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困缚的二人听到她的声音,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惊喜,却又立马黯淡下去的光。
小喜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语气平稳的回应,“我们在这里。”
“我听到啦,你们在哪?”香莼的声音缥缈而遥不可及。
“我们在这~”柳香璋也加入了回应。
此时,岩洞高高的穹顶,不规则的分布有几处孔洞,日光透过斜照在岩洞顶部,留下几处斑驳的光斑,其中一处正好照在了小喜她的脸上。
猝不及防的是,那片明灭突然被挡住,出现了一个头,小喜和柳香璋都被吓了一跳,随即反应了过来,原来是香莼。
原来她在那里,之前不能辨别方向的缥缈声音原来是来自头顶。
“你怎么过来啊~”小喜不顾会不会引来刚走不久的那只丹青,大声说道。
“我下来再说吧。”香莼说着,一边从那高高的穹顶放下来什么东西。
小喜过了有那么一会,她才反应过来那是绳子。
她不禁微微讶异,这岩洞的穹顶之上究竟是哪里,这个岩洞又在哪里?
柳香璋默默无言地看着香莼将粗糙的麻绳缓缓放垂至地面,自觉地往小喜的身后躲了躲。
在岩洞底部的这二人,眼睁睁地等着香莼沿着麻绳缓缓下降,不过他们都被绳子绑缚着,不管出声说话还是和香莼搭话,都显然没有太大的意义。
“诶~”香莼脚一落地,整个人便卸下劲来,瘫坐在地上直喘气。
“别急,让我歇会。”她还不忘嘱咐至今还被绑着的二人。
香莼深呼吸几次,逐渐平静下来。
她随即起身走向被捆绑的二人,动手依次解开他们的捆绑。
“香莼,你竟然知道香芹有问题?”小喜一边侧身方便香莼解绳子,一边问道。
“知道,但是会去假装不知道。”香莼语气有些说不出来的无奈。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小喜见她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有些束手无策。
柳香璋也有一些着急了,“知道一些什么赶紧说。”
香莼看着他俩被绑成粽子的样子,眉头浮起淡淡的忧伤。
“此事说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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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忆起那日。
天空碧蓝如洗,万里无云。
身着浅紫色碎花长裙的香莼,来到一家书画店门前。
原本她是要按照她和姐姐商量好的计划,姐姐去书画店购买宣纸,而她则独自去药材店购买染色用的核桃皮。
岂料她和姐姐香芹分开时,无意间将自己的荷包落在了姐姐的背上竹箱之中。待她记起时,姐姐的身影在视野中已经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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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我一路追至葫芦镇上的太平广街,发现她去了一家新开不久的书画店,我为何要说这个?因为这并不寻常。”
香莼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我们姐妹两人父母已经双双亡故。为了生存,我们会与周围的邻居搞好关系,和镇上的商户绑定利益,一般都用的是相熟店家的东西。”
“可是,那天她去了一家新店。起初,我也没有多想,只是默默跟着。谁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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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她有些谨慎,进书画店之前还向四周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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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回头一看,把我吓得半死,不过巧的是,她没看见我。”香莼现在想起来,还是有些庆幸。
“我看见她相当娴熟和书画店的掌柜打招呼,心里非常诧异。我和姐姐一起长大,从小相依为命,从不互相隐瞒任何事情。”
“我当时看见姐姐温柔和煦的笑容,觉得好陌生,是不是很讽刺。”香莼面露讥讽,看向柳香璋和小喜。
二人没有作答,默默地等待她后面的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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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店铺内,只见香芹熟稔地和掌柜寒暄了一番。
那头戴褐色网巾的掌柜似是有事,借机离开了。
书画店内只剩下了香芹,与一位穿着粗布衣服做书生打扮的先生。
先生看见她过来之后,脸上异常开心,急忙放下手中的蓄满了墨的毛笔,神色认真地等着她。
香芹娴熟地在这位先生书案前的凳子上坐下,开始攀谈。
香莼远远地看着这一切,她的身影被上着红色油漆的廊柱遮蔽了大半。
虽然隔得远,听不见二人在说些什么,但是两人眉目之间神色,显然是互相有倾慕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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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以为他是姐姐的意中人,姐姐是因为害羞,她是难以启齿,才没有和我说。可是,后来。”
听到此处,小喜和柳香璋也面露疑惑,两相对望,继续将目光投向香莼,示意她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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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远处看到这一切发生的香莼,耐着性子,等到姐姐离开,等到姐姐走远,她才孤身一人走近书画店。
香莼一脚跨进店铺,那身着粗布衣衫的先生看到她来,脸上欣喜关心的神色显而易见,刚要开口询问,随即他又反应过来,来人衣饰不同。
她不是香芹。
那位先生恢复成平常神色,神情恢复冷淡。
“掌柜不在,请问有何事?”他的语气冰冷疏离,完全没有了刚刚开怀畅通的潇洒利落。
香莼一直不漏痕迹的盯着他,自是不会放过他的任何表情变化。
“掌柜何时回来?我愿意等。”她语气自然地顺着接话。
“娘子要买些什么?我先给娘子介绍一下吧。掌柜去库房了,此时应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那先生顿了片刻,接着道,“娘子想先看看什么物件?”
