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的武陵郡正是农忙的时节,家家户户都忙的不可开交,连小孩子都不得歇。而城外翠微山下庄园里则尤为忙碌,大片大片的农田上到处都是辛勤干活的农人。
在一群热火朝天的农人里,偏偏混入了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
“哇~”
伴随着小孩子们清脆赞叹的声音,“扑通”一声,小石子轻飘飘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落入水塘里荡起一圈圈涟漪。
少年人清冽好听的声音里带着轻微得意,“完美的抛物线!”
小孩子大眼睛里满是疑惑,“阿隽哥哥,什么是抛物线?”
秦隽微微蹙起眉,纠结了一秒,随即清朗一笑,手里的石子自下而上丢出,弧度优美。
“呐,这就是抛物线!”
小孩子们依然迷迷茫茫,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满眼崇拜的围着少年转,“阿隽哥哥厉害!”
秦隽忍不住又笑起来,他长得好看,眼眸清亮,笑起来那一瞬间好像翠微山的明秀山水都失了色彩。
他还想再嘚瑟几句呢,就听到远处的呼唤声,“公子!”
秦隽抬头看了一眼,从荷包里拿出一包糖塞给身边的一个小孩子,摸了摸她的脑袋。
“一人一块,小草帮哥哥分给大家,哥哥今天有事要做,改天再来陪你们玩啊!”
说完,他便一阵风似的跑远了。
小孩子们愣愣的看着他的身影,小脸蛋红扑扑,小声说,“阿隽哥哥好好看哦!”
“阿隽哥哥跑的也好快哦!”
……
“公子!”
一身黑色布衣的青年急匆匆走过来,脸颊微微发红,衣服上还带着些汗湿的痕迹。
秦隽见状一愣,“翌航,出什么事了?”
陆舟素来沉默寡言,脸上一贯没什么表情,然而今天眉峰紧皱,看着是正练武到一半,就急忙来找他了,显然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长安出事了,”陆舟蹙眉,“凉州刺史赵谆赵老将军被杀,先生唤公子过去。”
秦隽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赵老将军被杀?
“怎么回事,这也太突然了吧!”
秦隽下意识想多问,而后想起来陆舟闷葫芦的性格,又摇摇头,“好,我这就去找师父。”
当今皇帝昏聩无能,宦官和外戚把持朝政,关外胡人虎视眈眈,全靠赵老将军在凉州撑着边防线。
嘶,若赵老将军没了,如果没有合适将领补上,他一时都不敢想事情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清雅竹屋里,须发皆白的老者和白衫青年对坐,神色都有些凝重。
秦隽进来时就看到老者面带哀色,心下一沉,看来情况不容乐观。
燕老微微叹气,“阿隽来了,坐吧。”
秦隽便坐过去拿起帛书,一目十行看完,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朝廷内部权力争斗,赵谆拒不站队,宦官矫诏骗其入京,栽赃陷害,赵谆冤死狱中!
“这……实在荒唐!”
秦隽早知当今朝廷乌烟瘴气,自觉习惯了他们三天两头、层出不穷的作妖,然而他到底是低估了那些人作死的程度!
以大太监胡徕为首的宦官势力和皇后母族薛氏为首的外戚党羽几乎每年都在争斗,间或有几个世家搅风搅雨,这些年朝堂内外几乎就没有平静过。
然而这次他们居然把主意打到了镇守边关多年的赵老将军身上!
秦隽忍不住看向燕老,目露担忧,赵谆老将军与师父是多年的好友,这次赵老将军冤死,师父心里定然不好受。
燕老摆摆手,苦笑一声。
“去年冬日我还写信叫他注意伤病、莫要逞强,可这不到半年,竟然……叫我如何不心生哀戚!”
秦隽凑到燕老身边给他捶腿,缓声劝慰,
“师父近些年身体越发不好了,赵老将军的后事,自然有徒弟们操心,您心底纵然难过,也要注意身体。”
“你放心,师父不是想不开的人,”燕老拍了拍秦隽的手,“今天我叫你们过来,主要还是有件事问问你们的意思。”
“你们知道,我与老赵是多年故友,前些日子他蒙冤我不知情,如今他屈死狱中我一介白身也无法为他报仇,我心中有愧啊,如今思来想去,唯有他那孙儿我还可照拂一二。”
秦隽心思活泛,马上明白了燕老的意思,“师父的意思是,要我去冀州一趟,吊唁赵老将军,顺便把赵小将军接过来?”
