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找到了,是荆棘丛耶。”段双城蹲在一丛草前,小心翼翼扒开拿出乱草横生挤压出的林荫,回眸满是惊喜:“领主大人,这是你要的荆棘吗?”
方桐走过去,瞄见他脚边一颗被压倒的嫩粉色小花,她对这朵花有印象,不久前她刚在这边找过——那时候这里什么都没有。
“是的,谢谢。”方桐站在原地等他让开,可段双城却蹲在那里没动。
方桐只得再次开口:“可以请你让一下吗?”
段双城伸出手,理直气壮讨要:“我的花花呢?”
方桐这才想起,自己确实答应过如果能找到荆棘的话,就奖励给他一朵花。
她左右看看了,风朗云清,灌木交叠,高树蔽日,绿的一望无际,显然她不可能立刻变出一朵花来。
方桐犹豫了一下,视线向下滑落在段双城脚边,那朵可怜的,被踩了一脚,颤巍巍到现在还没能爬起的小粉花身上。
段双城瞪大的双眼中酝酿出一抹不敢置信,他不满的嚷道:“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是想把它给我吧?”
他抬起不知何时已经浸润上一层雾气的眼睛,可怜巴巴盯着方桐试图引出她不知去向何方的良心,委屈道:“你不会忍心这样对我的,对吗?”
段双城又一双很大的眼睛,眼头圆钝,眼尾向下,下眼睑尾部比正常人要低一些,整个眼睛就就像动漫中零落飘下的樱花花瓣,又像是下雨天躲在纸盒中湿漉漉的小狗。
哪怕此刻杵在这里的是一根外皮漆黑,铮铮铁骨的金属棍子,只怕也要被这眼神勾弯了腰。
方桐眼底的冷漠似有被软化的迹象,她慢慢蹲下身,靠近段双城。离得越近,他眼中的紧张与期待便越清晰,红晕从耳尖一路向下蔓延,燥热的风将他的脸颊也吹成红色。
段双城忍不住胡思乱想——难道她要给自己换一个奖励吗?唔,会是什么呢?有可能是一个亲亲吗?
在他隐秘的期待中,方桐默默摘下了那朵被段双城嫌弃到不行的粉色小花:“诺,奖励。”
段双城说不清楚这一刻是失望更多还是委屈更多,他定定看了方桐一会儿,像是在确定这是不是一个拙劣的玩笑。
也许在他伸手接过花朵的那一刻,她会突然将手缩回去,然后笑着告诉他——哈哈,姐姐是逗你玩儿的啦。然后从身后掏出一束美丽的,有着漂亮外包装的精致花朵,告诉他“诺,这才是要给你的奖励,惊喜吧?”
但他幻想出的一幕并没有发生,就像他在黑暗沉睡中层做过无数次美丽却脆弱的泡沫,终究会碎裂成缥缈的雾气,消散于无。
方桐的心突兀疼了一下。
她脑中似乎有什么画面一闪而逝,还没等她看清那到底是怎样的画面,手指被温暖的掌心包裹住。
她低头看去,发现是段双城的手缠了上来,他不好好接花,两只手并拢将小粉花包裹进入掌心的同时也将她停在花茎上的手指前端笼罩进掌心。他低头看花,嘴角慢慢滑出一抹浅笑:“我很喜欢这份奖励,姐姐。”
方桐怔了一下,没能第一时间将自己的手抽离。记忆之中,似乎也有谁曾这样叫过自己,但她仔细去向,记忆中却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人。他像是被幻想出来用烟雾制造的虚影,偶尔出现,但向他投去探究目光时却总会一无所获。
“有人跟我说,”段双城抬头看向方桐,慢慢道:“收到礼物的话,也要准备一份回礼。这样不止收到礼物的人会很开心,送出礼物的那个人也会觉得很惊喜。”
随着段双城的声音,他身后光秃秃,墨绿色寸叶部长只有尖刺的荆棘丛突然发生变化。锐利的尖刺被软化,顶端的芽漫出浅黄色的花蕊,红色的花瓣包裹在外侧,似一颗颗芬芳可口的红果,勾着人将视线驻留其上。
清风将它吹拂的轻轻颤动,花瓣在战栗中怒放,红色的一点转眼变成大团大团斗艳的锦花。它们开的热烈而奔放,像夏暮时最后一声蝉鸣。
方桐眼底闪过一抹惊艳,她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摸一摸那美丽又柔软的花瓣。然当方桐真的触摸上去,才发现眼前这绚烂美丽的花朵不过是水中月。
她手指一痛,收回手发现上面冒出一颗圆润的血珠。与此同时,花瓣衰败,黄蕊消失,多情妩媚的荆棘又恢复成了它原本光秃秃毫无观赏价值的样子。
“啊呀。”段双城惊呼一声,捧起方桐受伤的手指,语气中似有心疼和懊恼,眼中却分明闪烁的全是阴谋得逞后的得意洋洋。他道:“都怪我,忘记告诉领主大人这些是假的了。瞧,都害领主大人受伤了。”
他皱着脸,似是烦恼无比:“也不知道这刺干不干净,万一伤口感染了可怎么办呢?”
