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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残膏剩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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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老爷子彻底怒了。

当年逆子执意离家上山,这些年对他的家书更是置若罔闻,回信都鲜少一见。今次借着家中小辈成亲之事给他去书,原本也没抱什么他能回来的希望,就是写习惯了而已。结果——结果这逆子好不容易肯回家一趟,就给他送这么一份大礼?

婚姻大事,无非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六个大字。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杨烈去哪儿弄了个少奶奶——还敢不打招呼就带回来?

这不是打他这个当爹的的脸?

——叫你回来参加表哥的婚礼,没叫你自己成亲啊!

反了!

真是反了!

桌子拍得震天响,一家子登时闹得沸反盈天。劝的劝,取家法的取家法,凑热闹的凑热闹。

太太喝茶。既然能让孩子在山上待着,唐门的底她自然知道一些,练家子出身,杨烈在他爹手底下吃不了亏。

姨太太笑嘻嘻。小杨烈果然非同一般,所谓——一鸣惊人啊。

小少爷给他爹鞍前马后。他压根儿没怎么见过自己这个哥哥,无所谓喜欢讨厌。只是难得在家也能看出好戏,他跑的比谁都快。

杨烈走进来,和小少爷模糊记忆中的那个人影逐渐重叠变得清晰。

清俊、冷漠,淡极,却又浓烈至极。

一眼压过来,他凑热闹的心就凉透了。

杨烈又扫了一眼出离愤怒的他爹,淡淡道:“爹,我回来了——这是想教训谁?”

盛怒之下杨老爷子还不至于怵自己亲儿子,只是还没开口,众人先看见一双银红色的眼睛从杨烈身后望了过来。

冷而艳丽,看向杨烈时又暖融融的。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人被杨烈挡在身后,与喧嚣的一家划清界限一般,身前身后泾渭分明。

突如其来的沉默中,姨太太“哟”了一声,嘟囔道:“好乖的女娃——”

好乖,就是说她好漂亮。

这倒不足为奇,只是……

像。

太像了。

姨太太不动声色地看向主位上坐着的太太,微眯着眼睛,笑意更深。她看回杨老爷子,见他脸上的怒意大有松退的意思。

意外的合眼缘。

这样的少奶奶,似乎——似乎还真称得上是称心如意。

杨老爷子顿了顿,咳了一声。为了不尴尬,硬生生赶在怒意散尽之前给了小少爷一脚,道:“孽障,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先生今日同我很是说了一些话,当着众人我不细说,你自己有数,慢慢掂量吧!”

小少爷:?

——爹?

杨老爷子装作百忙之中抽空回头对杨烈道:“你也不必在我跟前立规矩,趁早收拾收拾休息去。一个两个的都不给我省心,少在这碍眼!”

杨烈:“……”

言九拉着杨烈的衣袖摇了摇,小声对他道:“好热闹喔,小九好喜欢~”

杨烈反问:“你什么不喜欢?”

她道:“都喜欢——最喜欢你。”

说着还冲他眨眨左眼。

杨烈:“……”

那边父子混战正酣,堂前追着打到堂后,无暇顾及说小话的二人。亲儿子挨揍也不是头一次,姨太太不甚在意,反而拉着言九问东问西的。

太太坐着,八风不动。杨烈更像母亲,眼神一般无二的冷淡疏离。他甫一落座,就听她语气不咸不淡地说着重话:“从小我就知道你主意大,如今娶亲之事都敢自作主张,我看你的眼里真是没有我和老爷了。”

杨烈波澜不惊地回道:“不敢。表哥成亲,她想看看,就一起回来了。”

“你倒是好心。”太太冷笑一声。杨烈的性子不至于敢做不敢认,他说没有那就是没有。即便如此,他这样的性子,肯带人回家也足够说明一些问题了。

本还想借机叫他相看几家小姐,看来也不必了,是她白操心。

太太问:“她叫什么名字?”