“我想自己先看看,东西自然也是要买的。”
香莼说完,就装作若无其事的开始看店铺里面陈列的商品。
“娘子自便。”
她眼睛的余光却一直在打量那名重新在书案前坐下的先生。
他一身粗布衣衫洗得发白,脸庞素静,头发乌黑油亮梳得整齐,面容平静和善地准备继续开始誊写。
香莼有些惊讶他对于自己的冷漠疏离,他看见和姐姐如此相像的自己竟然只是平静地掩盖当时的惊讶,也主动不上前和她攀谈。
他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啊!
香莼自顾自地看了一会店铺里面陈列的商品,礼貌问道,“先生,我可以看看展柜里面的这只毛笔吗?”
“当然,我马上来。”说话间,他将手中笔放在碧色笔搁之上,将正在誊写的内容用镇纸压好,随即起身。
“娘子真是好眼光。”这位先生开怀赞叹道。
“这支笔是选用上等貂毛制作的兼毫,由于貂毛材料难寻,工匠每年平均下来,一月也只能做十来只,大部分都是供给富贾官绅,至于余下的那几支。”
说到此处,他特意停下,得意的抿唇笑道,“我家东家自是有些不能向外人道的门路。”
语毕,他不再多言,而是做出手势,将香莼的目光引向那只笔。
“娘子,待我拿出来。”
香莼听及此,觉得此人真是荒唐,但还是礼貌应道,“先生,此笔如此贵重,我这等不识半斗字的人,用来也是浪费。”
“娘子不必如此自谦。即便娘子不买,我也是愿意拿给娘子看,娘子能在这么多的物品之中一眼看中它,想必不是慧眼独具,也是有缘之人。”
先生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看不出是真心夸赞,还是久在俗世地屈意迎合。
“先生,这家店铺是新开的吧~不知先生是哪里人,如何称呼?”香莼敛衽为礼向他拜道。
“娘子有礼。”这先生急忙侧身避过,“小生姓柳,单名一个骞,娘子唤我柳生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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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香璋听到此处,眼神怔愣了一下,还是小喜见他如此,不漏痕迹地推了一下他,提醒了他回神,他才收回思绪,状若无意地点了点头。
香莼还是在絮絮地说着,沉浸在那日的回忆里,没有察觉到柳香璋和异常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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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莼温柔地接过那只毛笔,拿在手心细细端详,“如此上等的貂毛兼毫,真是少见,不知如何售卖?”
“虽然少有,但是东家的本心,是不愿为天下的文人才子,为这区区黄白之物竞豪奢。”柳生说及此,面上也是一副余有荣焉的表情,“所以这笔卖得并不贵,是本店性价比最高的商品。”
香莼一听,还蛮惊讶,露出些许期待,“多少?”
“只要区区十二两,是不是很便宜?”柳生自然地从香莼手里接过这支貂毛兼毫,有些心满意足。
香莼要不是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光,一定会严重怀疑这个柳生在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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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小喜听到这,惊讶地也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十~二~两~银子。”香莼双手一摊,一副没毛病的无赖欠揍的表情。
小喜抬手摸了摸鼻子,眼睛却瞟向柳香璋,似是在求证。
柳香璋认同地点点头。
“如果真是进宫皇家的貂毛兼毫,价格大差不差就是如此。我书房里面也有几支,上次我用扇面下棋时,用的就是其中一只,只不过鎏金的笔杆,还要再贵上几分。”
“骄奢淫逸,好逸恶劳。”小喜有些不忿,一个字一个字地开始往外蹦字。
“我不是,我没有,世家子弟大都如此,我也只是在用度上讲究一些罢了。”
小喜本来那觉得坑了他一大笔钱的内疚,已经荡然无存,空留不屑在这空旷的岩洞的空气中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