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湘玉是在一个雷雨天醒来的。
天色灰的有些厚重,潮湿的空气中夹杂着一丝霉味,叫人闻了都觉得像嗓子里含着细沙一般堵的胸口闷闷的。
脑海中闪过无数片段,连同她上辈子怎么死的都变得无比清晰。
这份记忆从十八年来女扮男装,宽厚待人,希望能够得到刘府的认可,最后定格在了两年前她被污蔑抄袭跌进池塘。
自她感染风寒已半月有余,可笑的是诺大的刘府竟没有一个人在乎她的死活,刘湘玉给自己到了一杯茶水,不由得感叹她这悲惨的命运——谁家穿越女这么憋屈啊!
刘湘玉赶了回穿越的时髦,死后一睁眼就来到了这个世界,不过倒霉的是她失忆了,忘记自己穿越这件事了。
反倒是这次高热让她阴差阳错地想起来了,刘湘玉也看过不少小说,由衷觉得自己挺丢穿越人士的脸。
刘湘玉吐槽道:“还真的是,穿过来整十八年了,再想不起来我都要成古人了。”
【叮——检测到宿主在现代已死亡,您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请尽快绑定系统!】
刘湘玉被吓了一跳,还没缓过神来就被一道冰冷的机械声打断了,她皱了皱眉头,问道:“什么?”
【我是福祉系统,您要想活下去首先就要被这里的人接受,积攒民心。】
得,穿越的标配,不过这系统来的未免太不及时了,她穿过来十八年了才出现,刘湘玉早就没了当初的激情,现在只想混吃等死。
“不绑。”
外面突然传来几声争执,刘湘玉静静地听着,眉眼低垂的样子看上去格外温顺。
“王总管,这药材是不是少了些,为何玉郎这些日子还不见好?”
“天地良心,姑娘这是哪里的话,明明就只有这些,谁晓得大少爷是不是为了躲避科举才想的这一出。”
挽书的声音有些焦急,反驳道:“你,你胡说什么!玉郎聪明博学,定能取得好成绩的!明明是夫人不给请郎中才害得我家玉郎日益严重的!”
“这话要放在两年前说还有人信,可她盗了五小姐的文章说是自己的……”
“私下议论主子,目无尊卑,你说该怎么办?”
刘湘玉不知何时来的,她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病气,素来单薄的身子被风一吹就要倒了一样,她拢了拢身上素白色的披风,缓步走进,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王总管的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对刘湘玉摆着少爷的架子很不满意,轻蔑道:“小人也只是听闻,外面的人都是这么说的,府里的人都知道了。”
“刁奴。”刘湘玉冷笑一声,抬手一掌打在了他的脸上,“你是分不清这府上的主人是谁了吗?”
王总管被这一巴掌打的有些懵,脸上火辣辣的疼,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刘湘玉踹的跪倒在地,许是不明白一向软弱的人今日怎得如此强势,他恶狠狠道:“我要告诉老爷,大少爷欺压下人!”
“王福,我便是欺压了又如何!我才是刘家正经的嫡长子,而你不过是一贱奴,是谁给你胆量这样对我说话?”
刘湘玉将那碗滚烫的药倒在他的头上,“克扣药材,口出不逊,你尽管去,我便是不受宠也有的法子治你。”
王福终于有些害怕了,刘湘玉的语气冷静平常,就像再说一件很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
“小人,小人该死!求少爷饶了小人!”他不顾地上的碎片跪着向前,两手拼命扇打着自己脸,“少爷饶命!”
刘湘玉嫌恶盯着哭的满眼泪的小厮,招呼自己的贴身丫头拿了一块竹板,又塞进他的手里:“既如此,那你就打自己一百个耳光吧。”
【警告一次!检测到宿主的声望在下降,您要做好事,不能做坏事!经过系统的筛选排查,已为您选定最合适的线路——为官,当您赚取到一定的福祉积分后可以在系统商场兑换工具为您提供帮助。】
刘湘玉不答应是不行的了,因为她自那晚起便日日咯血,心口钝痛恨不能死掉一样,只不过三日她便答应了。
“我那不叫做坏事,是教育。”
那日的事很快就传开了,王总管是被人拖着走出刘湘玉的院子里的,一地的血迹触目惊心,而那几乎被扇烂的嘴更是可怖,甚至惊动了刘丛伟。
刘湘玉恍若未闻,她站在前厅不甚在意地扫了眼坐上的人,不由得一阵恶心。
“孽子还不跪下!是谁教的你如此心狠手辣!莫非下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刘湘玉脊背挺直,也不跪下,只冷眼看着她这一世的家人,不由对他们的虚伪感到恶心。
“父亲倒是心善,只是不知我卧病将死的时候你在哪里,可有过一句关心,一次探望?”
刘丛伟皱了皱眉,对她的质问很不满意,心中也愈发觉得刘湘玉没规矩:“自小就装模作样,净跟你那娘学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那只是你对我的母亲不喜罢了,你因为不喜欢母亲便连带着讨厌我,所以从我出生起便不闻不问,任由我在庄子里自生自灭,父亲总是对我抱有偏见,所以两年前就默认他们把抄袭的污名安在我的头上。”
“刘湘玉!你提这些做什么,五娘清清白白你还想污蔑她不成?”
