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下,夜间的长街寂静无声,半夏握紧缰绳御车,时不时扬起马鞭。
萧昭璟坐在马车里,眉眼冷峭,薄唇轻抿,修长的手指肆意摩挲着,寒眸遥望虚空,不知心中所想。
“吁——”
随着马蹄声停住,萧昭璟走下马车,肩上披着玄色大衣,夜里寒气重,大衣上结着不少白霜。
宫门被打开,他一步步走进去,月光将他地上的黑影越拉越长,直到他消失在尽头。
“萧将军请。”早早就候在门口的太监瞧见萧昭璟走来,立刻迎上前:“就等您了。”
还没进门,他便听见里头两派各执一言的争执——
“北邺都打到家门口了,不做好应对之策,是要把大南江山拱手让人吗!”
“边境动乱本就是常事,如今两国交好,北邺军既没有踏入我国地界,又怎能大打出手?”
“竖子不足与谋!”
……
萧昭璟走进御书房时,只看见分列两旁的官员面红耳赤在争论,书椅上的皇帝不知所踪。
“父皇呢?”
“回将军的话,圣上近日处理朝政日夜操劳,感染风寒这才歇下。圣上吩咐,让诸位大人各抒己见,由奴婢记下来,明儿再看。”
闻言,萧昭璟不禁紧缩眉头,重复一遍:“歇下了?”说罢,他便扭头欲往寝殿走,被太监叫住:“将军这是去哪儿?”
“边关情况如何还未可知,战事一触即发,事关江山社稷,须早做打算,抢占先机。父皇何时变得这般不负责任了?”
从他记事开始,南庆帝就是勤政的代表,把国家大事放在最重要的位置,风寒这类小病根本不会阻挡他处理政务,更何况如今大敌当前……
太监无奈,只好低声把一切如实相告:“圣上在御书房最里头听着呢。”
“三王爷的事一出,那些个支持三王爷的官员就成了圣上心中的刺,今儿个除了商讨边关之计,还得把胳膊肘往外拐的人一并抓了。”太监停顿后又说道:“萧将军请回吧。”
萧昭璟这才作罢,说:“不必马上进去,演戏便要演彻底,权当我们已经去寝殿闹过了。”于是,在门口待了一会儿才进去。
瞧见萧昭璟折回来,几个人簇拥上去,问:“圣上可好?”
“睡下了,没见着。”他随意答了句,便坐在一旁的木椅上,端着倒好茶水的茶杯,喝下一口问道:“讨论出什么结果了?”
主战的官员站出来,作揖后回答:“边关守卫不足抵抗北邺大军,应从京都调兵支援,越快越好。”
而另一派则反对:“两国交好数十年有余,一点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般应对,信任从何而来?且两国边境向来如此,小动乱常有的事,何必大惊小怪。”
“大惊小怪?北邺人,不得不防啊!”
中间又是一番争吵。
最后,太监越过屏风走进最里面,跟在皇帝身后走出来,尖锐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一行人纷纷跪在地上行礼。
“皇上,从京城调兵支援边关,刻不容缓。北邺大军集结近百万军人压境,而我国边境只有二十万士兵,一旦北邺出兵,如何抵抗得了?”
“这……”反对的官员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传急报的士兵打断,太监接过信报,呈了上去。
南庆帝看之,立刻对萧昭璟说:“马上带四十万军队出发。”说罢,又把半边虎符给他:“去吧。”
“是!”
萧昭璟离开时,那几个反战的官员被处罚后的哭喊声逐渐消失在耳后。
天刚蒙蒙亮,军队士兵集结完毕后,乌泱泱在底下站着一大片,一眼望去看不到头。
祭天,祭地,告庙,祭军神等一系列祭祀礼仪结束后,便对军队的装备粮草等一一仔细检查。
台上写着“萧”字的牙旗赫然在目,萧昭璟一步步往最高台上走去,演讲誓文:“大南骠骑将军萧昭璟,在此通告三军……望各部将士有马革裹尸的胆量,待得胜归来,作战勇猛者当奖赏,畏缩不前者当军法处置!”
一番讲演后,底下士兵热血沸腾,众志成城。
“出征!”
