絮絮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钱掌柜走上前,他拱手行礼,赔笑道:“杜驸马,不好意思,我楼里的伙计没干多久,他不懂事,惹您不快,我作为掌柜,在这里替他给您道个歉。”
“杜驸马大人不计小人过,想必能够宽容一二,这样吧,今日杜驸马在万香楼里的开销全免。”
听完钱掌柜的话后,杜知礼脸上不耐之色才褪|去一点。
钱掌柜唉声叹气的说道:“哎,杜驸马有所不知,万香楼里出了一件事。楼里有个手脚不干净的伙计,他顺走库房里的钱财,以及楼里的一本册子。”
“还好发现得及时,我立即把出去的路全部都封锁,那手脚不干净的伙计应该还没来得及离开这里,所以我才令人搜查房间,杜驸马,实在是抱歉。”
杜知礼冷笑:“怎么?觉得本官窝藏小偷?”
“不敢,不敢。”钱掌柜语气卑微,“杜驸马光风霁月,哪里会做出这等事呢?我的意思是,怕那小偷藏在杜驸马的房间里,对杜驸马的安全造成威胁。”
钱掌柜咬咬牙,觉得不出点血,这件事就翻不了页,更何况那本手册对他而言非常重要。
他道:“杜驸马,为表歉意,您以后来咱万香楼用膳,饭菜的价格折半。”
钱掌柜低着头,等了片刻,他头顶上传来杜知礼“哼”的一声,接着杜知礼侧开身体,打了个哈欠,说:“快点弄完。”
“是,是。”钱掌柜点头哈腰道,“保证速度很快。”
得到首肯,钱掌柜挥手,让伙计们进去搜查,絮絮也想进去,却被杜知礼拦住。
杜知礼问道:“瞧着你这身装扮,不是万香楼的人吧?”
絮絮脑筋一转,反正钱掌柜和那些伙计已经进房间,不知道她说了什么。
她机灵地回答杜知礼:“杜驸马,您慧眼识人,我实在是佩服啊!我确实不是在万香楼做事的人,因为我是钱掌柜妻子王氏的娘家人。”
“娘家人?”杜知礼上下打量絮絮,视线停留在絮絮的耳垂上,“你是钱掌柜的姨子?”
这个时代虽然架空,但封建思想一个不少,即便当今天子圣明,废除不少祖宗之法,可扎根多年的观念难改,到底还是不允许女子抛头露面。
世俗观念认为女子抛头露面的行为不雅,多数男人会拒绝娶这种妻子,倘若只是影响抛头露面的女子本身便罢,然女子的姊妹会跟着遭到嫌弃,所以絮絮才女扮男装出行。
絮絮不能让杜驸马知道她女儿身的事情。
反正杜知礼不清楚钱掌柜的家世,她道:“杜驸马开起玩笑了。我可不是女儿身,论起来,我是钱掌柜的小舅。”
“小舅?见你年纪,是钱掌柜娘子的弟弟吧?”杜知礼盯着絮絮耳垂上的小洞,“真是稀奇,男人还要打耳洞。”
絮絮早有对策:“杜驸马,我这耳洞是长辈打的。您有所不知,我生母并非大殷子民,而是南蛮人,打耳洞是当地的习俗,有许愿孩子健康成长的愿望。父亲知道这事,便默许生母给我打耳洞。您别不信,您看我这眉目,是不是和大殷人有点差别?”
杜知礼仔细看了下絮絮的五官,发现絮絮的五官较为立体,眉目比大殷人更加深邃些,确实有种混血的感觉。
他在絮絮身上找不出反驳的点,便把矛头对准宋衔青:“他是谁?”
