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湘玉其实并不喜欢吃瓜子,包括花生、杏仁一类的坚果都不太喜欢,拒绝的话等到了嘴边,她看着赵无名掌心的瓜子,想到:这该不会是他自己剥的吧?
“还是不……”
赵无名嘴角的笑淡了些,手依旧向前伸着。
刘湘玉:……
“我可太喜欢吃了。”
赵无名愉悦的点了点头:“那我下次再给你剥。”
所以王爷的乐趣就是剥瓜子吗?
眼看着这边其乐融融,赵淇风更不爽了,内心不由得鄙夷刘湘玉这般心口不一的小人行径。
他阴阳怪气道:“刘大人若真有那般节气,有本事就别吃啊!”
刘湘玉觉得赵淇风实在有趣,因而并不生气,反唇相讥道:“若落了赵大公子的面子,你岂不是又要说我不知好歹了?”
果不其然,赵淇风这小炮一点即燃,指着刘湘玉半天吐不出半个字。
眼看着人要真的生气了,刘湘玉见好就收,顺势将挽书推了出来:“挽书,瞧你小风哥哥这般气闷,那更要吃点甜的了,请你小风哥哥去吃糖葫芦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赵淇风不服,他何时沦落到要女人的钱了。
想要反驳的太多,奈何他不像赵无名那笑面狐狸一样心眼多,哼哧半天只来了句:“谁是那傻子的哥哥!”
大傻子说小傻子,刘湘玉觉得赵淇风不比挽书精明到哪里去。
挽书听后也不恼,扔下笔欢呼一声就过来拽住了赵淇风的袖子,两个丸子头上面别着的小流苏晃得厉害,她笑得很是灿烂:“走了,走了,暴躁鬼!”
赵淇风被她拽的一踉跄,心里更跟见了鬼一样,哪个女子跟她一样这么大力气,还没等他从这份惊讶里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挽书就拖着走了几步了。
刘湘玉从包里掏出自己惯用的那支毛笔,又叫小二准备了一些纸墨,“你想吃什么就自己点,我不饿,刘老伯他们已经吃过饭了。”
她又补充一句:“我掏钱。”
赵无名挑眉道:“在下确实穷困潦倒。”
刘湘玉:……
装,你就接着装!
赵无名叫了一壶茶水,又随便点了几个糕点,问道:“方才看你给了那说书先生一枚玉佩。”
“这说书先生是东都名嘴,早晚辗转于不同的茶楼饭馆,只不过他的故事已经被人听腻了,所以我想给他一个新的故事。”
刘湘玉很快将上午毁掉的那篇文章写好了,她重新装进包里,说道:“他机灵的很,不肯做冒险的事。我就跟他出了个主意,若是这故事不火爆的话,我便将那玉佩送给他。”
赵无名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么些赌徒行为,他撑着头不知道作何表情:“你就不怕他卷了玉佩跑路?”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东都有他的客源,又怎会轻易地走。我还说,这是探花郎刘瑾瑜所赠,今早我大闹衙门的事情传得快,刘湘玉这个名字不知在几人口中出现过了。”
刘湘玉还真是把自己的身份用到了极致。
见什么人说什么话,那说书先生被一个软刀子盯上,也只能这么做了。
“你还真是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你有个好弟弟。”
刘湘玉将瓜子吃完后又垫了一块糕点,闻言点了点头:“四郎给了我许多好东西,他虽然嘴上看不起我,但却是最关心我的。”
距离挽书传话已经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了,刘山五迟迟不肯出来。刘湘玉也不急,只蘸了墨水在纸上写下一行又一行字。
赵无名看刘湘玉吃得香,也不由捻起了一块糕点,只是刚放进嘴里就要吐出来——实在太甜了。
“赵兄,不要浪费粮食。”
赵无名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甜腻的桂花香充斥着他的口腔,只皱着眉喝了一大口茶水才将那甜味压过。
他指了指那块桂花糕,不甚愉悦:“太甜了。”
刘湘玉写完最后一个字后揉了揉酸痛的脖子,一抬眼就看到了赵无名扭曲的脸色,她心中好笑。
她又拿起旁边的梅花香饼,边吃边想:“赵大人不仅没等过人,连寻常的吃食也没尝过。果真是逍遥日子过得久了,这么挑剔。”
哪有当着人面说坏话的,赵无名头一次被人怼,反驳道:“我并不挑剔,只是不喜甜食。”
“嗯?”刘湘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她摸了摸鼻子,将写好的文章递过去:“快瞧瞧怎么样。”
说实话,赵无名并不想顺着这个台阶下,他抿着嘴,用那双好看的柳叶眼直盯着刘湘玉,看上去很是委屈。
刘湘玉喝了口茶,十分淡定:“为表歉意,那晚间便来个清炒苦瓜吧。”
桌子上的面条放久了,轻轻一挑就断了,刘山五囫囵吃了两口,手突然一顿,半晌又将筷子重重摔在桌子上。
他起身往窗户外面瞧了瞧,被风一吹,更觉头上的汗液湿冷黏腻。
“小帆那孩子明天晌午就要被砍脑袋了!”
“今天还是小帆的生辰,早说了让他不要这么做,可……唉!”
