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来之后,我一直感觉天地间灵力比之以往浓郁游刃的多。观周边草木生长,也比之前要更有勃勃生机。”
步柏连踏着青玉长阶,往无尽藏宗天池眼所在的地方走。
东饮吾伴随身边,脸上是遮掩不住地担忧。
“想来这次运渡灵力能轻松点。”
“但愿如此吧。”东饮吾说着心里叹了口气,侧头看着前方步柏连地背影。
无尽藏的天池眼并不是生生不息的。需要每年逢春之时,步柏连去天池眼运渡灵力,才能维持一年的运转不息。
所谓运渡灵力,便是由灵力至纯至净的人进到天池眼中。一旦进入,天池眼就如同活物一般,剥离入眼之人的灵力,大量的吞吃下去。
灵力大量的压入天池眼,便会激发出天池眼中的灵力。如同枯井灌水一般。涌起的灵力会源源不断的往四境建立的天池眼奔涌而去。
天池眼耗损人心神太多。先前步柏连的身体就不大好,离奇发冷的原因至今不明。更何况今年还正是巡检的日子,先前已经绵绵不绝的痛苦了半年。
八大世家的天池眼修修补补下来,其中痛苦不堪言说。若说平尝的每一季的宗门天池眼是劫难,那每次的巡检都是一场步柏连个人的大灾大难。
小的时候总有师尊陪着。那时候师尊带着他们三人一同陪着步柏连上长阶。
小时候的步柏连时常痛苦害怕到哽噎,被师尊抱着送到青玉门前。
他窝在师尊的怀里掉眼泪时,只管叫眼泪往下掉,从来不擦,让眼泪在脸上挂着可怜巴巴的淹湿领口。
最后师尊总是会轻轻替他将眼泪抹去。每当这个时候,师尊总是会多在舍楼留一天,陪着自己受苦受难的弟子度过一个难捱的夜晚。
后来慢慢长大了,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少年时候开始,师尊就再没有陪着他们一同来过。再后来,师妹也有了自己的道术,也不再跟着他们一同来了。
倘若真的如他所说,此番能轻松一点,哪怕只是微许,也是好的。东饮吾望向步柏连的背影。
青玉长阶三千三百步,每一步都透骨的刺寒。
离天池眼越来越近,连自己的脚步都沉重了下来,步步沉闷的敲击着玉璧。听着像满腔的不情愿都从脚底下溜出去了。
但是师弟却还是无悲无喜,仿佛所赴之地完全的与己无关了,专心把这段路走完才是他唯一的诉求。
若真是与他无关该是多好。
猎猎风动,吹得“勃勃生机”的草木发出沙沙的声响,却翻动不了步柏连周身的衣物。只有脚底的衣物随着动作翻卷。远了一看,到真有点坊间传闻的步步生莲。
看来他们写话本子的,也不尽然是胡说八道。
天池眼坐位殿中,四四方方多层防护。自幼他便陪着步柏连走过无数趟青玉长阶,但也仅限于青玉长阶。
厚重的青玉石门在眼前缓缓合拢,步柏连的身体慢慢消失在缝隙的黑暗中。
他早已不再回头,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恳求外面的人带他走了。
正当东饮吾准备转身离开时,一缕神识在耳边悠然落下。东饮吾整个人定在了原处,瞳孔微缩成针。
*
*
“师尊!师尊你醒了!”
步柏连刚刚睁开眼睛,眼前还是朦朦胧胧的。一口气还没喘匀,先感觉自己被一个双温热的手死死地握住了手。
几百年里面没发生过这种事情,吓得步柏连整个人一耸,一个激灵全然清醒了。
“......你号丧呢你?”
步柏连初醒,一开口声音虚的自己都害怕。自个蔫蔫的闭了嘴。运转灵力周身行走了一遍,这才感觉身上有了点力气。
于是将手抽出来,撑着床就坐了起来。
“祖宗,你可算是醒了!”东饮吾拿着药汤从外面进来,一看见坐着的步柏连,原地怔愣了一下。
下一秒如释重负的松下了肩膀,护着汤碗小碎步跑到床边:“你还说这次能轻松一点!我真是...我也是信了你的邪了,才能相信你的鬼话!”