“你说刘伯?”絮絮庆幸宋衔青没在沐浴的时候撕下胡须,不然肯定会被杜驸马认出身份。
她笑眯眯地说道:“刘伯照是父亲分给我的侍卫,他看着我长大,算半个亲人。”
絮絮继续说话:“杜驸马,我是家中庶出,但姐姐贤良淑德,不计较出身,故我和她的关系亲密。这大半夜的,姐姐她听说万香楼出篓子,恰好最近我来姐姐家探亲,她就让我陪着钱掌柜来一探究竟。您放心,我只是进您房间看一眼,好回去给姐姐交差。”
“嗯,你有心了。”杜知礼有点不情不愿。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杜知礼没找到任何破绽,也只能让絮絮和宋衔青进房间搜查。
杜知礼房间的布局风格比较华丽,絮絮瞥几眼她脚下的地毯,地毯通铺房间,上面的图案繁美复杂,屋中的摆设更不是凡品。
絮絮心想,钱掌柜倒还舍得下血本。
万香楼的伙计们翻箱倒柜,把屋内的犄里旯旮的地方找了个遍,却没任何人影。
屋内窗户大开,凉风直直冲入,絮絮不禁打个喷嚏,视线往窗户飘去,外面的大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晚风萧瑟,点点寒意涌上絮絮的身体,她抱着手臂,准备去关窗户,目光却忽然被黑暗笼罩住,絮絮条件反射的往脸上摸,却抓到类似于布料手感的软和东西。
絮絮拽下这东西,笼罩她的黑暗随之消失,她重获光明,低头一看,手里拿着一件男式外裳。
“披上。”宋衔青言简意赅,“打喷嚏。”
絮絮心头一暖,感激道:“谢谢。”
她一边朝窗户走,一边披上外裳。
这里的窗门朝上开,有一根小木棒两头分别抵着窗梁和上开窗门的底部。
看来想要关闭窗户,就得拿开小木棒,于是絮絮支出半个身子,去抓这根小木棒,但她刚伸|出头,就看到窗户外有一个湖泊。
湖泊占地面积不大,一眼就能望到边际,周围堆砌着有雕刻痕迹的山石,絮絮猜测应该是人工造的一个小湖泊。
湖泊里光秃秃的,没有种什么水生的花草,万香楼烛火通明,光线照亮半个深黑夜幕,柔黄晕色落在碧绿湖水上,带来片片闪耀流光。
“怎么?还不信本官?本官都说了,这屋里什么都没有!”杜知礼走进房间,他对万香楼伙计们说话的语气带着愠怒,眼神抓着絮絮不放,“还不快出去?”
絮絮道:“马上。”
这会儿没有下雨,窗户下的水面却冒出几个小水泡,絮絮还以为湖泊里养着锦鲤,也没有多想,随手便拿下小木棒,将窗户关上。
杜知礼看到絮絮的动作,嘴里微微上勾,不过又很快恢复原状,絮絮没转身,错过杜知礼的表情,但宋衔青却看了个正着。
宋衔青没有当面说出来,他像个隐形人,默默站在絮絮身旁。
钱掌柜没找到顺走东西的小偷,又可能得罪杜知礼,他内心焦灼万分,最后让伙计们停下搜索,带领着他们将翻出来的东西物归原位,然后对杜知礼深深鞠躬:“实在是对不住,叨扰杜驸马了。”
杜知礼冰着一张脸:“行了,既然没有搜到小偷,那就赶紧离开这里吧。”
絮絮这个时候发话:“等一下。”
“又怎么?”杜知礼极为不耐烦。
钱掌柜本想拉絮絮出去,可是想到絮絮是大理寺的官差,就只能作罢。
“杜驸马,您怎么突然来万香楼过夜啊?”絮絮疑惑地说道,“平都公主不会生气吗?”
大殷的驸马可以纳妾,但平都公主是出了名的善妒,她处处掌控杜知礼的行踪,要求杜知礼身边没有一个妾室,还必须每晚进她房里休息,如若杜知礼不从,平都公主就会大哭大闹,以性命来威胁杜知礼,杜知礼碍于皇家,不敢不从平都公主的要求。
絮絮知道这么多,归功于她的侍女阿秀是个小灵通加话匣子。
她有些纳闷,怎么杜知礼敢单独出来留宿?难道不怕平都公主一哭二闹三上吊?
