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先是响起了琴声,断断续续的,似有女子的嬉笑,只不过静了一瞬便又传来了女子空灵的歌声。
赵无名翻开那本《东坪记》,这书没有标注作者,只是内侧有一行蝇头小字,是他不认识的符号,看上去跟鬼画符一般,简直不能称之为字。赵无名又凑近了看,依稀能辨出一个满字。
扉页除了那一句‘小满卿卿展字如晤:此为绝笔,吾以此书与卿诀别矣。’便再没了下文,赵无名的手指摸上那一行字,深深的笔印像要把纸张穿透,不像是毛笔写的。
2019年9月18日(应该是),天气晴朗。这本子和钢笔倒是不错,狗系统总算有点用了。距离我绑定系统已经数不清多少年了,之所以写一九年……谁让我那一年嘎了啊。唉,俗话说的好,死亡就是新生嘛!
这次的任务倒是跟之前的不一样,呦呵,是有感情线的。谢天谢地,终于不是让我伺候人挡刀子之类的了,哦,对了,这个世界里我有自己的名字,叫做齐隐。
真是糟糕,我忘了自己之前叫什么了,系统说我的编号是36,啧,真是不好听,起码要有个前缀吧,譬如,佚名者,或者无名者……
2019年9月19日,依旧晴朗。没走过古代本,跪的脑壳疼,攻略者再不出现我就要去找她了。
2019年9月20日,天高气爽。不愁吃穿,皇帝还挺好的,皇后娘娘也很好,真是爽啊,头一次没跟流浪狗抢食物,巴适得很。等等,我老家是哪来着?
……
2020年1月2日,寒气逼人。今日我见到了攻略者,是一琴女,名满娘,谁能告诉我,为什么她比我高这么多,所以是姐弟恋吗。
2020年1月3日,冻死本殿了。真正的心寒并不是大吵大闹,坏消息,满娘十八岁了,我才十五岁,可真刑啊!更坏的消息,满娘成亲了,我要做那曹贼了。
2020年1月4日,艳阳高照!好消息!没成亲,是未婚夫,前夫哥噶了!(冒犯了,前夫哥)坏消息,满娘好像非常爱前夫哥,还要为其缟素三年。搞不懂,三王妃不好吗?
……
明明拿在手上的时候并不厚,可为何里面的内容这么多,再看居然就翻了几页而已。奇怪的纪年法,叫人看不懂的文字,听不懂的词汇,流水账一样的内容细致的叫人困乏,赵无名已经远没有最开始的时候震惊。
书皮上的字也由《东坪记》变成了《无名日记》,一眨眼,便又成了《东坪记》两者相互交替变幻,看的赵无名头晕脑胀。
赵无名猛地合上书册,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全然忘记自己看到那一页了,他再次打开,只见扉页上多了一行字‘忆其初见,吾不过十五,闻卿卿已有良人……算了算了,不整这文绉绉的了。小满姐姐,最一开始我便这样叫你,但你总要跪下,一本正经的纠正我说,婢女该死。每次都弄得我很尴尬,姐姐,你开始防我跟防狼一样!想来那时我的目的便太强烈了,竟叫你有了警惕,以至于后来我的追妻路漫漫。还是怪我来晚了三年,不然先同你有婚约的一定是我!’
赵无名来不及细究这其中变幻,文字到了这里便又中断了。
这书仿佛是有灵性一样,之后任赵无名再如何翻开都找不到方才看的那些,或许是太累了,他趴在桌子上,不知道什么睡着了,直至一道清亮朝气的声音将他喊起来。
少女的动静很大,吵起来就没完没了,赵无名眼睛还未睁开,如此二愣子的操作让他下意识以为是赵淇风。
她压低的声音难掩兴奋,靠近赵无名用手悄悄指了指上面跳舞的几个女子,道:“三哥哥!她们跳的真好看!”
人影绰绰,舞女飘扬的发丝拂过他的酒杯,柔韧的腰肢仿佛一握就折,热烈大胆的胡旋舞将宴会推向高潮。
鼓点愈来愈激烈,舞女们手上的金铃也晃动的厉害,跟打架似的,那琴声也越来越快,不服输的追赶上来。赵无名侧过身子想要看清那奏琴者是何人,人影穿梭间,他看见了角落里穿着青衣白纱的清隽背影。
突然琴弦断裂,鼓声骤停,舞者滞留,全场寂静。
那女子站起来,随手摘了树上的叶子凑到唇边,一曲缓和的江南小调犹如仙乐,她坐下,用断弦琴接着演奏。
“妙啊!太妙了!林姐姐,这设计可太妙了,你们家这个琴女当真有点本事!”少女在他身旁止不住的赞叹。
“都可以皇宫乐府了!”
【攻略对象出现,琴师满娘。】
似竹木白鹤一般的女子。
赵无名回忆着书中记载的内容,两人的初见便是一个人的惊艳,满娘此时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意气风发的三殿下,亦或者说,在她心里,三殿下不过是个还没她高的孩童罢了。
齐隐听的恍惚,直到满娘跪下,他才反应过来。
然而她说的是:“民女要进乐府,求公主垂爱。”
要进,而不是想进,语气听着没有半分卑微,对于那些养尊处优的来说,甚至能称得上是挑衅。
果不其然,那少女吹了吹丹红的指甲,似笑非笑道:“你是故意引起本宫的注意,林姐姐竟也同意了?”