“这孩子从小就倔,便是劝也劝不住的,先吃饭吧。”
赵大娘哪里还吃的下饭,嘴里一会念着儿子的名字一会念吴涛的名字。
“要不…要不咱们去求求刘大人吧!”
客栈可以称得上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更何况还有个靠编故事为生的说书先生,刘山五自然听说了刘湘玉大闹公堂的事,就只是想要个公平。
刘山五摸着手里的玉佩,沉默不言。
“十年前那件事蹊跷诡异,大祈明令禁鬼神之说,刘大人又如何能帮得了我们?”
“世上并无鬼神,我既然答应了就定会做到,十年前的事我已知晓。”
房门猝不及防被打开,刘湘玉把手里热乎的饭菜放在桌子上,倒是赵无名毫不见外的先坐下了。
刘山五又成了那闷葫芦,身子干瘪的像一张皱巴巴的草纸一样。
“吴涛就是唐帆,十年前西郊惨遭屠杀一事我已知晓,刘山五,你是觉得还有何不能说的?”
刘湘玉双手抱胸,右手手指习惯性的在左边的胳膊上轻轻拍打着。
屋内的氛围骤然变得紧张起来,刘山五在听到唐帆的名字后确实有一瞬间的怔愣,不过一会便调整过来了。
他摇头,浑浊的眼睛里空洞洞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便任由唐帆在牢里含恨而亡,落得跟你儿子一样的下场。”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赵无名观察着刘湘玉的表情,突然想到她说要诈一下这夫妇二人。
半柱香之前。
“刘山五当初为何不直接说他的儿子乃痴儿,一个只有五岁智力的人又怎么会连续杀掉这么多人?”
刘湘玉写文章的时候并不专心,毛笔提起落下,嘴里却还说个不听。
赵无名看着桌子上苦瓜炒鸡蛋犯愁,挑了半天也是吃了几口鸡蛋。
“你觉得是为何?”赵无名反问道,凑过去看了一眼她纸上的东西。
赵无名有些看不懂这歪歪扭扭的字,便指了指其中的一句问道:“这写的是什么?”
与其说是字,不如说更像甩上去的墨点子。
刘湘玉头也不抬:“只是我思考时惯性在纸上乱画罢了。”
“不对。”赵无名忽然拿起那张纸,便拿远了看了看,他有些不确切道:“西郊地形图?”
刘湘玉又点了一块很小的墨水,说道:“白天听的时候只觉愤慨荒唐,可仔细一想便觉得哪里都很怪异。”
刘湘玉的眉皱的很深,在那里形成了一个深深的印子,叫人看了便觉得愁绪满腔。
赵无名探出手替她揉了揉,“怎么说?”
刘湘玉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便是赵无名的手搭上来也没有过多反应。
她思绪混乱,总觉得这些串在一起的事并不完整,可诡异之处在哪里她也不知道,刘湘玉摇摇头:“明日我要去一趟西郊。”
赵无名制止她:“你是不要命了?”
“我只是觉得奇怪,到底是怎样的毒会如此凶悍,又是何种解药如此厉害,又为何在你身上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那西郊到底有何特殊之处,竟能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叫那毒不会扩散出去。”
“任何通过空气传播的毒,都不可能停滞不前。”
“你说你中了幻境,又怎知你在西郊里面所看的不是幻境,或者,你根本没有进去呢?”
“还有刘山五,他说他家住在西郊。”
实在是过于聪慧了,关于西郊一事真假参半,赵无名倾向于将情感上的事细腻放大,一开始的确将迷惑了刘湘玉。
她到底还能解出多少局呢?
赵无名自然是查到了些线索,不过他并没有打算告诉刘湘玉,西郊那片天然毒林里涉及到的朝廷官员有十余名,其阴谋也不是一夕便能解决的。
如果刘湘玉想查的话,不如将她引进去。
就依此事看,她能不能做一把快刀。
刘湘玉言辞犀利,一句句逼问让赵无名哑口无言,他装傻道:“可那感觉实在真实,并不像幻境。”
刘湘玉瞥他一眼:“那我便更要去一趟。”
“需要我陪你吗?”
“不用,带上挽书就好。”
赵无名皱眉,“你带一个姑娘做什么?”
刘湘玉不正经道:“美人在侧,做鬼也风流。”
她抿了一口茶,继续说:“赵兄可知何为道路以目?”
赵无名没听过这个词,很是虚心道:“鄙人才疏学浅,还望小刘大人不吝赐教。”
“我幼时曾读过一篇文章,里面的王上暴虐,百姓不堪负重,便批评他,结果惹怒了王,就让巫师来监管他们,听到百姓说自己的坏话后就抓来杀掉,后来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
赵无名偏头看了一眼,意味深长道:“这文章有趣的很,不知是何人所述?”
刘湘玉淡定摇头:“忘了,只是感慨今日所见罢了,那王安权嚣张至此,倒是跟此人很像。”
“玉郎便只是感慨吗,文中可说这王最后怎么样了?”
“国人暴动,被流放了。”
作者有话要说:“道路以目”典故来自《召公谏厉王弭谤》,有兴趣的宝子们可以去读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