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老师的话让郁涞如受重击,呆愣在原地一直到上课铃声响起都没能反应过来,还是黑老师将他往教室赶,他才回去。
他父母去世的原因尚未得知,如果真是与他有关,那确实证明了这个诅咒的可存在性。
一直到放学,郁涞都没有从座位上离开过,甚至都没有打开自己一书包的吃的。
直到放学上了张瑶清的车时,张瑶清看到他的书包居然没空,这才惊奇地说:“你的食量被控制住啦?”
她的问题没有得到回应,转头一看,郁涞呆呆地坐在后座儿童座椅上,低垂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郁涞?”张瑶清又问了一遍。
“啊?”郁涞这才反应过来,“抱歉妈妈,我刚才在想事情。”
张瑶清:“今晚想吃什么?自助餐?”
郁涞随意地点点头,似乎根本没听清张瑶清说的是什么。
张瑶清默默看了他几眼,确认应该没什么事,这才启动车辆。
车行驶在半路上,看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郁涞很茫然。
这个点正是学校放学的时候,路上有很多家长接孩子放学,一起手牵手回家。
如果他的爸爸妈妈还活着,那么现在应该就是他们俩来接他回去吧,可能也是这样牵着手走在路上,商量着晚上该吃些什么。
有父母在,他的胃口肯定不会这么大,说不定晚上他会想吃肯爷爷,好吃又管饱。
红灯,车停了下来。
郁涞看着那些孩子继续走,而自己却停在这里。
“自助餐今天咱们去吃牛排的吧?肉比较管饱。”前方驾驶座上又传来声音。
郁涞的思绪这才被打断,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也有妈妈了,而且也是妈妈来接他放学,只是更有钱一点。
他忽然感觉眼前一阵湿润,又想到了那个诅咒。
“对不起,妈妈。”他低低地和前面的人道歉。
生下他可能就会被诅咒,那养他呢?他岂不是也会给自己的养母带来厄运。
“什么?”张瑶清没听清儿子说了什么,通过后视镜看他的表情,却只看到转过头,好像在哭一样。
张瑶清觉得他今天有点奇怪,哪怕带他去吃自助餐都没能唤起他的热情。
回到家后,张瑶清就领着郁涞去了隔壁,将他丢给两个小孩。
小孩和小孩之间最好沟通,让她在旁边郁涞还死活都不肯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房间里,余驰依旧在桌前埋头苦写,竹桃桃吃完饭后就躺在床上睡觉。
她太需要补觉了,每天早上杨桢去上早自习的时候就将她叫醒开始练舞和其它仪式需要的东西,除非杨桢去学校上课,不然她都没有休息的时间,睡眠严重不足。
郁涞一进来,就默默坐在床边,看着余驰写作业。
余驰正算着方程式,感受到背后那道刺眼的注视,握着铅笔的手都开始心不在焉,甚至将符号都写错了。
他连忙用橡皮擦将写错的地方擦掉重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郁涞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一样呆呆地望着他。
余驰感觉一阵毛骨悚然,问他,“你怎么了?”
郁涞没说话,也没再望着余驰的背影,转而向下,盯着余驰的脚背再看。
余驰忍不住缩了缩脚丫子,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发现还是没什么反应,更觉得害怕了,想将竹桃桃叫醒。
他刚伸出去手,郁涞就说话了。
“别喊她,我问你,你会觉得自己是给爸爸妈妈带来灾难的人吗?”
这话说的让余驰更害怕了,“当然不会,你今天吃错什么药了啊?”
他从桌子边上拿出一个橘子,递给郁涞,“你吃你吃,今天我不拦着你了,汁滴在床上让我挨骂都没关系。”
郁涞没有接,继续问:“你会不会对父母生下你感到有负罪感?”
余驰拿橘子的手悬在空中,表情都凝固在脸上。
半晌,他放下手,闷闷地说:“会,当姐姐离开家的时候,当以前姐姐和爸爸妈妈因为我吵架的时候,我都会觉得我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这样姐姐就不会因为我而被爸爸妈妈忽视了。”
郁涞望着他,眼里的共情都要掩藏不住,他如黑曜石般莹莹闪烁的眼睛此时蓄起一层薄薄的水花。
两个男孩此时都忽然有种与对方感同身受的情感。
余驰收回自己伤感的思绪,主要还是问他:“你怎么了?是今天突然知道了一点关于你父母的事吗?”
郁涞嗯了一声,但没有细说,无论余驰再怎么追问,他都没有要谈的意思。
余驰问到后面也知道他是一点都不想说了,便干脆略过,提起自己最近在烦恼的一件事来。
“我的同桌是个女生,我跟她也说了我姐姐的事,但是你知道她居然跟我说什么吗?”