步柏连见势头不对,闭上眼睛忍受着东饮吾的咆哮。
东饮吾一手端着药一手叉着腰怒不可竭。又见他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更是气的七窍生烟。
看样子不是想让他喝药,而是想把药碗兜给他扣下来。
佑离岸趁着东饮吾被步柏连气的时候,默默将药碗从东饮吾乱摆的手上接了过来。
“师尊,我来喂你。”
“还是徒弟贴心啊。”
步柏连心中想到,就着佑离岸递过来的勺子喝了一口黑乎乎的汤药。
看着眼前师慈徒孝的一幕,不知道为什么,东饮吾突然感觉有些不是滋味。
“啧......算了,应该是我自己有问题。以己度人啊东饮吾。”
“我是怎么昏过去的?”面不改色的喝下一蛊药,步柏连问道。
“唉。”悬了这么久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东饮吾简直有点身心俱疲的感觉了。刚想在床边坐着,发现佑离岸已经坐在那了。
他看着还空出来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感觉有点坐不下去。
“我别扭什么?”东饮吾简直闹不明白自己了。
“你不记得了?青玉门开的时候你还好好地站在门口,但是连门都没出的了就昏过去了!正好夹在门之间差点被门夹死!”
“还有那个门,什么青玉门,我看青石门差不多,又厚又重。每次只开一道小缝,还关的这么快,活像怕人跟进去了一样。”
步柏连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安下心来。
实在是没有从天池眼出来的记忆了,还以为自己此次失手,误了大事。既然天池眼无碍,那便没什么大事。
只是......还以为是师尊把自己捞出来的。
步柏连就着佑离岸递到嘴边的手吃了个东西,入口的瞬间被甜得龇牙咧嘴。
一撇脸正好撞上佑离岸担心的望着他,两眼湿漉漉的。
“这孩子怎么和没出月的小狗似的。”步柏连心里纳闷。面上稳住表情,没忍住摸了摸佑离岸的头:“去把药蛊洗了吧。我和你师伯说点事。”
佑离岸乖巧的点了点头。头发在步柏连手中蹭了蹭。收起药蛊就站了起来:“师尊,弟子去给你做点吃的来。”
“你师尊仙人之体,不用吃饭。”东饮吾说道,“你这三日也累了,去先歇会儿吧。”
佑离岸又黏巴巴地看了一眼步柏连,转身走了。
“这小孩真有意思,是吧?”步柏连说着将蜜饯浑个咽下。
“真不是我说啊。”东饮吾凑过来在步柏连床边坐下,“你这小徒弟是真贴心。这几天把地铺都打在你床旁边了。不说别的,你这以后可不能像现在之前那样随便把他乱丢了。”
步柏连这个人,无父无母不说,从生下来就没见过至亲一面。
说是自幼跟在说是师尊旁边长大,其实不过是跟着修行罢了。
当年同东饮吾,叶障在九峰之下修行时,三人还住在一起,左邻右舍的多少热闹。后来搬到了九峰之上,到还将三人分开了。师妹修炼无情道,又与他们越走越远,如今到是连见面都少之又少。
幼时,最叫他期待的事情莫过于跟随师尊出去历练。
每当这个时候,他们师兄妹三个都很开心。可以围着师尊转好久,师尊还会给他们买些稀奇古怪的吃食。若是受了惊吓,还能被哄一哄。
只是历练的时间在茫茫仙途中,又占得了几何?措不及防地回头才发现,早就不会再有“历练”一说了。
所以该怎么养好孩子呢?他心里实在是没个感觉,连照葫芦画瓢都没个参考。
“多亲的徒弟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带着长大的呢!我和你说啊,这可是......”
