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屹带着几个亲信在看舆图呢,忽地眼前一阵风似的,秦隽手下那个叫秦帆的护卫就急吼吼道,“许将军,公子叫你去他营帐,有要事相商。”
说完,他还没反应过来,秦帆就没影了。
杨均翻了个白眼,“不是,这小子脚后跟打屁股,跑那么快,我们这儿是有狼还是有虎啊!”
许屹也一头雾水,“可能他有别的活要做吧,没事,那我就去秦公子营帐一趟吧。”
杨均撇撇嘴,满脸不情愿,他觉得那个秦公子不仅瞎指挥还事儿特多。
人都在这边,非得去他那里商量要事,咋的,他那里风水特别好呀?
可惜他不情愿也没办法,他们将军的拳头可不是开玩笑的,将军要给那小公子面子,他说啥也没用。
杨均抓了抓头发,咬咬牙,“将军,我跟你一起去!”
他倒是要看看这个秦公子要商讨哪门子的要事!
许屹和杨均到秦隽营帐时,秦隽正背对着他们,聚精会神抬头看着壁挂上的舆图。
听到脚步声,秦隽回头一笑,“来了,都坐吧。”
许屹:“?”
他四下看了看,坐哪,坐地上吗?
“咳,说错了。”
秦隽说顺嘴了,差点没反应过来,在外行军,这帐篷也才刚搭起来,哪来的椅子。
“没有椅子,就辛苦各位先站一会儿,我也不饶关子,就直接说正事了。”
许屹:“秦公子请讲。”
秦隽道,“我方才亲自去长安查探了一番,对其中情况多有了解,胡人此时正在城中纵情享乐,防备疏忽,正是我们出兵的好时机。”
“啊?”
许屹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甚至来不及去想秦隽怎么那么大胆跑去长安,就被对方的后半句话惊到了。
上午还说要按兵不动,怎么连午食都还没吃,就急吼吼要出兵了?
“秦公子,您没有开玩笑吗?行军打仗并非玩乐之事,您这般……属实有些草率。”
一路上,秦隽的意见许屹大多都会考虑,亲信们不服秦隽,他也总是居中调和。
他这样做并不只是因为窦昌要求他听秦隽的,也不是因为贾诚的叮嘱。
而是秦隽的谈吐、见识和一路上的表现,让许屹觉得秦隽有能力有格局,谋略不输于府里几位先生。
他和几个兄弟,打仗虽多,但都是泥腿子出身,打仗混出点名堂了也曾努力认字、读兵书,可到底是半路出家,不及那些足智多谋的先生们。
许屹脸色不是很好看,他沉声道,“秦公子,自离开高邑,某一直对您礼遇有加,但是战场非儿戏,若您不能给出个合理的说法,许屹绝不能听从。”
秦隽笑着说,“许将军,我这样说,当然不是信口开河,更不是胡乱指挥,只因先前说要按兵不动,等的就是这一刻的良机。”
“愿闻其详。”
“两个选择。一,直接攻城,九成以上结果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还有半数以上胡人逃走;二,接下来全军听我指挥,以最小的损失全歼胡人,但,我们需要让出一些利益。”
秦隽手指点了点地图上的长安城,唇畔含笑,“许将军,你会选哪一个呢?”
许屹深深看了秦隽一眼,拧眉沉思。
杨均不高兴,“为什么直接攻城我们就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长安地形分明不利于胡人骑兵作战,我们占据优势!”
秦隽指了指营帐外,“杨副将,首先你得弄清楚一点:你想象中的攻城战都不会有!胡人不会守城,他们会直接弃城出来和我们开战,然后带着从长安劫掠的物资扬长而去!”
杨均:“我……”
“城外直接开战我们哪里还有优势可言,你也不是刚上战场的新兵了,基本情况下骑兵强于步兵的道理不需要我教你吧!你指着心窝子问问自己,当真认为外面这些剿过几次匪的小年轻能硬刚胡人骑兵?到那时就是以血换血了,我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还是客气的说法了。”
杨均不由涨红了脸,好在他生的黑也看不出来什么,可是他不得不承认,秦隽的话,他根本无从反驳。
但他还是不服气地反问,“那不是还有朝廷援兵吗,援兵一到,我们就有优势了!”
秦隽表情明明不变,神色却无端透着寒意,“朝廷援兵?呵,你且放心吧,朝廷不会有援兵的。”
杨均想问为什么,但看秦隽的表情,他总觉得心里毛毛的,又不太敢问了。
他十几岁就上战场了,杀过不知道多少敌人,怎么会被一个没及冠的小子吓到?
