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小雀儿跟屋爷表示,她愿意接下,但需要他们将定金快速运回江西。
屋爷一口答应,当着她和张之维的面装好大洋,让镖人带去江西。
一切都商量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们需要去见见这位大方的雇主。
屋爷、小雀儿和张之维坐在私密性保护得极好的包房里,等待云文绣的到来。
张之维话密得不像话,云文绣还没来,他就已经说得口干舌燥,从城东的老大爷说到门口的小乞丐,再说说经常上报纸头条的“煤炭大王”。
小雀儿这才知道,“煤炭大王”云陆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孩子,没有背景没有人脉的他起初只是乡下的一个小商贩,攒够钱后机缘巧合成为买办,又找到机会投资煤炭业,这才成为了“煤炭大王”。从外界看来,就是一个穷小子抓住时机成为富豪的发家史。
云文绣是他在乡下当小商贩时,原配太太生下的女儿。云陆发达后,虽然没有抛弃糟糠之妻,但纳了好几房姨太太,生了好几个弟弟妹妹。
原配太太问过云陆,往日的山盟海誓、忠贞不渝算什么。
云陆说:“算四字成语。”
小雀儿听到这,眼睛瞪大,一时分不清这是张之维添油加醋的玩笑还是真有其事。
张之维灌下好几杯茶,像是窥见小雀儿内心所想:“真事,这云陆说话真是噎死人不偿命。”他继续道,“真是可惜,这位大太太过了几年好日子就病去了。”
他说完了,抬眼去看房内的挂钟,见他们快来了一个时辰,这云文绣却还没来。
怎么回事?雇主人还没见着,就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张之维学着这两天从北平城里听到的京腔,对在一旁等候的屋爷道:“咱们东家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哪,求人办事自个还迟到。我们是答应了,可也没告诉我们要干等呀,这不是欺负我们老实人嘛。瞧瞧,介是嘛,”他指了指时钟,“再等下去怕是要吃晚饭了,外边的人也该撤了!”
屋爷一惊,为了云文绣的安全,他的确派了很多军人、异人埋伏在附近。
他这才知道这位天师府高徒嘴碎得厉害,两颗铁球也不转了:“快了快了。”
屋爷也不知道云文绣为什么迟迟不来,她太特殊,屋爷也无权过问她的行踪。
张之维给小雀儿的茶杯添了点茶,又帮自己倒了一杯,不忘问一句:“饿不饿?”
小雀儿点点头,她真饿了。
张之维嘴一撇,正要喊人来点菜。
叩叩叩。门响了三下。
叩叩。门又响了两下。
屋爷差点跳起来,姑奶奶啊,总算来了!
屋爷开门,迎进来的是高跟鞋的声音,走到屋里铺设的地毯时,声音都被收了进去,一股幽香浮动,不甜不腻,不浓不淡,正是刚刚好。
张之维和小雀儿看向来人。
一顶白色西洋草帽斜带,穿着贴身的西装短裙,烈焰红唇,眼尾往上挑,眼神慵懒高傲,正是北平城的红玫瑰——云文绣。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对视,云文绣的眼神从震惊到深思,深思过后是放肆打量。她从屋爷那里知道了小雀儿的存在,却没想到能这么相似。
她向小雀儿的方向伸出手:“你好,云文绣。”
小雀儿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并没有伸手,略微颔首,算是回应。
云文绣没有尴尬,自然地收回手:“抱歉,有事耽搁了。”
她嘴上说抱歉,神色毫无抱歉的意思。高跟鞋再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小雀儿面前,弯腰去看她。
小雀儿坐着,心里有一股劲儿,不想抬头看她,眼睛直视,只是看她衣服上的一枚纽扣。
“你怎么不看我?是觉得你跟我太像,像得几乎是一胎所生,但我又这么美,所以不忍心看我?”
她像是在试探什么,透露出隐隐的敌意。云文绣伸出食指,想要挑起小雀儿的下巴,仔细去看她的脸。
张之维挡住了她的食指,手背触碰到小雀儿的下巴:“有什么问我就行。”
“好啊,那我就问你。”云文绣走动,那股暗香再次浮动,“你是谁?又是她的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来代替她回答?”