等大部队行进出发时,天已彻底亮起来,太阳从云层中露出光芒,照耀着京都,为它镀上了一层金光。
半夏作为先锋走在队伍前列,萧昭璟骑马位列中间,经过夹道的人群时,他鬼使神差往旁边看了看,分明知道沈雯不能来送他,可他的眼神还是在看见没有她的那一刻暗淡下来。
以前出征时他心无旁骛在战场杀敌洒热血,可如今有了家室,他心中开始顾虑能不能活着回来。
出城门时,他的遗憾是没能和她好好告别。
学塾
当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时,沈雯缓缓睁开眼睛,像往常一样起身伸懒腰,听到外面的喧闹声,吸引了她的注意,于是趁黎芦进来送药时问道:“外面在做什么?”
“北邺大军压境,王爷带兵出征,大家正在送他们。如今军队大部分已经出城,还有些在城内。”
“出征?要打仗了?”
黎芦点头:“昨天王爷大晚上进宫,就是为了这件事,听杜大哥说,这场战役应该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沈雯打算去城门看看,却被黎芦阻止:“你的毒还没有彻底解,别去了,更何况你现在去也见不着他。”
“可是……”
黎芦轻轻按住沈雯的肩膀:“别可是了,好生养身体吧,等着他回来。”
杜衡宛如及时雨,洗去了沈雯脸上的阴霾,只见他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封,递到沈雯面前:“战事吃紧,昭璟不能和你当面告别,于是写下这封信后托我转交给你。”
沈雯接过信封,急不可待地打开,视线落在信纸的内容上,原本放松的眉头又一次皱起来。看着杜衡问道:“北邺,是沈珺婷逃去的地方?”
“嗯。”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沈雯心中突然有一阵强烈的不安,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她就是觉得这件事和沈珺婷脱不了干系。
后来,接近正午的时候,有一个不速之客趁着沈雯周围没人,从后门溜了进来。
“谁!”
沈雯听见动静,小心翼翼往四周望去,没有见着人,等她转过身来时,沈珺婷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
“姐姐,好久不见。”见沈雯没有和她叙旧的意思,沈珺婷便开门见山对她说:“姐姐中了我的毒,居然还活得好好的,真奇怪。我很好奇是什么人破解了我的毒?”
“你不必知道。”
沈珺婷也不生气,接着说道:“本来想着你中毒至深,等毒发身亡时,萧昭璟的死讯也差不多传回京都,到时候你们俩还能共赴黄泉。可惜啊,妹妹的好意没能成真,到时候噩耗传来,不知道你承不承受得住。”
沈雯看着她,眼睛因为用力瞪着而布满红色的血丝:“你什么意思?”
“哎——姐姐上一世活得不长,对之后发生的事情不太了解倒也正常,那就让妹妹来告诉你吧。”沈珺婷说道:“上一世你被斩首之后,萧昭璟郁结于心,同年边疆战乱,他奉命平定,却因为军中有奸细和北邺暗中勾结,于是深陷囹圄,乱箭穿心而死。”
沈雯的耳朵嗡嗡的,什么都听不进去,头脑中一直重复着一句话——“军中有奸细和北邺暗中勾结,乱箭穿心而死。”
她又补充道:“其实你们真的很有缘分,连死都死在了同一年。萧昭璟对你也真是用情至深,当初你被砍头那天,他还顶着重压在金殿上为你讨公道。”
沈雯的眼眶通红,狠狠盯着沈珺婷,揪住她的衣领,声嘶力竭地问:“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重生的从来不止你一个。”
沈珺婷的话,让沈雯瞬间晴天霹雳,她松开手,缓缓躲在地上,嘴里喃喃自语重复着:“怎么会呢?”
沈珺婷看着沈雯失魂落魄的模样,内心的优越感油然而生,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就像上一世在监牢中那般:“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让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免得到时候承受不住。”
说罢,沈珺婷消失在学塾外。
沈雯坐在地上,指甲因为嵌进土里而沾上泥土,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了青草的汁液以及泥土,狼狈极了。
冬青连忙跑过来,将她扶起来:“小姐在做什么!”
沈雯看见冬青,两行清泪夺眶而出:“怎么办,冬青,我该怎么办?”
大部队已经出发,边疆动乱也是实实在在存在的,萧昭璟贵为骠骑将军,临危受命出征平定战乱也是职责所在。
沈雯喃喃自语:“为什么我不知道?”
“小姐你到底怎么了?”
沈雯把手搭在冬青的衣袖上:“带我去找杜衡。”
……
“什么!铁骑军有奸细?”杜衡听完沈雯的描述后,同样震惊。
铁骑军是萧昭璟从祖父那儿继承来的,全是亲信心腹,几个月前的奸细一案闹得满城风雨,最后也无疾而终。
“我立刻修书一封。”
这边急得火烧眉毛,那边行进的大部队也没有好到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