他越想越懊恼,嘴硬道,“你也说是九成了,那不是还有一成可能吗?”
秦隽呵呵一笑,“还有一成是,你们团灭。”
“你……你你你!”
杨均气的七窍生烟,瞪着眼半天说不出话来。
许屹开口道,“按秦公子的说法,我们便只有第二个方法可以选了,但许某想知道,这“一些利益”,指的是什么?”
秦隽眼中笑意越发浓郁,“那当然是,全歼胡人后缴获的战马。”
许屹心里一梗,艰难开口,“你要几成?”
秦隽惊讶道,“几成?你怎么会这么问,我当然是要全部啊!”
许屹:“…………”
此话一出,何止许屹,就连缺根筋的杨均也倒吸一口凉气。
五千胡骑,要是全歼,至少也能缴获两千匹马!
两千匹草原战马啊,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把他们全军五千人卖了也换不来两百匹马!
窦昌背靠窦家,财大气粗,麾下也没有骑兵,养骑兵烧钱是次要的,主要是没渠道弄来马呀!
秦隽开口就说要全部的马,这事谁听了不觉得无语,他为什么这么敢想啊!
许屹都不知道该拿什么表情面对他,只得努力深呼吸使自己冷静下来。
“秦公子,你不觉得这要求很过分吗?好处你全收了,我们还能得到什么?况且你要战马做什么?”
战马是好东西,可是它也要在特定人手下才能发挥出作用,秦隽又不是武将,也没有兵,他要战马岂不是暴殄天物?
秦隽反问,“这要求过分吗?我不觉得。天底下从来没有白吃的午餐,任何事都有它相应的代价。”
“许将军也清楚现在的形势,想赢得漂漂亮亮,外援必不可少,既然要请外援,那当然要给报酬,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许屹看着秦隽,面色极为难看,他很难接受秦隽此刻话里的意思:因为他们能力不足,所以要请“外援”帮助,要把珍贵的战利品拱手让人。
杨均更是一听就炸了,双目喷火死死瞪着秦隽。
“老子去你的天经地义!见鬼的天经地义!俺不管!俺不同意!!!”
然而对于他的愤怒,秦隽根本毫不理会。
他自顾自说着,语调慢悠悠、轻飘飘的,却带着说不上来的魔力,躲不过避不开,不想听也要听,直直说到每个人的心里。
“我在高邑时曾听闻,窦大人麾下不少将领营中训练并不积极,唯独许将军严格要求将士们训练时长,数月以来从不懈怠,而各位练兵数月,又星夜兼程赶来关中,图的是什么?无非是征战沙场、立功扬名。”
“你们当然可以选择不听我的,但是在那之前请各位先看看帐外的将士们,他们中九成以上都没有结婚生子,甚至有的还是十几岁的孩子,这风华正茂的大好年纪跟着各位来战场,他们知道自己信任的将军要推他们走上死路吗?明明有更好的方法,却为了一己私欲送他们去死,回程之日,两位有底气去见他们的家人吗?”
秦隽话音一转,“相反,选了第二条路,你们无需付出过大的代价,不用殊死一战,只需要听我的,功名唾手可得!至于那些马,别人帮你们打胡人,却不要功劳,难道你们连这点战利品都不愿意让出来吗?就连许将军今日站在这里,也是我说服窦大人出兵,也是花了大功夫、付出了相应代价的,我听说并州男儿最讲侠义,若别人帮你们解决胡人,你们却扣扣搜搜,这样做你们心里不会觉得羞愧吗?”
营帐里陷入沉默,许屹感觉自己被秦隽绕进去了。
他听着听着也觉得别人帮了忙,自己却斤斤计较太不地道,可潜意识里又觉得秦隽说的哪里有问题,但一时间也说不上来,要承认秦隽说的都对,他心里又觉得好憋屈。
杨均也不吭声了,他感觉自己脑瓜子里嗡嗡的乱成一团,许屹都被绕进去了,他的智商就更听不明白了。
见没人吭声,秦隽微笑,重复道,“所以,许将军,你选择哪一条路?”
许屹眼一闭,“好,接下来,都听你的!”
杨均眼神还是茫然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吭声。
秦隽满意点头,“很好,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情就非常简单了,只需要……剩余的事,自然有其他人处理,胡人么,呵呵,一个也逃不掉。”
许屹忍不住问,“秦公子现在可以说说这帮手是什么来头了吧?他们当真愿意让出头功?”
“当然。”
秦隽手轻轻指了指地图一处,“帮手在此。”
许屹一愣,“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