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跟鞋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敲打出哒哒声,来人一身职业休闲套装,利落的短发跟随她的步伐轻轻飞扬。
李知知满脸惊讶:“哎,你怎么在这?”
田戈仿佛看不见阿野的惨状,径自绕过他走向李知知:“这场地是我家的,我带七七过来玩玩——你怎么搞成这样?!”
等她看清李知知的样子,微蹙的眉间一刹那染上了怒意。田戈伸出手却根本不敢触碰李知知。
如果这里有镜子,李知知就会看见她脖子和脸颊上浮现的紫红色指印,额角鼓起的包包,手臂上的几道擦伤,还有因为逃跑而凌乱不堪的头发。
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糟糕透了。
而李知知像是没有痛觉一样,乐呵呵的一咧嘴:“没事。”
反正小命保住了嘛。
这叫没事?!
田戈怀疑她脑子撞坏了,直接打了120,紧接着报警。
做完这一切她把手机的相机功能打开,怼到李知知面前:“你看你,伤成这样还说没事,群里都担心死了。”
说好的隔半小时报一次平安,结果这么长时间过去李知知一次平安都没报,群里消息轰炸,把逛博览会逛到一半的田戈给炸了出来,她了解了个大概就去了监控室,从监控里看到李知知最后出现的地方是一个男厕门口。
“……我跟七七过去后,七七一直往消防通道里面钻,然后我就跟着它找到了这里,”田戈叹气,“还是来晚了。”
“没有没有!”李知知连忙摆手,“你们来得刚好,多亏了七七,啊,它好像长大了好多。”
七七摇着尾巴围着李知知转了两圈,又跑去逗阿喵。
田戈粗略地查看了一下李知知身上的伤势,说道:“你上群里说一下,免得她们着急。”
李知知这才想起自己的手机还在楼梯间里,也不知道有没有摔坏,她跟田戈说了一下就要去拿,田戈拦住她:“那你不用去了,有人会送来。”
田戈跟着七七过来时就看到散落在楼梯间一地的东西,那时她急着找李知知,只能暂时打电话叫人收起来,现在应该也快到了。
说话间,一个穿着工作服的男人提着李知知的包包走了过来。
他恭敬地站在田戈身后:“田总。”
田戈点头,将包包接过来:“是你的?”
李知知猛点头,翻开包包后赶紧检查了手机,除了边角有点磕到外,其他没什么大问题,她松了一口气。
田戈嘱咐下属将阿野送到博览会的前门,那里有警车在等他。
李知知则被田戈塞进了警车旁边的救护车里,关门的时候一个警察拉住了车门,指着浑身是血的阿野说:“这还有一个。”
田戈冷漠地看了阿野一眼,吐出一句“车满了,坐不下”就拉上了车门,救护车在警察嘟喃着“明明还有位置”中绝尘而去。
阿野只能上了警车,警车呼啸着从博览会离开,看热闹的人群渐渐四散,跟着散开的还有阿野满身是伤被警察带走的小视频,在各大平台逐渐发酵,没多久#阿野涉嫌犯罪#的词条就悄悄爬上了热搜。
就在这条热搜蹿进前十的时候,一条#阿野被恶犬咬伤#的词条空降热一,讨论度暴涨,一张阿野浑身是血的图片铺满了词条,图片很模糊,显然是从小视频里截下来的。
很快这条热搜里全是谴责遛狗不牵绳和恶犬不戴嘴套等不文明行为,阿野俨然成了一个无辜的受害者,不明所以的路人点进来纷纷表示同情。
而#阿野涉险犯罪#的词条很快就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大众的视野中,李知知第一次感知到操控舆论的力量,那只看不见的手正在网络上翻云覆雨,迷惑大众。
她不知道的是,阿野因为伤情的原因住进了医院,警察在医院给他做得笔录上,他的说法是恶犬七七突然攻击他,而他为了自保才持刀反抗,他从头到尾都是个无辜的受害者。
作为恶犬的主人田戈,她纵容恶犬伤人,应该依法受到惩罚,并对受害人进行赔偿。
而李知知对恶犬伤人的行为不但不谴责阻止还表示肯定,也一样难辞其咎。
阿野这些颠倒黑白的说辞在警察与李知知、田戈确定事情的原委时听得两人眉头紧锁。
嚯,这男的玩倒打一耙啊。
田戈果断拿起手机:“请外援吧,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她带着李知知直奔华明律师事务所。
莫知言刚结束了一个会议,推开办公室的门就看到沙发上坐着两个不请自来的女人。一个是他的老主顾,一个——嗯,看起来受伤不轻。
他还没说话,田戈先发制人:“我打过你电话,不过你没接,我就自己来了。”
哦,还是他的错了。
莫知言还是很给这个每年给自己上百万律师费的老主顾几分薄面的,他脸上带着职业微笑,说了句“欢迎”。
两人都是不喜欢客套的人,田戈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莫知言沉吟了一会,问道:“那你们的诉求是什么?”
田戈想了想,起初也不过是想着不要被拖进这趟浑水,现在七七伤人了,要点赔偿也说得过去,大不了花钱消灾嘛。
不过这只是她的想法。
田戈看向李知知:“知知,你觉得呢?”
李知知两手交叠在一起,有些局促地问道:“莫律师,我想问一下,他卖毒狗粮,害死那么多狗狗,如果要判的话,最多能判多久啊?”
