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中,火折子燃起的火光在漆黑的屋里摇曳,萧昭璟凭借着那点微弱的光亮在书房中查找,今夜沈府注定不太平,这里守卫薄弱,是最佳时机。
沈余从的书房布置得很简单,进门一道屏风阻隔,右手边放置沉香书案,背后是古木书架,陈列着书卷竹简,旁边是古董展架,简朴低调。
他俯身站在书案旁,不断借着火光找账本,未果后将所有书册恢复原状,争分夺秒地翻箱倒柜。当他全方位搜索且一无所获后,突然意识到,这里一定有暗室。于是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在墙壁和书架上摸索,寻找开关。
“咔哒——”大海捞针毫无头绪时,萧昭璟把远处的书画翻开,无意间触碰到开关,暗室随声打开。可他没有注意到细微的变化,原本在书画上的羽毛受力飘在空中,随后掉落在地面。
从暗室门进暗室,要经过一道狭长的过道,只容许一人通过,漆黑一片,看不清前路。
“啪——”寂静之地,一点声响都显得弥足明显,萧昭璟警惕地注意四周的环境,他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这里和普通密室不一样……
雨还在下,林晓如倒台的消息传遍沈府,府中上下乱成一团,沈雯不想看闹剧,撑着油纸伞朝沈府外走去,雨水打在伞上,又顺着伞骨不断滑落地面,溅起层层水花。走了很久,终于走到目的地,她缓缓蹲下,伸出手抚摸着墓碑,雨落在她的手上,寒意被她忽略。
“母亲,当年的仇我替你报了。”
沈雯眼眶含泪,明明一切都在按照她心中所想顺利地发展着,却在报仇后空落落的,她明明应该高兴才对。
这时,她想起刚重生那会儿拜佛时,住持曾对她说的话——‘天地人生,因缘际会,困于某方牢笼,全然徒增烦恼。’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被困在复仇的牢笼中呢?冤冤相报何时了,应该放下吗?
在她沉思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沈雯抬眸望去,萧昭璟正在一步步朝她走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冬青说过,小姐心情不好就会来这里。”
萧昭璟把这些细节记得清清楚楚,沈雯则笑了,她能清楚感觉到,有他在自己会十分心安。
“小姐有心事可以和我倾诉。”
“我告诉自己要走出去,却总是被困在原地。我的生活里,好像只剩下报仇了。”
萧昭璟严格恪守做侍卫的规矩,问她:“那你想报仇吗?”看见沈雯点头后,他又说:“既然走不出去,那就别走出去,报仇这条路,我陪你一起走。”
沈雯望着他,看着那坚定的眼神,暗暗下定决心,她要报仇,她要洗雪前世冤情!
困于牢笼就困于牢笼吧……
回府途中,雨势渐小,天气逐渐晴朗,沈雯的心情也一样,从阴雨蒙蒙到阳光明媚,她躺在床上望着床帘,甜蜜地睡了过去。
而萧昭璟则回了趟军营,有半夏辅佐他,军营事务都被处理得有条不紊。只不过沈余从的书房暗藏玄机,需要再观望一段时日……
雨后初晴,第一缕阳光照射大地,街贩叫卖声此起彼伏,穿过宅院传进沈雯的耳朵里。沈府地处都城繁华地段,来往过路的商贩络绎不绝,街道常常人声鼎沸,因此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湖心亭离后花园近,沈雯每天清晨都会在湖心亭坐着冥想,那里清净且空气清新,她很喜欢。
“滚滚滚——”
“知道这是哪儿吗!这里是相府,是你该来的地方吗?快快快,滚蛋。”
“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别在这儿碍眼。”
一阵喧哗声从侧门传来,湖心亭走出再拐弯就能看见侧门,离得近,吵闹声自然而然也听得清,这些话打断了沈雯的思绪,她独身朝侧门走去。
“在吵什么?”
