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等我们从湖城回来，她一定立马给你补上。”

詹怀栎得体有礼的歉意自然令宋森燕无法拒绝。

稀里糊涂地挂掉电话，宋森燕总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表姐什么时候开窍了，还是和这么一个风云大帅哥在一起了？！

*

与此同时，正迷迷糊糊睁开眼的展逐喜，“阿嚏——”

怎么这么好的太阳，还没把细菌晒走？

偶尔抬起脸来，还没营业，就已经有一群人此起彼伏的夹子音——

“这只小熊猫好可爱啊！”

詹逐喜被夸，更是努力卖萌，时不时露出憨态可掬的微笑，惊得众人“嗤哇”乱叫。

很好，展逐喜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

终于熬到饲养员收“猫”时分，她悄悄躲在草丛里避过清点，趁入夜人少，直直奔向动物园的金丝猴区域。

展逐喜正在思考那老金丝猴具体会被关在哪个笼子里，忽然听见不远处的活动区域传来声响，一转头，竟正好是一只老金丝猴。

而它正在翻跟斗？

不强迫动物表演，但这只金丝猴翻跟斗的样子，看起来好像也不是刻板表演。

说起来，许多人类表演，也是模仿的动物，可是时间久了，总会有些人想要以驯化动物表演来牟利。

怎么说呢，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不同，展逐喜不好妄加评价。

可即便她只当了几天的小熊猫，但动物有灵的感受，她却是这么多年第一次深切体会到了。

那老金丝猴就在展逐喜的眼皮子底下一圈接一圈地滚了过来，笑容慈祥地问道：“你是来找我的吧？”

展逐喜还没来得及表示惊诧，老金丝猴拍了拍身旁的草地，“坐吧，我今天特意没有回屋内，就是想着，有人会来找我。”

一般金丝猴微微张着嘴，是在表示友好。

展逐喜放松下来，顺着坐下，但不明白，“你是怎么猜到的？”

“我偶尔会跟来往的鸟雀聊聊天。”老金丝猴道，“它们告诉我，那小子飞升失败了，最近在请小熊猫帮忙，我今天留意抬头看了下天空，果不其然，你拽着一只飞鸟的脚溜了进来。”

“我其实，不是真正的小熊猫。”展逐喜赶紧解释。

“没关系，你是谁都行，反正这世界上的活物，总是差不多的。”老金丝猴笑得颇有几分看破红尘的超脱意味。

展逐喜也不卖关子，直接问道：“那你知道，我来的原因吗？”

“那小子大概会说，让我回去之类的吧。”老金丝猴道。

展逐喜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白跑一趟，“既然你什么都猜得到，为什么……？不过，他除了说让你会去外，还说了它是替身。”

“这小子，怎么总是过不去。”老金丝猴摇摇头，“它是因我而活下来，但它不是我的替身，从前就同它讲过，怎么都要飞升关头了，还这么想？”

“你以前是救过它吗？”展逐喜大概能猜到。

“救过，在它很小的时候。”老金丝猴追忆道，“那时候它尚无自保能力，而我是猴群中的老大。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渐渐衰弱，而它日渐强盛。族群不需要一个年迈的领导者，它更适合。”

“所以它觉得自己是你的替代品。”展逐喜道，“因为没有你，就没有它。”

“我将它救下，将它带在身边，将我毕生的经验传授给它，它完成得很好，这就够了。它是我为保护族群而剥离的勇气与坚韧之心，如今他更受大家的伏拜，这是它的机缘。”老金丝猴道，“你只需要，这么回答它就是。”

展逐喜实在没想到这件事会如此沉重，竟还牵扯了族群领导的更替，本以为只是带句话的事，但眼下她觉得，它们或许应该好好聊聊，“我可以想办法把你带出去，或者把它带进来。”

“没必要。”老金丝猴摇头，“再见面，有什么意思呢，它需得自己想通，你只需要告诉它，我在这里并没有它们想得那么难受就行。”

“是否有刻板行为，是判断生活得好不好的重要指标。你看我，半点也没有吧，我是真自在。”老金丝猴道，“其实我也想过，从一个巨大的森林里纵情跳跃，变成只能在方寸之地来回踱步，会不会觉得不适。但我能接受，也还好。”

“我是主动来这园子里的。我老啦，不想在森林里四处觅食求生存了，这动物园是我下山后，多日考察后蹲守的。”老金丝猴继续道，“平时我们可以自行决定进出园时间，哪怕一整天不出来也不会有饲养员来逼迫，这其实是适合我的。”