田戈没想到李知知的诉求不是把自己摘出去,而是让阿野进去吃牢饭。她微微有些惊讶,不过一想到涉及狗狗,她也能理解李知知的心情。
莫知言脸上还是那副职业微笑,但李知知却清楚的看到他眼里的讥笑一闪而过。
他语调平淡的打破了李知知的幻想:“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应该不会被判刑,顶多交点罚款,有问题的产品勒令下架,或者再赔偿受害者一点钱,仅此而已。”
李知知瞪大了眼睛:“可是他害死了狗狗,如果惩罚这么轻,那以后会有更多的狗狗被害。”
狗狗的命也是命!
莫知言点头:“是的,死掉的是狗。”
死掉的,只是狗而已。
整个办公室陷入了无边的寂静中,李知知第一次很没有礼貌地瞪视一个人,而莫知言仿佛毫无所觉,他平静的目光像是在嘲讽她的天真愚蠢。
田戈夹在两人中间,有意打破僵局:“知知……”
李知知从包里拿出手机,点了几下放到桌上,一阵杂音后阿野的声音响起:“——想问我怎么知道你的名字?”
“你试试看,看到最后谁死的更惨。”
“你都知道些什么,说!”
“回回的死,你是怎么知道的?”
“闭嘴!”
声音戛然而止,田戈迟疑的问道:“这是?”
“我找阿野时开了录音,这些都是他卖毒狗粮的证据,而且我有受害人的联系方式,他们也可以证明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你不要把它们当狗狗看,它们也是有市价的,算是个人财产吧,几万块的狗狗死了也算是很大的损失,从这方面入手……”
李知知的声音在莫知言平静的目光中渐渐小了下去,踌躇了一会儿,她不死心地小声问道:“没用吗?”
莫知言依然点头:“没用。”
办公室又恢复了沉默。
莫知言等了一分钟,不想再浪费时间,他礼貌地送客:“如果暂时想不出来的话,可以改天——”
“那如果,”李知知收回手机,摩挲了一会儿,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般地说道:“是他杀人呢?”
莫知言笑了笑:“杀谁?”
李知知在田戈诧异的目光中指了指自己:“我。”
……
莫知言的办公室门再打开是半个小时后,他送田戈和李知知出门,握手道别时他对李知知说:“李小姐,我希望您再考虑一下,恕我直言,就算是您说的那样胜算也不是很大。”
李知知点点头:“好的。”
坐进田戈车里的时候,田戈问她:“你打算听莫知言的再考虑一下吗?”
李知知坚定地摇摇头:“不考虑。”
田戈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就知道,这小姑娘想按自己的想法走的时候,谁说都不好使。
车子一路开到了阿野住的医院。
阿野住的高级病房,田戈用了点人脉关系便一路畅通无阻,带着李知知直接进了阿野的房间。
“你们怎么进来的!”阿野正躺在病床上休息,恍惚间觉得床边有人,一睁开眼就看到李知知和田戈站在床前,他气急败坏的就要去按铃叫人。
李知知才不跟他啰嗦,直截了当地说道:“我是来跟你和解的,只要你不告我,什么都好说。”
阿野狐疑地看了她几秒,尔后冷笑一声:“和解?你现在说这些会不会太晚了点,把我弄成这样你觉得我会轻易的放过你吗?做梦!”
像是早就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李知知点点头然后打开录音,阿野逼问她的话响彻整个房间,无声的威胁气得阿野浑身发抖。
“你!”
李知知关掉录音,姿态卑微,语气强硬:“我知道这些也不能把你怎么样,顶多搞臭你的毒狗粮,如果你放过我,那以后你赚你的钱我闭我的嘴,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但是你执意要拖我下水,那我也没办法,你知道的,我失业,如果主播的副业也没有的话,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李知知主打一个同归于尽。
这大概就是疯女人的魅力。
唬得住人。
阿野在弄死她让她闭嘴和放过她让她闭嘴中果断选择了后者,但他也不是被吓大的,该提的要求还是要提:“你把录音删了,当着我的面永久删除,不能恢复的那种。”
李知知爽快答应了,但她也有要求:“你让你那些脑残粉把挂在黄色网站上的小迷妹的真实信息都删了,我们两不相欠。”
阿野当着李知知的面打电话叫人删信息。
田戈给李知知使了个眼色,果然是这人渣授意的,太贱了太贱了太贱了!
“满意了?”阿野挂掉电话,冷冷地威胁她:“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如果让我知道你食言了,什么后果你自己清楚,滚吧。”
他料定李知知翻不出什么风浪来,一个几乎可以算是素人的小主播怎么跟他斗!
李知知麻溜的滚了。
明亮的走廊里,李知知点开微博,热搜第一挂着的还是那条#阿野被恶犬咬伤#,除了谴责狗狗和同情阿野之外,还有好多博主混在其中暗暗给阿野引流,流量算是被阿野玩得明明白白。
李知知露出一颗小虎牙,笑眯眯的跟田戈说:“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我啦。”
通往高级病房的走廊里没多久就恢复了安静。
直到后半夜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沉重又迫切。
睡眼惺忪的阿野不耐烦地开了门:“谁呀,大半夜的——”
警服特有的冰冷光辉让阿野瞬间清醒,警察出示证件,公事公办的声音听起来冰冷无情:“朱子野先生是吗,你涉嫌一起杀人未遂案件,请跟我们回派出所配合调查。”
阿野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全身冰凉。
什么,杀人未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