屋爷赶紧附在她耳边说:“云大小姐啊,这是我请来的贵客,您收敛着点。他们不懂北平城里的人情世故,更不懂你在北平的身份,那套在他们身上不管用,可别惹恼了他们,我十个异人都救不回你。”
云文绣不耐烦地微微噘嘴,没再咄咄逼人。
商量事情要紧,小雀儿比划了手势,脸上表情不如平常那样生动,表情没有一丝浮动。
屋爷没见过她比划手语,没察觉出来。张之维见过,也就知道了她的反常,一边看她一边翻译出来。
——事情我们大概了解了,具体需要做什么希望今天就能交代清楚,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委托。至于云文绣小姐,无论是迟到还是故意挑衅,我都理解你的慎重,都是源于想试探我们是否应对得得体。只是在我眼里,有些幼稚。或许你认为这是双向的选择,具有试探的资本,可在你我之间,谁更紧迫?谁更需要谁?
张之维翻译的声音十分稳重,几乎找不到平时的得意和慵懒。
小雀儿以前大多时候都是静静的,有时只有几个表情和手势回应张之维。
如今这一着他才算明白,小雀儿对他那叫一个温柔和善。
这算不算……放在心尖尖上一点了?
云文绣将昂起的下巴收回去,从高傲变作冷静,没有了刚刚那副较真的模样:“明白了。”
她眼睛流露出一丝诧异,原来这小雀儿……竟然真的说不了话。
云文绣坐在小雀儿面前的凳子:“其他的屋爷已经跟你说过,我的要求很简单也很难:让他们认为,你是我。”
在接下来一个时辰里,云文绣将自己的习惯作息全盘托出,说得很快,但小雀儿记得住。
云文绣面对这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总是觉得奇怪,忍不住下意识摸自己的鼻梁:“基本上就是这些,在丫鬟里有一个叫欢欢的,你可以信任她。必要时,她会提醒你怎么做。今天你换上这身衣服,从这里走出去,就要开始扮演我了。”
她们去屏风后换衣服,两个男人先“面壁”一会儿。
云文绣先脱下外衣,只剩下里面的丝绸里衣,滑溜溜的,没有一丝褶皱。
接着再摘下耳环,笑盈盈问小雀儿:“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小雀儿用平静的眼神望了她一眼,没有一丝情绪,云文绣却从眼神中读出“废话”二字。
她顿觉自己问出的这话没劲,一模一样的脸,这不就是天天见嘛。
小雀儿也脱光衣服,一件一件把云文绣的套上去,第一次穿,不熟练。
云文绣想帮她,她轻摇头,要自己来。
“你真犟,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云文绣说。
小雀儿继续和衣服较劲,没空搭理她。
云文绣从包里掏出一只口红,给小雀儿涂上去,眉毛也顺带修了一下,可惜的是小雀儿没有耳洞,那对翡翠耳环带不上去,只能作罢。
云文绣没烫头,留的也是一头黑光油亮的长发,小雀儿无需再改变发型。
这次换装完成得很顺利,要不是小雀儿那双平静的眼眸,云文绣都觉得是在照镜子。
等小雀儿和云文绣走出去,屋爷迟疑大惊:“这这,大小姐,哪个是你啊?”
云文绣故意装作小雀儿面无表情的模样,什么都没动。
这是在试探他们,能不能看出来。
张之维两眼一转,走到两人面前:“很像很像,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他转头对小雀儿道,“我能看得出区别。”
小雀儿见张之维真的知道谁是她,一直压抑的唇角弯起来,露出笑。
张之维修行多年,知道怎么辨别一个人的脚步声、呼吸声,甚至能区别异人和普通人,男人和女人,当然能一眼看出两人的区别。
而且啊,而且啊……张之维只能在心里嘀咕:
我的心当然能分得清啊,噗通噗通跳得厉害咧!
作者有话要说:人果然不能给自己画大饼,做不到一天一更啊!还是周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