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远处的那个模糊身影,衣服上有一些水渍,发鬓也有些松散,还是用衣袖擦了擦快要滴落的汗珠,夕阳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她看见屋顶上有三个人影朝她挥手,起初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分辨他们是谁,接着又像是认出了是谁,还开心地朝他们挥手回应。
“嘿~”远处的声音遥遥传来,路上并无其他行人,毕竟处于葫芦镇西北一偏僻山脚下,离镇中心还有一段距离。
屋顶上的三人陆续下来,准备一起出去接香芹。
临出门前,小喜还问香莼要了擦汗的巾子和茶水,“她晚了这么久才回来,想必带的干粮和水早就没有了。”
“嗯,家里还有饼子,空腹太久不宜直接吃饭,等她回来歇歇,想吃了再给她单做。”
小喜听了直点头,居然和她想的一模一样,直夸,“好主意!”
在等着香莼去拿东西的时候,小喜收敛了笑容,“小心点~”
“明白。要去和青稚说一下嘛?”
“不用,他现在应该可以感知到屋子周围所发生的一切,只是醒不过来,给他点时间吧~”
说完这话,小喜的思绪飘回了从前,脑海中想起了在道观看到的一本书,其中一页的记载。
“器灵如何修炼才能在白天化形?需要借助主人强大的灵力。”
而她此时并没有灵力,青稚若是能借助此次的机遇,彻底突破限制,能完全自由的幻化人形也是极好的。
等到香莼后,三人拿着东西出门,走得飞快。
总算在屋顶看见她不远的地方,接到了背着沉重竹筐的香芹。
干惯了活的小喜和香莼一言不发,一齐把她背上的背篓取下。
“我来吧~”
“我可以~”
小喜和香莼居然为谁来背这段路,当场争执起来。
拿着茶水的柳香璋默默地将手中的茶水递给香芹,她也不客气,“咕咚咕咚~”一口气竟饮下半壶。
“嗯~”香芹直到此时,才觉得自己干得快要冒烟的嗓子得到了纾解,喉咙里发出一些轻快地呼气声。
小喜和香莼也停了争吵,看向头发有些凌乱的香芹。
香芹急忙向柳香璋和小喜赔礼道,“香芹失约了,还望张公子和白小娘子不要见怪。”
“可以理解,山上山石崩塌这应属天意,我等自然不能去对抗天意。”
“谢二位谅解~”
她低头看了看在地上的竹筐,温柔一笑,“竹筐让香莼来背吧。谢谢白娘子的美意,哪有让客人干这种事情的道理,这要是传出去了,我和妹妹如何再去接绣活。”
“好吧~”小喜有些无奈,还是顺着她的话接。
“要不,还是我来吧。”柳香璋作为四个人当中,唯一的男人,耳廓难得泛起一些粉红色。
小喜诧异地看向柳香璋,咦,原来大少爷也有不摆谱的时候,真稀奇。
接着,她将之前藏在袖中的巾子递给了香芹,“擦擦汗吧。我们今天已经看过了之前约定的绣花样子。”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香莼一把将竹筐拎起来,明显有些吃力,开始背着竹筐一步一步向前走,看得出来她有些吃力,说起话来有一些咬牙切齿痕迹。
其余三人都开始随着她往前走。
小喜一愣,有那么一瞬间的慌张,不过她随即将话圆了过来,“诶,这不是想着,香芹娘子累了一天,大晚上还陪我们挑灯看花样子,我和表哥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嘛。”
“而且~而且,我们今天去西厢房不是看到了一些花样子吗?那些不是吗?”
香莼明显被她的话岔开了,可能是内心对她还是信任的,急忙纠正道,“那些不是~”
说完,小喜不漏痕迹的长舒一口气,差点忘记这茬了,今天的开心和手足无措,让她将隐藏在平静海面的危险全部抛诸于脑后。
此时,她还不慌不忙地看了柳香璋一眼,不巧,和他的视线刚好对上。
看着他蕴藏着提醒和警告的眸子,她有些慌乱,她的思绪仿佛落入了无尽的深渊。
是啊,是了见大少爷的亲生母亲,她陪着大少爷来此了。
是啊,开心到忘记了自己是谁,甚至于忘记自己现在的处境。
她在这里就是为了保护柳香璋,然后平安带他回去。
忽地,小喜在空中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妖气,她那万千思绪被这突然的状况拍散在地上,回到了前几天的那个场景。
这妖气有点熟悉,是檀郎!