“当真可笑,那我就不清白了吗,到底是谁污蔑谁?”刘湘玉的眼睛如同一颗黑曜石,里面焕发着幽幽深意。
此刻撕破了这层表面关系后到觉得轻松了些:“我没有因为父亲的厚此薄彼和偏见感到怨恨过,因为我始终保持清醒。”
“直到两年前我失去了记忆,我真的以为你是我最亲近的人,不过是我瞎了眼了,索性我现在彻底清醒了。”
“我们本就没有什么父子情分。”
刘湘玉满不在乎地坐在椅子上,“不过我现在只想要清白,哪怕是挣个鱼死网破,到时候世人面前一辩真假,您说五娘这京都第一才女的美名会不会如我当年一样惹来笑话?”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刘丛伟毫不怀疑刘湘玉会这样做,他也清楚地知道当年那篇文章的作者,半晌,他才开口道:“你要做什么?”
刘丛伟有意将五娘送进宫,自然不想因为刘湘玉而坏了事,他这样的态度倒是在刘湘玉意料之内。
“我要个官职。”
蓦地安静下来,刘丛伟脸色阴沉,似乎是不想再与她纠缠下去,摆了摆手道:“东都缺个县令史,你过几日便去那里当差吧。”
那日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刘湘玉本就不讨喜的名声更加雪上加霜,读书人笔舌相传,不过半日她就就从前几日的暴虐残忍成了不学无术走后门的纨绔子弟。
简直是读书人的耻辱。
【检测到宿主的威望值已降到谷底,请尽快补救!】
刘湘玉不甚在意:“行了,着什么急,不是都有官职了吗。”
挽书一边帮她收拾衣服一边叹息,忧心忡忡:“玉郎,你真的想好了吗,其实要想走仕途这条路的话,待三年后你再去考一次,凭借你的才学定能夺得魁首的。”
“东都又不比京都,那里又实在偏僻穷苦,县令史又是个可有可无的芝麻小官,玉郎你此举是在不聪明。算了,反正不管你去哪,我都一定要跟着你的。”
挽书今年不过十四,因小时候受过伤,所以对事物的认知程度也与常人不同,是个有些呆头呆脑的小姑娘。
她五岁时被刘湘玉从人牙子手中救下来,刘湘玉把她当自己的妹妹,挽书虽傻气却也只听刘湘玉的话。
刘湘玉拿扇子敲了敲挽书的头:“你家玉郎我就算不走科举这条路也能成为好官。”
昨个下了一夜的雨,雨珠儿淅淅沥沥拉扯不断,直到快天亮的时候,才缓缓停了。
林氏得了空闲将她传了过来,刘湘玉边走边想,林氏可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不知这次是要做什么。
屋子里除了她二人再无旁人,林氏坐在上面,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后才将眼神挪过来,不冷不淡道:“何日启程?
“明日一早。”
林氏又道:“若是无事,日后便少来刘府吧。”
“您想多了,出了这个门,湘玉就不再是刘家人了,此后生死都与刘家无关。”
“你要同刘府断绝关系?”
刘湘玉摆手纠正她:“是刘大人觉得我是耻辱。”
“你父亲讨厌你是因为偏见,当年慧仁大师曾言你会祸累家国,你出生时更是百花凋零,草木干枯,他便觉得你是个灾星,”林氏顿了顿,打量她一眼:“而我并不讨厌你,你与我而言是生是死都无关系,因为我关心的只有我儿四郎。”
“我只是不喜欢家里有外人。”
外人刘湘玉走的那天塞了一兜子银两,不用想也是四郎安排的,钱多到刘湘玉怀疑刘瑾瑜是不是想让她在外面成家立业了。
东都是个小县城,虽说是在京都的最东边,但那里偏僻落后,京里的达官贵人们没事也不会往这边跑,此地便愈发没有存在感,连路边的小茶摊上也没几个人。
“玉娘,我又饿了。”挽书到底是个小姑娘,赶了半天的路就开始吆喝饿,刘湘玉叹口气,从包袱里拿出两个肉饼子递给她,无奈道:“挽书,不要叫我玉娘。”
挽书拿了肉饼子就往嘴里塞,含糊道:“啊,在外面也不行吗?”
“不行,不管是从前还是今后你都只得把我当男子,否则……”刘湘玉适时一顿,心里起了逗弄,挽书见她如此严肃,便也认真道,“否则如何?”
挽书从小跟她一起长大,是唯一知道她身份的人。
刘湘玉压低声音:“否则咱们就会被砍了脑袋,之后你就再也吃不着好吃的了!”
挽书瞪圆了一双眼睛,连忙护住肉饼:“我不要!”
傻丫头,话都说到这份了还只想着吃。
“他娘的东都县令就是个狗东西!”一个皮肤黝黑的四方脸庄稼汉狠狠砸了一下桌子,骂道:“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呸!”
他身旁的妇人将头埋得很低,整个人都缩进了角落里,操着一口方言:“你小点声,天高皇帝远的,上面的人哪会管我们小老百姓的事啊。”
那庄稼汉闻言狠狠将碗砸在桌子上,表情凶恶道:“俺就不信这事没人管,俺马上去京都击鼓告状!”
【提醒,调查东都县令一案,帮助此人翻案。】
刘湘玉不禁怀疑自己是多让人觉得不靠谱:“我就拒绝过你一次,大可不必如此,我既答应你了便会做到。”
巧了不是,还是自己的顶头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