段双城说的非常认真,方桐有一瞬的恍惚,还以为自己不是手指上扎了一个又浅又小的伤口,而是身负重伤,被獠牙或利爪贯穿了小腹。
“啊!”段双城忽然惊喜道:“我想到了,据说唾液可以消毒哟~”
在他张开嘴之前,方桐先一步伸出手,用两根手指捏住了段双城的嘴唇。他还在说话,声音却被堵在唇瓣后,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呜声。配上被夹在指腹下,被迫变得扁扁的嘴唇,像一只还未学会嘎嘎叫的可达鸭。
方桐被自己脑中幻想出来的一幕逗笑了,她眼底闪过笑意,像浩瀚夜空中散落的点点碎星,段双城一时看呆了,双颊飞上一抹明显的红晕,眼神也有片刻迷离。
他的变化自然逃不过方桐注意,上扬的嘴角重新下压,抽出手指随意在身上擦了一下,她道:“少吃点儿洗脑包。如果这上面真的有毒或是其他什么,你的唾液不仅不能帮到我,反而还会让你白送出一颗人头。”
“看,我已经痊愈了。”方桐大方的将手指展示给段双城看,白玉似的指腹上殷红的血迹被擦干净,只余下一颗不起眼的小红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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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主大人,”曼斯菲尔犹豫着走上前,他看了段双城一眼,眼中有抱歉一闪而逝,但他还是坚定地提醒方桐:“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已经过去了,我们要继续赶路吗?”
方桐扫了一眼手环上的时间,点头应道:“是该走了。”
她转身不再看段双城,却忽听身后有重物摔倒在地的声音,曼斯菲尔惊声道:“他昏倒了!”
曼斯菲尔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下意识要走过去扶起地上孱弱的少年。
“回去。”方桐的声音令他停下向前的动作。
曼斯菲尔没再向前,但他担忧的眼睛却还落在段双城身上。
“领主大人,”他犹豫着说:“我可以将他背回去的。”
方桐却道:“不需要,我的领地不需要弱者。如果他爬不起来,那就让他一直躺在这里吧。”
曼斯菲尔还想再劝两句,就见那边原地躺下的人自己爬起来了,还顺手在自己脸上搓了两把,把原本苍白的皮肤挫出两团看起来分外朝气蓬勃的红晕。
方桐乜向曼斯菲尔,曼斯菲尔羞愧的低下头——怪他没有看出此人戏精的本质,是他的错。
“走吧,在日落之前要赶回去。”方桐说完径自离开,招呼着休息完毕的流民们继续赶路。
曼斯菲尔这次没再隐藏身形,而是走在了队伍的最后方。
蒋平山从坡地爬上来,顶着一头小刺刺果,瞧见段双城时眼泪差点儿没落下来。
他曲起胳膊,将脸埋在肘间狠狠抽泣一声:“呜呜呜,兄弟我可太惨了,你不知道,你差一点儿就见不到我了!”
他满头的小刺刺果,随着他的动作黏在头发上一颠一颠的,十分喜感。
段双城低落的情绪又好了一些,不着痕迹勾了勾唇。
蒋平山完全没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一边呜呜哭着一边吐槽:“那五叶地锦下面竟然是一个陡坡,我刚才摔过去,直接从陡坡上滚了下去,好不容易才爬上来的…呜呜呜,更可恶的时那陡坡底下长了好多奇奇怪怪带刺的小果子,要不是我急中生智,在最后一秒死死捂住我的脸,我这张英俊的面孔就保不住了,呜呜呜呜……”
他哭的实在是太惨了,段双城心中难得升起一丢丢愧疚。他伸手替蒋平山取下头发上坠着的一颗小刺刺果,手指轻轻用力,小刺刺果坚硬的外壳破开成两半,露出里面乳白色的果肉。
甜滋滋的味道在空气中散开,段双城道:“这是小刺刺果,外壳坚硬但内心柔软,可以吃的哟。”
蒋平山早就饿了,此时更是被鼻息间的甜腻味道勾的魂不守舍,他陶醉的深吸了一口,张开嘴:“啊——”
段双城扫了他一眼,张嘴将拨号的小刺刺果填入自己口中,转手将果壳丢进蒋平山口中。蒋平山对此毫不知情,察觉到有东西进来,信任无比的用舌头卷了一下——半点甜味没尝到,舌头受到暴击。
“嘶——”蒋平山倒抽一口凉气:“好痛,是辣的吗?”
他错愕的连“呸”两声,终于发现他吃进去的哪是什么果肉,分明是带刺的果壳。
蒋平山顿时大怒,追上段双城,从他身后跃起揽住他的脖子,将自己半个身子的力量都压过去:“好啊,我这么信任你,你敢耍我!啊啊啊,狗贼,纳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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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打闹闹路途也不显得遥远,转眼便到了生机村附近。
方桐远远便看到卧在地上,和大白隔着一层虚无空气嗷嗷惨叫的大黑:“嗷呜呜呜——”
它叫的十分投入,连自己的主人回来了都不知道。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将它拴了起来,不允许它和大白相见似的。
还是一旁拿着弓箭警戒的莉兹率先发现了方桐,她眼中闪过惊喜,收了弓箭走过来:“领主大人!”
方桐点了点头,随意问道:“为什么不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来求收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