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玖眉头紧蹙,随着湘云仓促的步伐行至宁府大门,远见一抹熟悉身影蹲下。
唐尤刚为尸身敷盖上一层灰色麻布,听见熟悉至极的脚步,抬眸与宁玖复杂的视线相交,彼此都是微不可察地一怔。
“别看。”唐尤拉止宁玖准备掀开的动作,眸扫一圈,压下嗓音,声音不大但足够她听清,“我已经派人报官,等顺天府的人来处理。”
宁玖了然收手,警惕地扫视周围。
从前宁府门前三三两两,如今围满叽叽喳喳的老百姓们。各执己见地小声讨论,或争辩,或暗骂,或讥讽,纷纷不绝于耳的多是些伤人诛心的话语。
“死在这,指不定是养女干的!”
“啧啧啧,我看小时候就娇蛮,及笄两年多了都没京城王公贵族的上门提亲,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们错了,谁没事在门口大摇大摆的放尸体,哪能人人都料事如神,我看,就是故意地脏宁府眼啊……”
“……”不少人听见沉默了,齐齐侧目向说话公道的高挑俊逸少年郎。
宁玖排疑掉尖酸刻薄的话,倒还有几个清醒人。
顺着不大不小地清澈声音看去,青衣如松的青年见她看来,咧开一嘴大白牙笑得开心,他洒脱地擦了擦鼻尖,动也不动地大胆对上她微不可察的打量视线。
若她没看走眼,这是剧情后期和三皇子一争高低的二皇子凤凛泽,生母是病逝的先皇后。
他做事稳妥有大局,且为人低调、体恤民心。是几位皇子中最默默无名的皇子,却是皇帝私下最宠爱的皇子,看似将现皇后的大皇子捧上天,实则明面上的明枪暗箭都是为了给二皇子铺路挡箭。
最爱装扮成走街串巷的小贩,好几处贪污受贿都是他暗地解决,看似与世无争,实则城府深沉,最终差点和宁安然订婚。
可防不胜防,外出治匪患时被人暗杀,老皇帝这才一病不起,不多时撒手人寰。
若能说与三皇子能够砥砺抗争的,那必然就是城府手段不低于他的二皇子。
凤凌泽不自知马甲早就被看个干净,笑呲着个口大白牙,大摇大摆地前进一步:“宁小姐不必忧郁闲言碎语,真相自会水落石出的一天。”
搜肠刮肚下说出蹩脚地安慰,宁玖坦然受之,浅笑回应他的好意:“多谢公子。”
凤凌泽对她笑而不语,在他印象里宁玖小魔头可不会是个主动道谢的人……
顺天府的人来的很快,马上就有人抬着支架将尸身抬起。这时人群不安攒动,猛闯来大大小小的一男两女三个孩子,一起围着被灰布覆盖的尸体嚎啕大哭,泣不成声。
宁玖微微压下眼眸,眸光冷了下去,轻挑秀眉,见他们有人假模假样的哭泣。清晰捕捉到一双阴沉沉的眼眸暗自瞪向她时,一闪而过的精光。
人群见官爷在场,声音悉悉索索地唏嘘着:“造孽啊……”
“这孩子还这么小……”
宁玖耳边充斥的信息总结下来:三个孩子与原主,乃是同母异父的亲弟妹们。
宁玖亲眼看着三人中最大的那个十四岁的女孩,怒气冲冲地冲过来。
桂花清香霎时由远而近,脚步声急急,不待自己抬手阻止,不知何时从人群走近身旁的宁安然拦住少女挥舞的拳头。
“没事?”宁安然压下嗓音,声音中带了一丝不易觉察地紧张。眼底蕴含着阴沉,扫视着故意借力摔在地上悲愤欲绝的少女。
宁玖摇头示意,自然而然地微微扯了扯她的衣袖,“无事。”
“你还我娘亲,还我娘亲!”哭喊悲愤交加,哭丧似的大哭大闹着,难过地狠狠捶打着地面,听的不少在场的人神情动容,不悦不喜地看向宁玖和宁安然,连着看宁府都没在畏惧。
这岂止是落下她一个人的脸面,连着宁府都得脸面尽无。
宁玖心下了然,半蹲下身,温柔地将随身带的净白手怕递给她,在她诧异微怔的泪眼里,声音坚定有力:“顺天府定会为你娘亲找到真凶,还宁府一个清白!”
娇俏之资,冷眸如霜,中气十足,声音不大足够在场所有人听清:“我宁玖敢作敢当,清清白白,还请这位大人一并带着我们去顺天府盘问,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为破此案献力。”
宁玖嘴唇轻抿,为表坚持再道:“大人,我现在就和你回顺天府。”
捕头一听反应过来,刚刚自己出神,下意识认为是权势滔天的宁府有错在先,差点眼睁睁地看着宁府小姐受伤。
宁玖此刻扶起停止抽噎的少女,不是谁弱谁占理,没做过,她不背锅。
王欢淬毒的眼神一凌,见宁玖言辞凿凿,垂眸暗骂。
宁玖长身而立,眼神坚定,眼尾泛红强撑着丧母之痛。
捕头紧张擦了擦额头的密汗,这让相府大人知道了那还得了。赶忙组织人员驱散了围观人群,又恭敬地请宁玖几人去到顺天府做笔录。
流程迅速走完,宁府几人随着捕头漫步到顺天府门口。
行至门口,宁玖和宁安然心照不宣地互看一眼,宁玖在袖子下给她写下一个等字。
宁安然心领神会,眉眼弯弯,浅笑低声道:“去吧,我等你。”
宁玖转眸便是泫然若泣,看得宁安然抿唇抑制笑意。
宁玖一旁严肃的捕头道:“我能和大人一起,再最后去看看她吗?”