听到絮絮提起平都公主,杜知礼的脸色更加不好,他高傲道:“怎么,本官的家务事,也容你来置喙?”
“哪能呢?”絮絮笑脸相迎,“我只是无心之问而已。”
絮絮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表面先是奉承杜知礼,将他的情绪稳住:“有句古话叫做宰相肚里能撑船,杜驸马,您你容人心海量,您别生气,我们这就退下。”
钱掌柜擦擦额头上的汗水,跟着絮絮离开杜知礼的房间。
等一行人都出来,将房门关好后,钱掌柜忍不住埋怨道:“大人,我知道您的身份尊贵,但您也得把握一个度,就不该问杜驸马的私事,他可不好惹,要是他把怒火迁到万香楼头上,万香楼以后难处就大了。”
“不会,他不敢对付万香楼。”宋衔青突然说话。
钱掌柜道:“您怎么知道杜驸马不会对付万香楼?”
宋衔青没有说原因,他想了想,嘱咐钱掌柜:“你先去搜查剩下的房间。”
等钱掌柜和一干伙计走后,宋衔青对絮絮说道:“刚才杜知礼在偷笑,你恰好在关窗户,没看见他的表情,恐怕他有事情隐瞒我们。”
“偷笑?”絮絮陷入沉思半晌,“我也有个发现,但要等钱掌柜搜索完毕后,才能知道真相。”
钱掌柜很快就回来,他唉声叹气道:“完了,没找到那个失踪的伙计,找不到他,更别谈手册的事情。”
“别灰心。”絮絮宽慰钱掌柜,“我有个线索,不过我不知道这个线索是不是有用的线索,在确定线索是否有用前,我得先问你几个问题。”
钱掌柜一听有救,他眼神亮起:“什么问题?”
“杜驸马窗外的湖泊,是万香楼的吧?”
钱掌柜点头,确认道:“是啊。”
“那湖泊里有没有养锦鲤?或者是其他品种的鱼类?”
“没有。”钱掌柜道,“池子是新挖的,还没来得及放鱼。”
“那就奇了怪了。”絮絮回忆起湖泊中浮起的水泡,相出一个比较稳妥的办法,“杜驸马隔壁的房间,有没有空的?”
“有。”
絮絮得到钱掌柜的答复,说:“那先给我和我旁边这位刘伯用,你也可以来,说不定,会有意外发现。”
钱掌柜满肚子的问号,他道:“这和偷东西的伙计有什么关联?”
絮絮道:“唔,等一段时间,你就知道答案。”
纵使钱掌柜怀疑絮絮话里的可信度,但还是照絮絮的意思去做事,他让店小二拿出钥匙,将杜知礼左边的房门打开。
絮絮进入房间,不得不说钱掌柜是个大手笔,这个房间和杜知礼那里的摆设差不多,而且明明没有人,蜡烛还都点着。
伙计们也跟着走进房间,此刻钱掌柜有点心烦意乱,他看着乌泱泱的人,将伙计们都打发在门外站着。
絮絮中指竖在嘴唇前,比个噤声的手势,钱掌柜不知道絮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闷闷坐在房间中央的椅子上,如今他别无他法,只能相信絮絮。
絮絮凝声静气,她躲在窗户边,用余光偷偷看杜知礼窗外的那块湖泊。
她腿都站麻了,大概等一炷香的时间,水面上的泡泡越来越多,终于,一颗头颅从浮出水面。
絮絮把腿麻抛到脑后,借着烛光,看清这颗头颅的脸。
他竟是絮絮先前拦下的那个车夫!
可宋衔青不是派人跟踪这个车夫吗?为什么这个车夫会在这里?这个车夫,是不是牢房里杀人灭口的那位?
絮絮联想到小青姑娘的死亡、万香楼失踪的伙计和手册,不由得细思极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