她怎么就忘记这只丹青了呢?
走在香莼后面,一直默默帮她扶着竹筐的香芹,此时脸上露出一抹极怪异的笑,好像是那种势在必得的得意。
若是小喜和柳香璋看见了,定会毛骨悚然,这笑容不就是那天的那只丹青吗?
这货居然还敢来?
只是这只丹青不知道的是,在她们二人后面的小喜,正死死盯着她的后背,仿佛要看出个窟窿来,又似乎是在回忆柳香璋昏迷后,她独自艰难抵抗的那幕。
她的背影,虽然还是原来那个婀娜的背影,但里子或许随时可以变。
小喜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将这件事告诉柳香璋。
只见她偷偷朝柳香璋打手势,暗示他有情况,这还是那只丹青,末了还不忘提醒他保护好自己。
柳香璋本就白净的面庞,更加看不出血色了,紧张地抿了抿泛白的嘴唇,做了个口型回应她,知道了。
他心里却苦得很,这还不如不告诉他呢?
告诉了我也帮不上忙,还平白无顾添了紧张,待会千万别漏了马脚。
其实,小喜刚刚也是在犹豫这个情况。只是怕他又乱吃东西,中了这妖怪的奸计,所以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一起回到家四人中,怕是只有背着竹筐的香莼毫无心事,一心想着帮姐姐分担。
香莼一进院门,就将竹筐放下,岔开脚大大咧咧的坐在院子里石凳上歇脚,拿着衣袖当蒲扇给自己扇风,她的头发早就被汗水浸湿,脸颊也变得绯红。
柳香璋木头桩子似的,脸上有些木讷,看不出情绪,将刚刚香芹喝剩下的茶水,自然地递给呼呼喘气的香莼。
“谢谢。”香莼的声音有些急促但又带着粗重,明显是还没有缓过来。
“我去拿新的巾子给你擦汗吧。还是在刚刚那个地方吗?”小喜殷切地说道。
“我去吧。”香芹说完,点头朝二人施礼,随即进屋去帮忙取新的巾子了。
小喜趁机小声问道,“你姐姐平时也是这么一板一眼吗?”
“姐姐比我大上两岁,自是行为举止要更加庄重。”香莼看着香芹离开的身影,格外羡慕,“只是姐姐~罢了,不说也罢。”
香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住了嘴。
小喜的胃口完全被吊起来了,却在此处被噶然打住,心里真是很不痛快。
正欲再开口询问,柳香璋突然出声打断她的话,“我去打水吧,你们估计要再次洗漱。”
小喜疑惑地看了看柳香璋,对于他出声打断的举动不甚明白。
“我和你一起去打水。”她只好跟在柳香璋后面,去听听他的意思,毕竟他是这次行动的主顾。
二人一起来到水井这边,这明显是一口新砌的井,井的边沿的石板还是簇新的,连石板上的岩面都是锋利的。
小喜看着柳香璋笨手笨脚地放下吊桶,不一会便听到触碰水面的“哗哗声响”。
趁着这个间隙,小喜声音放得极低,“怎么了?为啥不能问?”
“没见过几面的人,一直追问她,反而会引起她的戒备心,容易适得其反。”柳香璋顿了顿接着道,“我知道你是出于好心,我们还是自然地引她自己说出来才好。”
“大少爷,要不我们回去吧?”小喜试探着问道。
她现在开始打退堂鼓,心里是很难受的,毕竟弟弟的束脩还指着大少爷的这笔佣金,但是现在的这种情形,还是要以她和大少爷的自身安全为重,别在这流沙玉印中落了个神魂俱灭的下场,弟弟的束脩她再想别的办法。
大不了,她家脸皮厚点,束脩欠的时间长一点。
“我们再看看情况吧!”柳香璋此时也有一些犹豫,但还是断然拒绝,“不能白来一趟,总是要看着她一切安好,我才能安心的离开这个地方。”
“我知道了。”小喜认同地点了点头,还是提醒了一句,“大少爷还是要以自己身安全为重。”
柳香璋笨拙地甩着手里的麻绳,小喜看着他的吃力的样子,并没有打算出手帮他,而是希望他自己能够明白,这次不仅仅是危险,还有其他,那些并不适合他这个平时养尊处优金樽玉贵的大少爷。
他无暇顾及其他,只简单回了一句,“明白。”
“咕噜咕噜”吊着的木桶开始盛水,渐渐开始下沉,悬在横架上的吊绳开始绷得笔直,转杆开始被下坠的木桶牵引着转动,往下放绳。
柳香璋手忙脚乱地一手把住转杆,稳住了木桶继续下沉的趋势,双手一起用力将转杆往反方向走,由于木桶已经完全沉入水下,在脱离水的一瞬间有一种失力感,紧接着就是不用脑子的使力气,一味地使力,直到木桶上升到手够得到的地方。