捕头联想到两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因缘纠葛,终究母子一场,半带犹豫,半答应下来。
尸体暂时没搬运去义庄,暂置别院,他们来时,仵作正在仔细验尸。
宁玖面带害怕和紧张,一手半遮掩口鼻,一手哆哆嗦嗦地掀开了灰布,一张枯黄苍老的妇人脸上闯入眼帘,脸上布满被捶打后的大小淤青,看一眼就是可怖至极。
她匆匆扫视过伤口,明显是身负武力的人猛踹形成,不过这个力度不足以致人马上死亡。
宁玖装作惊吓过度退后,脸色惨白几度,气力抽离,抬起一张楚楚可怜的绝色美人脸,哆嗦着抿唇问道:“她是被打杀的吗?”
仵作没认出宁玖身份,他叹息道:“致命伤口在腹部,一剑捅进腹部出血而亡。”仵作掀开灰布一角,虚指妇人胸口大片暗红的血渍。
宁玖凝眉垂眸,仔细观察着切片很整齐,一刀致命。
尸体被搬离后,地面上并没有沾染大量血渍,显然不是第一现场。
【福福,我强烈怀疑这又是三皇子陷害我的手段。】宁玖拧紧眉头,攥拳拢于衣袖。
妇人活生生被虐杀致死,是在警告她报复她,还是说他发现是自己呢?一直没有给他找到使绊子的人,不忘恶心她,对原主是真的恨之入骨啊。
【嗯。】系统冷声回应,福福这个名字板上钉钉,争辩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
宁玖走出顺天府,宁安然已在外等候多时。
两人并肩同行,静默良久。
宁玖微蹙眉宇,这一次是原主亲母,下一次等他权势滔天起来,会是宁府,甚至波及宁安然。
霎时间出神的功夫,宁玖突被一只温热的手轻拉住,顿住迈步的身形,圆润温柔的指尖一点点抚平紧蹙的眉宇。
宁安然噙笑,眼底历色一闪:“玖玖,交给我。”
“不,我们一起。”宁玖幽深的目光缓和一下,既然三皇子一再来犯,她便给他的剧情线染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宁玖回握着宁安然温润如玉的素手,见她眼底蕴含着复杂紧张的情愫,拉着没反应来的她快走起来。
寒风中传来宁玖悦耳又自信的声音,身前的倩影自有一番潇洒不羁,笑盈盈明知故问道:“安然,信我吗?”
宁安然紧紧回扣,无声地传递温热给自己。垂眸阴醫深沉,抬眸清澈如水,“嗯,我信你。”以前信你,以后也会信你。
宁玖回府后见唐尤端正坐在香闺,她早就想和她聊上一聊,证实下自己的猜想,顺便看看她对宁府是否还怀恨在心,这很重要。
“阿尤,我需要问上你些真心话。”宁玖行至她身旁坐下,取壶时能感受到提前换好了热茶,一人一杯倒上一杯温茶。
唐尤眼波闪了闪,眼底多了一丝不易觉察的伤感,“你问我,我言无不尽。”
她吹了吹温水散凉,对上唐尤深邃的墨眸,似不经意道:“在宁府和我呆上有两月有余,你对宁府上下,有何看法?”
“我的命是你救的。”唐尤眉眼肃然,神色从容,“你的看法,决定了我的看法。”
宁玖怔地迟疑,对于她大胆直白的话骇了一下,“我是想问问你自己的看法。”
唐尤幽深的眼波暗流,垂首勾起似有若无地一抹苦笑,“你见过地缝里生存的蝼蚁吗?”
“蝼蚁为了生存抱团取暖,可有只小小的蝼蚁被其他走兽扇飞,突然跌入山底,山底猛兽遍地,连夕照也遗弃了这里。
以后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凶兽撕咬,蝼蚁生存苦难,它便寻着凶兽厮杀后的干涸的尸体苟活。它坚信,坚定不移地往山顶爬行,它能回到它的那条地缝里。
路途上是飞禽走兽,就在它大喜地濒临山顶时,它被飞禽一翅膀轻松地扇回了谷底。”
她噙着一丝冷笑:“谷底待久了,山顶上的那条地缝还重要吗?”
“它觉得重要吗?”
仿佛知晓洞穿事物一切,唐尤抬眸浅笑,眼前浮起缕缕薄雾,她捏紧了手中的茶杯。
“它发现了比那条地缝更重要的,更珍视之物。
一棵大树接住它得以不死,围在大树身边它收集食物慢慢生存。回首再看那条地缝,它感慨着:没什么大不了的。”
“大树保住了一时之难,全程的苦难它皆自渡。”宁玖由衷感叹,明白这其中某些不宣于口之事呼之欲出。
唐尤目光灼灼滚烫,透出一股从未焕发生机的色彩,郑重又坚定宣誓:“宁玖,唐尤之命归你,我定不会背叛你。”
作者有话要说:芜湖开心起飞,收到了本文第一瓶营养液,转圈转圈~感谢在2023-08-25 10:57:24~2023-08-26 17:32: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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