杨烈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您叫她小九就是。”

大户人家院墙高、心气儿更高,或多或少都带点排外的毛病。

言九没这方面的烦恼。或许是她生来就招人喜欢,又或许是其他什么更微妙难言的联系作祟,一家上下对她的态度都热切得离奇。尤其是姨太太。她是个话很多的人,拉着言九一起打麻将时还要东问西问。问她多大了,又问她怎么会到山上去。

杨烈没上桌,只是坐在言九侧后面。像是给她看牌的模样,实际上从始至终都没说一个字。他虽然久不在家,但碍着他大少爷的身份,又且那张冷脸随着年岁增长越发凌厉起来,人人对他都有几分忌惮,并不敢放肆玩笑。姨太太本来燃着一支烟夹在指间,见他进来坐下后也自觉掐灭了。

小孩子就是这样,越长大越不可爱。

譬如此刻。姨太太一边摸牌一边笑道:“言言呀,我越看你和太太家那位二姨奶奶越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用胳膊肘捅了捅身侧的表小姐,问,“你说是不是,特别是眉毛和眼睛。”

表小姐一心研究牌面,随口应道:“是是。”

一直没说话的杨烈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忽然道:“小九。”

言九回过头问他怎么了。

杨烈盯着她的眼睛,莫名的情绪如窗外断断续续的冷雨般凄迷,唯有血液燥热,焦灼又迷茫。他沉默须臾,向姨太太道:“她叫小九。”

言九目中一颤,随即垂下眼帘,一似薄雾锁江,谁也看不清谁。

姨太太怔了怔,勉强笑道:“这有什么要紧的……”

话未完,就在杨烈的注视下咽了回去。

丁嶋安蹲在树下,问眼前的小女孩儿:“你就叫小九,没有姓?”

她点点头。

“真没有?”

她点点头。

“嘶——你户口本怎么上的,拿来我看看。”

聪明宝贝摇摇头:“不可以。”

麻将打了没几圈,言九就被杨烈揪走回房了。房屋摆设简洁精致,只是长久不住,少了点人气,木头里都透着寒意。

杨烈让她坐在板凳上坐一会儿,自己去把床铺好了。以他的身份不缺铺床叠被的下人,但他素来不爱有人跟着伺候,否则也不会离家上山了。知道他这脾气,没人会往这边来,倒显得偏僻冷清起来。

她一黏上床就卷起被子滚到里侧去,将脸埋在枕头里趴着不动了。

杨烈立在床边看着她,道:“自己躺会儿,困了就先睡,不用等我。”

被子底下动了动,她钻出来仰着脸问:“你去哪儿呀~”

甜得黏糊的语气。

“我爹叫我过去。”

“诶——这么晚。你回来的时候可以给小九带好吃的吗?”

杨烈走出门去:“你吃得还不够多?知道现在很晚了就早点睡。”

其实杨老爷子装模作样抽了小少爷一顿之后就派人传他过去,只不过那会儿他盯着她跟姨太太打麻将,就没理睬。

他嫌他爹麻烦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仅仅为此吗?

月色映照下一只孤影被拉得很长,曲折断在院中那方水中。杨烈顿住脚步,粼粼水波映在他脸上。

不亲自盯着会担心她吃亏。

这瞻前顾后的心态不免显得有些好笑。姨太太只是话多爱热闹,人倒不坏。何况,她言大小姐一个世家出身的修行人,怕被人欺负?

她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又有言灵傍身……

再往前说,仅是一封信、寥寥数字就使他走下山来。又为她一句话,不打算回的家回了、不想去的婚礼……也要去。

如此梳理下来,他忽而意识到自己似乎对她存有隐晦诡秘的……怜爱?

不是男女之间,而是为人尊长者施与的、带着慈悲感的爱。高高在上、不讲道理、极致又纯粹的爱。

是越过一切爱欲的绝对占有。

一似业力,狂乱而暴烈,一再催促着他,只为莹莹一眼,心就能直接穿过胸膛同她的相熨帖、相交融。

有东西在不断裹挟他,喧嚣躁动,他却抓不住。

杨烈不喜欢这种感觉,甚至是极其厌恶。他生性淡漠,如今竟被这面目不明的风月情浓给桎梏住了。

人呢?

仅仅是不讨厌,仅仅是喜欢吗?

他到底在用怎样的心情爱她?

不知是不是因为身处在这名为“家”的情景中,他竟然隐约能为胸中的疑惑找到个答案——奇诡怪诞的答案。

他望着主位上那两张冰冷凉薄至极的面孔,只觉得无比恶心。

天下为人父母者莫不如是,而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原来她想从他身上汲取的就是这种爱吗?