帛书上说了,赵老将军父子冤死后,朝野震动,军中哗变,宦官迫于压力为赵将军平反,他的长孙赵玄扶灵回冀州老家河间郡,算算消息递过来的日子,他如今应当已经快到河间郡了。
白衣青年瞅了他一眼,这家伙倒是会顺杆子爬,师父还未说让谁去,他便自顾自把事揽过去了。
燕老道,“明远那小子武艺出众,从小是个有主意的,还要看他自己的意思。”
“我明白!若他心里有了打算,我们便帮扶他一把。”
燕老闻言有些迟疑看向秦隽,少年仰着头,眼眸晶亮如星,明灿照人。
秦隽自小聪慧异于常人,灵秀通透,做事也是靠谱的,只是此去冀州路途遥远,秦隽毕竟年少,他哪里放心的下。
老人看向白衣青年,“阿隽年幼,则安走一趟如何?”
徐靖轻飘飘看了秦隽一眼,他自然是没意见的,只是这家伙恐怕不同意。
果不其然,秦隽睁大了眼,
“师父,你这话就不对了,我虽然没有及冠,但是也18岁了好吗?全武陵城有谁不知道我的大名,怎么能说是年幼呢。”
他这么一开口,徐靖就不再出声,他已经预料到这事是个什么结果了。
从小一起长大,再没人比他更清楚秦隽的德行,瞧着光风霁月公子如玉,实则能说会道脸皮奇厚,他瞄上的东西,就没有能逃出毒手的,更何况师父向来宠他,被他软磨硬泡一会儿就受不住妥协了。
秦隽说的有理有据,“师兄他平日里忙着操持商行已经很忙很累了,怎么能事事让师兄劳心,我也想为师父分忧啊!”
徐靖:“……”
秦隽嘚吧嘚吧一通输出,燕老被他吵得头疼,最终还是同意了。
秦隽得了出门的机会,便迫不及待回去张罗了,随手招来一个护卫,
“让丁叔来我书房一趟。”
“是,小公子。”
庄园里的几个管事也都被叫到了书房,秦隽估摸着自己这一走可能要几个月,现在正是农忙的季节,庄园未来几个月的工作安排必须得有个章程。
“酒坊未来几个月……”
“木匠作坊那边……”
“织坊和染坊那边……”
“还有农田堆肥和除虫……”
秦隽一条一条的把事情安排下去,“总之呢,要是还不确定,就写信问我师兄,他那个奸商,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咱庄子赔钱的。”
一直到月上枝头,秦隽才陆陆续续把庄园里的事情安排下去。
走到院子里,秦隽忍不住伸了个懒腰,有点疲惫的摇摇头,
“平日里也不觉得,今天一口气把庄园里未来几个月的事安排下去,才知道园子里居然有这么多事情!”
“啊,对了,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一件,”
秦隽看向跟在他身后的陆舟,
“翌航,你明天挑十个人跟咱去冀州,额,或许还会转道去其他地方,要厉害点的。”
陆舟点头表示明白,要一路保护公子,自然要挑最厉害的。
这下所有事情都安排下去了,夜深露重,秦隽终于美美躺在床上闭眼沉入了睡梦中。
……
嘈杂的人群,婴孩响亮的啼哭声,来来往往的白大褂,“恭喜恭喜,是个小男孩,小家伙很有精神呢……”
穿着校服的少男少女,交口称赞的老师,校园门口张扬的红色横幅,“秦隽又跳级了,听说清大少年班都邀请他去呢……”
密密麻麻的实验数据,玻璃柜里一座座奖杯,新闻联播里主持人喜悦的声音,“第112届xx奖由我国青年天才科学家秦隽斩获……”
“轰!”
高楼林立的都市,来来往往的人群,轰然相撞的汽车,滚烫炽热的气流,急救车紧张的鸣笛和人们惋惜的声音,
“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
光怪陆离的画面在脑海里快速闪过,大段大段的记忆如决堤的洪水奔涌而出,睡梦里的秦隽眉头紧皱,呼吸渐渐沉重。
良久,秦隽猛地睁开眼,他一把掀开被子坐起身,努力平复微微急促的呼吸,大脑飞速将当前记忆整合一遍。
想起梦里那个神奇的世界,直入云霄的高楼大厦,宽阔大路和车水马龙,来来往往忙碌的人们……
秦隽看着窗外一轮圆月,不自觉下床直愣愣朝着那圆月走去,皎洁的月光撒在他身上,他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了。
不知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砰!啪!咔嚓!”
清脆的花瓶碎裂声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公子!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守在外面的几个护卫听到动静,焦急不已,还以为房里出了什么事。
秦隽一下子清醒过来,他看着地上被自己碰掉的花瓶碎片,定了定神,“只是不小心打碎了花瓶,都回去吧,不必担心。”
“是。”
不管是前世今生,还是幻梦一场,他还是他,这一点从未变过。
秦隽拿起手帕擦了擦额角细汗,微微吐出一口气,伸手揉了揉微微作痛的太阳穴,一时间有无数感慨涌上心头。
千言万语,最后他忍不住喃喃道,
“想起来抛物线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