“偶尔上个班，也不过是呆在某一处，和那些人类合个影，大多数时候都是如此。”

“当然，明星动物会受到不同的对待，那另当别论了。我还算清闲。”

它哈哈大笑，又怕招来旁人，立马捂着嘴噤声了。

“可是也有态度很差的动物园，并不是所有动物都能过上很好的生活。”展逐喜道，“你不怕去到的是那些地方吗？”

“对。”金丝猴摇头，“那不叫动物园了，叫动物监狱。动物园，该是指动物呆得舒快的地方，如果让动物特意做些行为来讨好取悦人类，那该叫马戏团。至于怕不怕，这不是情绪能解决的事情。”它看向展逐喜，“那得要看，你们人类如何看待我们？”

动物园存在的意义，是人和动物相处方式的新探索，区别于家养的亲密与野生的毫无瓜葛，如果用心，应该至少不会崩裂。全然的拒绝和全然的接受是两端对立的意见。我们的大脑该有能力去解决问题。

“有些山上挠人的猴子也有。”展逐喜道，“那里的猴子是不是瞧不上人类？”

“哈哈哈，那些流氓猴。”老金丝猴笑，“其实大家都该庆幸，这是个太平年代。人们的物资充足，生活也都不觉困苦，这才有多的包容心给到动物。就算是我们金丝猴的族群，也不能说完全与人类断开联系，时不时的，还会在庄稼丰收的时候，成群结队的冲下山去，掰扯他们的稻谷。归根结底，何种相处模式都逃不开两个字，合适。”

人与动物之间，没有任何一种是可以无限复制的相处模式，或者说，其实只要把动物当做人一样就行，只有合适的相处，这是灵活的。

展逐喜好像明白了些什么，由衷道：“受教了。”

“你可以时常来看我。”老金丝猴笑，“那我会很高兴。”

展逐喜点点头，“我会的。”

她站起身，准备离开。

“那小子觉得我过得难，证明它觉得那样的生活令它愉快，从另外一方面讲，是好事。”

说到最后，老金丝猴递给展逐喜一根木棒。

展逐喜怎么也看不出这根木棒有什么特别之处。

“你给它吧。”老金丝猴道，“它会明白的。”

展逐喜点头。

*

深夜的公园外，月光轻薄地洒下一层辉光，路灯微弱，几近无明。

“詹怀栎！”展逐喜招手。

若是有旁的人此时路过，定会被眼前的画面给惊讶得说不出话。

一只棕红色小熊猫站直了身子立在路边，朝一个车子道:“我在这里！”

这是什么诡异事件？！

詹怀栎将车子开到展逐喜身旁停下，“怎么样？”

“最能看出来的收获就是，这个木棒。”展逐喜四脚并用爬上副驾驶座，拿出木棒道。

想开着车，詹怀栎只匆匆看了一眼，“太细了，不好雕。”

“这个时候倒是不用发挥你的专业。”展逐喜道。

詹怀栎继续问道：“看不见的收获是什么？”

展逐喜虽是困了，趴在尾巴垫上昏昏欲睡，但还是道：“突然开始思考，人与动物之间的关系了，感觉这个命题，实在很深奥。”

展逐喜觉得小熊猫的尾巴是真助眠利器，可惜不能给单独取下来。

詹怀栎连夜开车，与她截然相反，毫无困意。

展逐喜懒洋洋给他比了个小毛爪版的赞，佩服道：“你是真厉害，竟真的可以不常睡觉。”

时不时有路灯的光影穿过车窗映在他俊朗的面容上，詹怀栎淡淡提议道：“要不扯你点尾巴毛，用来给我做枕头？”

展逐喜抱住尾巴往后退滚了半圈，“别打我主意！”

“看来你挺习惯这身体了，要不就不换回来了，怎么样？”詹怀栎眼睛注视着前方的路，嘴角却弯起笑。

大晚上尽忙着跟老金丝猴探讨人与动物，着实忘了自己是个货真价实的人了。

“不行，还是得当人，毕竟有经验了，不能半途而废。”展逐喜打了个长长拖音的哈欠，继续趴在尾巴上睡起来。

静谧的车里，詹怀栎声音清越，“你表妹今天找你了，她要提前过生日，我帮你瞒过去了。”

展逐喜晕乎乎“嗯”了一声，随口问道：“好，怎么瞒的？”

“电话里跟她解释了，我们在湖城，回去给她补过。”

展逐喜两眼一瞪，困意全无，“你怎么能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