他咬牙单手稳住转杆,用另外一只手去拿木桶,左手一时不察,转杆脱力,木桶带着满满一桶水急速下降,开始只是“淅淅沥沥”,后来听见木桶落回水里,响起巨大的水声。
“哗哗~”
小喜死死抿住嘴,不想当着他的面笑出来,憋得脸都有些酸胀。
柳香璋此时的脸上也浮起一丝薄红,带着一丝羞赫,他带着警告意味狠狠瞪了小喜一眼,没有言语,又开始用转杆将木桶回拉,这次发现木桶轻了不少,他低头往井里一探才发现木桶里面的水少了一大半,现在正歪歪地浮在水面上。
他只能重新将木桶装上水,重新转动转杆,将木桶往上拉,小喜也从他的对面来到了他的身边,待他将吊绳拉到定的时候,轻声提醒道,“往下面放一点麻绳。”
柳香璋依言放下了一点,看向小喜。
“不够,可活动的长度要到井沿。”
柳香璋似乎是明白了为什么,顺从地又放下去了一点。
此时,小喜手指着转杆旁边挂着的一节绳子,柳香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绳子末端系着一截木头,“把它插在靠近转杆竖轴的孔洞里。”
柳香璋这才发现转杆与横架的连接处的石板上有两处孔洞,它们呈对称分布,像个太极图,木头的大小刚好能够卡在孔洞里,他此时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啊!
“去取水吧。”小喜温声提醒。
他双手松开,转杆上的吊绳只往回退了一点,便被横叉的木头卡柱,稳稳停在了那里。
“好。”
接着,柳香璋麻利地把捆着木桶的麻绳接下来,将水送去了水缸。
这么来回几趟,他额头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小喜见状接过他手中的木桶,开始帮忙打水。
在他们两个交替着帮忙打水的当口。
香芹去西厢房的耳房,给香莼拿巾子,路过屋门口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白色波斯猫。
她本来疑惑的眼神突然沉了沉,停下了脚步,想打开门去看看,却不料被门灼伤,她急忙用袖子盖住手上的痕迹,收起痛恨的眼光,装作若无其事的离开。
原来,小喜在离开那间屋子的时候,怕香奴的血腥味引来附近的妖魔,特意用符咒在木门上下了一道禁制。
她还特地加了一道限制,只有他们三人可以打开,若是普通人,只会打不开门,根本不会被禁制灼伤。
在小喜打到第三桶水的时候,她额间两眉毛之间偏上的位置发出了红光,她自己也感觉到了发烫,不等她旁边的柳香璋出言提醒,她的手已经摸上了额间那个发烫的地方。
柳香璋安静的在一旁等着她解释。
小喜皱着眉和他道,“有人去闯西厢房的禁制。”
“是香芹吧~”
“肯定是。”小喜点点头,又补充了一句,“我要是没有控制住和她打起来,你得控制住香莼啊,不能把她也落在这只妖的手里。”
末了,她还道,“还是拖到晚上比较好,那个时候青稚不但清醒了,法力是最强的,而且能够自由幻化出人形。是我们两个最大的帮手。”
“你打不赢吗?”柳香璋有些心虚地问道。
“我单枪匹马去打吗?我是一个凡人,和你一样是肉体凡胎,说什么傻话呢?你信不信我会动手扇你啊!”
小喜努力压住心里的闷气,我在这里是为了谁啊,还不是因为你啊~
“我上次要是打得过,干嘛要跑啊?干就完事呗~”
“是,我明白了。”柳香璋连连点头。
“不过,我要是提前布下师傅教的捉妖大阵,倒是稳赢,只是现在布阵已经来不及了。”小喜还是要面子的找补道。
“看夕阳去了吧~”柳香璋突然嘴贱地奚落道。
“合着你没有看啊,就光我一个人看了呗!”小喜气鼓鼓的转头,不再理会他了。
“好,我不说了。”他抬起手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
小喜咬紧牙关,倒下了木桶里的水。
此时他们也已经将屋里的水缸灌满,两人满意地叉腰对视,回到院中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