“行了知道了,就知道亲亲亲的,我带他不也一样的亲”
奈何步柏连这个人仙风道骨的修行了这么些年。柔情蜜意享受不来,做大尾巴狼是做的惯的。
“师尊可是还未出关?”步柏连问道。
东饮吾面色些许凝重,但是眉宇之间并无前几日的隐躁:“是。不过我日夜护法,到是都没有见到什么一异常。想来没有什么大事。这几日师妹也赶去为师尊护法了。”
“还有你这药,之前你不是又把宿药姑姑气走了?也是师妹给配的方子。”
“嗯,那我便不往天请山去了。”步柏连想起药的酸苦,暗自咋了咋舌。
但是蜜饯实在是太甜了,现在满口的蜜糖,酸苦只能在回忆里有一席之地。
“等好些了......莫约两三日,我就带着佑离岸去慕涿城走一趟。”步柏连面无血色,但是眼神已经锋利起来了。
“回来的路上就听说了慕涿城近日有魔修隐匿,专门挑修仙之人下手。我早想着宗门的天池眼解决了之后便去那边看看。这也是个机会,带他去看看正是好的。”
东饮吾:“可是他现在还不会什么仙法,此番冒然历练,怕是没什么效果。”
“仙术仙法固然重要,但是我想先让他明白他为何要学这些。正了心性,再谈别的。”
步柏连捻了捻垂落在手中的发梢:“勿以善小而为之不做指望,能不以恶小而不为,便是好的。”
“也好。”东饮吾想起来第一次见到这小魔物的光景,“是该出去见一见世道疾苦,心有所感,然后持剑。”
“但是你这趟出可要多加珍重,这次太过伤身,三月后又要......”
“放心,虽然,呃,昏过去了。但是我是真的觉得比之过往轻松了许多。”
步柏连眼角抽动,“昏过去”这几个字像是含在嘴里说出来的,含糊不清。眼看着东饮吾又要发作,赶紧止住了他的话头:
“我说轻松了就是轻松了,我骗你作甚?”
步柏连一脸无辜地看着东饮吾,满脸“你有什么好骗的,信我的就行了”。
看的东饮吾久违又熟悉地咬紧了牙:“怎么这么想揍他一顿呢?”
“你先歇着吧,想来我长老那边还有事,我先去看看。”
起码是比之六百年后要好受了不少。
“师伯。”
东饮吾出门的时候正好看见,佑离岸端着煮好的粥站在门口。
“师伯,师尊以后还要这样吗?每次都要这样?”
“你小子。”东饮吾失笑,招招手让人过来,“偷听大人说话啊?”
“每次吗?...倒也不会次次如此昏过去。”
佑离岸端着粥踏入房门,东饮吾的话在他耳边回响。
“你师尊每三月就要去天池眼一趟,每次都会被困在天池眼中,生生经历刮骨抽筋之痛......”
他看见屋内无旁人,步柏连半斜着靠在床栏上。
如瀑的黑色长发不再精致的束着。披散下来,半遮着他毫无血色的脸。白色的薄衫披挂在他身上,腰间的系带松垮的系着。他分明靠在栏上,腰板却是拧着劲的,不能完全的陷下去。
“往日即使痛极,你师尊不会昏过去,二百余年来,大抵也是习以为常了。”
东饮吾还是一副温和教书先生的样子,像是在说着书本里面教条的东西:“...但是天池眼离不开你师尊,没有人能替他。”
......
“师尊。”
步柏连睁开眼睛,面前的少年手里端着热腾腾的粥,一脸委屈,一脸认真地看着他。
“师尊,我要是学了仙术,变得同你一般厉害了,能替你入天池眼吗?”
作者有话要说:东饮吾:是我腐眼看人基了?不确定,再看看
以及,七个小天使啦!动力满满,只要写的东西有人看就好了,有人看写东西就会很幸福(捧心心)
后面就要开始第一个副本啦,让佑离岸(未黑化版)狠狠贴贴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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