家丁朝沈雯作揖,紧接着说道:“不知道哪儿来的小乞丐,大清早就在这儿坐着,咱们也是按规矩办事,相府不让旁人进。”
顺着家丁手指的方向,沈雯看见角落躲着的小孩子,约莫十岁左右,衣衫褴褛,各种颜色的补丁缝在衣服上,几乎看不清这块布料原本的颜色。头发乱蓬蓬的,小脸脏兮兮的,瘦得皮包骨头的手搭在膝盖上,怯生生看着沈雯。
她的眼睛很明亮,闪着希望的光芒,眼神也很清澈,被家丁驱逐后,她躲在相府对面的墙角处,依旧不曾离开。
“我知道了,你们去忙别的吧。”沈雯把家丁打发离开,迈着步子朝小女孩旁边走去,刚开始小女孩很警惕,即使沈雯面露笑容也无法靠近。
“我不是坏人,你别怕。”
渐渐的,沈雯才得以靠近,也不顾地下的灰尘,直接坐在小女孩身旁。近距离看她时,那双小手上满是伤痕,甚至手臂上还留有一条极长的疤,看得触目惊心。
“你……”
“咕咕咕——”小女孩捂着肚子,悻悻看着沈雯。
沈雯牵起小女孩的手,虽然她只比小女孩大几岁,但手却比她大一倍,显然小女孩营养不良,在该长身体的时间段没能吃饱饭。沈雯心疼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脸上挤出一抹笑望着她:“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
小女孩依旧一言不发,任凭沈雯牵着,懂事地跟着走,沈雯让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直到她走进偌大的沈府,看见美丽的后花园,依旧忍不住驻足。她从崇州漂泊到都城,一路上经历风风雨雨,也在都城见惯了不属于她的繁华,可如今她才清楚:什么是真正的奢华。
京城果然遍地黄金,她想。
后来,沈雯吩咐冬青打来热水,又为她准备了衣裳,还去厨房端来餐食,一切都安排得细致入微。小女孩哪里受过这么高的待遇,直接跪在地上朝着沈雯磕头,说了见面以来第一句话:“谢谢活菩萨。”
冬青闻言,噗嗤一笑,调侃着说:“原来会说话啊,不是哑巴。”说罢,还用手轻轻戳了下小女孩的脸。
沈雯把她扶起来,让她坐在自己旁边,对她说:“快吃饭吧,等会儿该饿坏了。”
小女孩狼吞虎咽吃着饭,大口大口往嘴里塞,仿佛在害怕这一切是梦境,又或许是饱一顿饿一顿的日子过得太久,她害怕下一顿又没着落。
沈雯看着她,洗干净的小脸白白净净的,头发也被梳理的笔直,加之穿上这身衣服,和之前那个落魄的小乞丐简直判若两人。
“慢些吃,还有呢。”冬青率先发话,小女孩的经历和她很像,曾经她也是在最落魄时被沈夫人买回来,才避免了被饿死的悲剧。
饱餐一顿后,沈雯问她:“你有名字吗?”
小女孩点头,奶声奶气地说:“我叫黎芦。”
“你还记得你来自哪里吗?”
“我是崇州人,家道中落后流浪异乡,漂泊来到这里,快三年了。”
沈雯只知道都城里的事,对外地的事并不了解,但崇州……她好像在哪里听过,只不过暂时没能想起来。
“你告诉姐姐家里以前是做什么的,好不好?”
“好。”黎芦点头,一本正经地说:“炼毒的。”黎芦看见沈雯没有反应,试探地问了句:“姐姐被吓着了吗?”
沈雯回神,闻声摇头答道:“没……没有。”
黎芦此时终于发自肺腑地笑了,她漂泊的三年里,没有人愿意相信她,全是惊恐或冷眼——
“小姑娘,年纪轻轻的怎么学会招摇撞骗了。”
“你……你,晦气!呸呸呸,离我远点。”
只有沈雯不一样……
沈雯听她一说,那段记忆瞬间就清晰了:崇州黎氏,善用毒炼毒,靠这门手艺享誉全国,多少人慕名而来。而几年后,原本该一飞冲天的家族,却在一夜之间惨遭灭门,没有任何征兆。所有人都以为黎氏无人,如今竟还有血脉幸存于世。
沈雯摸了摸黎芦的脑袋,笑着对她说:“从今以后,你就是相府的人,当年的身份不要再对旁人说了,好不好?”
黎芦乖巧地点了头,又听见沈雯说:“今后,我来保护你。”
如今相府很安全,沈雯的两个敌人都被铲除,她的地位也随之提升,能底气十足地说出保护别人的话了。
“好。”
黎芦每天都会偷偷跑去学塾听课,虽然时常被人发现然后撵出来,她也依旧如故,纵使倾盆大雨,或者寒冬腊月,三年来,从不缺席。
“夫子好。”
“请坐,今天我们学习……”
讲台上,老夫子沉浸地讲着课,底下的学生却无比躁动,东张西望朝四处看,然后指着黎芦说:“那个小乞丐又来偷听了!”
黎芦立即蹲下去,正打算溜走,却被里面跑出来的学生堵住,小胖子抵在门口,低头看着黎芦,一脸不屑地骂道:“这也是你这个乞丐能听的?”
“哟,这是捡了谁家小姐的衣裳啊,穿着还挺像一回事的。”
“什么捡的,指不定是偷的。”
……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把怒火发泄到黎芦身上,小胖子卷起衣袖,挽至手肘处。黎芦见状,站起身逃跑,却被周围的人拦住,无路可逃。小胖子将手挥过头顶,随后破风落下,黎芦无法挣脱,只能等着被打。
可巴掌迟迟没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