“五公主不也说民女可以进了吗?”
满娘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这位身份尊贵的五公主,眼中却无半分敬畏。
五公主来了火气,金枝玉叶的公主又怎能容忍一个低贱的琴女再三挑衅。
她将手里的茶水砸在满娘的头上,笑的天真:“没有人敢跟本宫这么说话,尊卑有别,你一个小小的琴女还不够资格直视本宫的眼睛。”
“你想进乐府也行,当本宫的婢女,日日弹琴给本宫,可好?”
满娘垂眸,方欲答应便听见旁边少年的斥责声。
“小五,玩够了就别闹了,”他蹲下身看满娘,仿佛只是好奇:“林小姐家什么人都养,你就是她说的在山里活了十几年的小呆子?”
“应当是。”
“不若姐姐你摘下面纱,若是好看的话,本殿便亲自将你带进乐府怎么样?”
齐隐当时不过想学那登徒子行径逗两句嘴,没想到满娘却毫不避讳地摘下面纱,无比诚恳的说:“殿下,不好看可以吗?”
少女的脸上未施粉黛,淡漠的表情像枝头的一捧雪,可偏偏眼神是那么诚恳。
齐隐愣愣的说了句:“没有不好看。”
刘湘玉。
赵无名面对这张脸,在沦陷之际,他猛然清醒,竟从这张一模一样的脸上看出了不同。
齐隐内心的欢喜持续到他亲耳听到满娘说,她进乐府是因为这是她青梅竹马的未婚夫生前最大的愿望。
以至于那天的内容醋到写了三页多。
赵无名在梦里混沌了不知多久才剥离出来。
“湘绣太难了吧!”
映入眼帘的是一副歪七扭八的刺绣,仔细辨认的话还能看到荷花的影子,赵无名嘴角一抽,属实是没有见过这么丑的东西。
他的视线从那绣品上挪开。
“隐岐小公子,你这就想放弃了,前日还说要送给媳妇当礼物,怎么转眼就抱怨难了啊!”
赵无名只听见少年讨好的声音,却看不到来人。
“周婆婆,我这不是笨吗,就嘴上说说,我还等着给我家娘子一个惊喜呢,您快回去歇息吧。”
隐岐,三王爷齐隐?
赵无名觉得在梦里成为齐隐这件事本身就很莫名其妙,更何况这梦还长的很,长到他不知道自己成了什么东西。
视线便再次回到了绣品上,赵无名好像待在齐隐的眼睛里。
他不能随意动作,他没有自己的实体却能和齐隐的感同身受,当真荒唐,这种感觉倒像是之前中了巫岷的幻术一样。
【这种东西用商品兑换券就可以复制,宿主没必要亲手做。】
这个奇怪的东西已经出现过太多次了,隐岐的系统。
齐隐之前很听这东西的话,但在赵无名看来,他更像个活傀儡一样,每日都要完成所谓的任务,活的虚假极了。
“当然不一样,满娘是我的娘子,自然要亲力亲为。听闻南疆有情人蚕,要是用相爱之人的指间血喂养就会使其生生世世不分离,不知道是不是真。”齐隐手上动作不停,嘴里依旧叨叨:“这样的话,你给我些情人蚕吧。”
【宿主没必要做任务之外的事,你之后还有其他任务。】
赵无名云里雾里,方才还在皇宫里完成什么任务撩拨满娘,怎得如今又要谈婚论嫁了。
不过也稀奇,这是他第一次反抗系统。
他感到齐隐的肃然杀意,半晌,听见他笑嘻嘻道:“当然是任务啊,让满娘更爱我,更离不开我。”
每说一句,心里就冷半分。
那系统听到后,果然给了他情人蚕,齐隐便不再说话,手指被扎了无数次,密密麻麻的小针眼,赵无名觉得他真的在乱绣一通。
等到满娘回来,他又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期间那系统一直在发布任务,小到一句夸奖,一个亲吻,一顿饭,原来都是齐隐的任务。
赵无名能明显感觉到齐隐对系统的抗拒和厌恶,除此之外,他感受不到任何情绪,除了满娘说道他们婚礼时,他内心的那点微弱的期待和兴奋。
“十一味辅以情人蚕和制作者的指间血,可令被爱者产生短暂的幻觉,想到幸福的事,但若有一方憎恨,制作者会被痛苦的记忆缠绕。”
齐隐‘哦’了一声,问:“只对我们有用?”
“没错。”
“下辈子下下辈子也有用吗,能让我的娘子记起我吗,人死了喝一碗孟婆汤,就什么都忘了。”
“这只是传说,又没人真的试过,”周婆婆笑他年纪小还在说梦话,笑了一会见他还是如此严肃,便安慰道:“应该会吧。”
“那我就要生生世世和我娘子绑在一起。”
齐隐笃定要和满娘有纠葛,他的指尖的鲜血无数次被针刺破,抹在情人蚕上诉说着自己卑劣的爱意。
婚礼前夕,齐隐终于绣好了,是一扇漂亮的屏风。
满池的荷花,相拥的恋人。
正是赵无名看到的那扇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