余驰气愤地挥舞着手,仿佛那个同桌就在他面前。
“她说我现在这么愧疚都是一时的,等我姐姐离开得够久了,我就会开始庆幸姐姐不在家里,或者改为后悔姐姐不在家,姐姐赚的钱都不会给我花。她怎么能这样?还说做弟弟的都是表面功夫,实则狼心狗肺。”
实际上余驰同桌说的话更加难听,甚至用了很多连余驰都听不懂的词语,他只能挑几个自己听得懂的和郁涞讲。
郁涞停了一会,抱歉地说:“我没有姐姐,并不知道作为弟弟要怎么对待姐姐,如果桃桃是姐姐的话,我倒是明白一点,不过她更像妹妹。”
这么说也是,余驰失望地耸肩,本来还想和郁涞一起声讨一下同桌,没想到他们之间建立的同情感这么快就消失了。
他继续去写作业,不管一脸茫然的郁涞。
…
第二天,八月初一。
郁涞早早醒来,在家里吃了早餐后,又带着一书包零食出门,准备去上学。
没想到一出门就和门口的竹桃桃撞上。
她似乎在门口待了很久,看到他突然出来吓了一跳。
“怎么了?”郁涞疑惑地问。
竹桃桃脸上带着担忧,小心翼翼地问他:“你还好吗?我昨晚上睡醒了就听余驰讲你说父母什么的,突然就想起来了一些事。”
竹桃桃活了三百年,但是前两百年人类和妖怪都处于势如水火的局面,能诞生的半妖实在太少了,她也碰到过,因此师父并没有讲过很多次关于半妖的事。
但是昨晚余驰和她讲了郁涞今天的怪异行为后,她从记忆中搜刮到了关于半妖的诅咒与血脉之争的事。
这才让余驰明白郁涞的反常行为究竟是为什么。
一晚上过去,郁涞也调节了许多,他看到竹桃桃的神情,露出个轻松的微笑,“也没什么大事,已经好了,不过昨晚想跟你说来着,黑老师今天之后就要离开学校了,我得再去找机会问问他,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今天就要离开了?”竹桃桃有些惊讶,她本以为还有机会,没想到机会不等人。
“嗯,”郁涞回想了一下,似乎当时黑老师送他回教室的时候,好像还说了什么,“他说我也不用那么担心,总归是有解决办法的。”
“解决办法!”竹桃桃眼前一亮,“那更得今天找到他,问他究竟有什么解决办法。”
如果说竹桃桃想找到黑老师只是为了询问妖怪事务所的消息,那倒没那么焦急。
今天错过了明天还有。
但是对方能有关于郁涞身体问题的解决办法,那当务之急肯定是先解决这个。
“可是他明确说过今天不会再回答我,凭我自己还找不到他。”
无法通过妖气掌控黑老师的行踪,见到面了也无法成功追到,更何况今天有表演,人流更大更乱,想找到黑老师确实不容易。
竹桃桃秀气的眉眼拧在一起,思索了片刻,想出了解决办法,“我跟你一起去上学!”
郁涞惊讶地瞪大眼睛,“可是你不是要去……”
竹桃桃打断他:“生死时刻了还管什么神明不神明的,你这事更重要,”
郁涞愣了愣,就见竹桃桃让他等一下然后跑回了家里。
竹桃桃答应过杨桢,要和她一起去供奉神明,但此时到了这天再临时反悔,她心里其实还是非常紧张的。
说正经的理由杨桢肯定不会让她走,于是竹桃桃跑回屋里找余驰支招。
余驰刚起床,正在记英语单词,听完竹桃桃需要什么,他沉吟了片刻,教了她一个方法。
“参加供奉仪式的人不能生病,不然是对神明的大不敬,你现在假装生病,这样妈妈就没办法责怪你了。”
竹桃桃一听这也是个好办法,只是要欺骗杨桢让她有点犹豫,可是一想到郁涞的事,她咬了咬牙,还是决定照做。
日后她再通过别的事向妈妈道歉,进行补偿。
说干就干,她当即用法术提高自己的体温,装作自己发高烧生病的模样。
等她准备好,余驰也大喊大叫地跑出去找妈妈。
等在门外的郁涞就听见隔壁屋子里传来一阵喧哗声,杨桢大概也是这个时候没料到竹桃桃回开始发烧,焦急地抱着竹桃桃往外冲。
杨桢一出门,正好张瑶清也出了门。
两个女人在楼道相遇,听了竹桃桃的事后,张瑶清便让杨桢将竹桃桃交给她。
她带竹桃桃去医院,杨桢就先安心去上早自习。
一切顺利得不像话,等郁涞反应过来时,竹桃桃已经和他一起坐在了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