指腹抚过,杨烈将她紧抓着被角的手握起,再放下时堆叠的串珠与银镯之上已多出一串细白莹润的珍珠。

他很少跟父母索要什么,这算一个,是他从母亲那里讨来的。

“见面礼?”母亲的面容在灯光下冷而静谧,审视着他,“你认真的?”

杨烈摊开手掌,沉默地回望她。

这条项链伴了她多少年,连她自己都说不清了。如今,被杨烈一圈一圈套在另一个女孩腕上。

睡熟过去的人若有所感,拉着他的手塞进被子里蹭了蹭。言九口鼻都闷在被下,含糊地咕哝了一声,声音有些泛哑。杨烈将薄被拉下几分,俯下身抵着她的额头,低声回道:“嗯,我回来了。”

“你说他不会回来?”

“嗯。妙兴爷爷他们讲话的时候听到的,叔公他去找什么人了——他打电话回来,说,不必为他担心,他会送唐门一份大礼。”

“……”丁嶋安捏着耳垂想了想,道,“最近好像是听到点风声——杨老前辈……你想我去找他?”

“哥哥,可以带小九去吗?妙兴爷爷什么都不说,可是小九想叔公了。”

言九张开眼,猛的坐起身,就看见杨烈关上门走了过来。

外面似乎有些细小的说话声,她伸手抱住他的脖子,贴得很紧,问:“有事吗?”

杨烈上身只有一件衬衫,硬生生被她蹭得起皱。他道:“太太找你,给你送衣服。他们找不到你……”他忽然笑了一声,“就找到我这里来了。”

“唔……还是困,不想起。”

杨烈在她后脖颈上浅浅的红痕上摩挲了几下,随后将人重新按回被子里,道:“知道,我把人打发走了。”

她抱着杨烈不松手,迷迷糊糊地问:“不会赶不上吃席吧。”

“还早。”杨烈倾覆在她身上,压得不重,她却为胸前的重量变得晕乎乎的,又在他耳边呜咽起来。在细碎又略显急切的亲吻中他揩去她额上的薄汗,分出心神问,“梦到什么了?”

她浑身猛的绷紧,又极快地松懈下来。杨烈压着她抱着她,不可能一无所觉,他眸色深沉,手下更加用力弄着她,偏偏又一派沉静地追问道:“噩梦?”

她摇摇头,梦呓般喃喃自语道:“很好很好的梦——梦到你了啊……”

半真半假的话杨烈一般选择半个字都不信。

表哥早年留过洋,为人很是洋派,故而婚礼也学着洋人那一套,非在教堂宣誓不可。

言九就是在这里见到这场婚事中的两位主角的,还有那位一直存在于他人口中的、杨少爷的二姨。

成亲的这位表哥就是二姨的长子。

诚如姨太太所言,她和二姨相像得过分。连表哥都啧啧称奇:“娘,这真不是我流落在外的妹妹吗?”

二姨白了他一眼就走了:“大喜的日子别逼我抽你。”

言九跟表哥笑嘻嘻。

她当然像他们。

因为这位表哥,不偏不倚、恰巧、正好、是她爷爷。

她随母姓。早年她母亲和父亲之间发生过什么她一概不知,只有两点确定无疑。一是他们两位去世时她才刚足月,二则是父亲家里极其排斥母亲。似乎是因为父亲只是普通人,若非被母亲的事牵扯,或许能平平安安度过一生也说不定。恨屋及乌,爷爷奶奶对她这个流着一半言家血的东西也无比厌恶,连多看一眼都不肯。

只有杨烈为她洗净满身血污,带她回唐门抚养。

表哥如今这样温煦的目光,再过数十年,绝不会落在她头上。她仰着脸,借机享受一下不属于她的温和。

杨烈就坐在她身侧捏着她的手腕,直到表哥被人拽走走流程,杨烈才忽然屈指在她那对银镯上一弹,状似不经意道:“把这个摘了,不搭。”

言九短暂地一愣神,低头看了看珠串手链银镯堆叠的手腕,摇摇头道:“这是妙兴师兄送我的。”

杨烈神色平淡:“是吗,我都忘了……”

未出阁的小姐姑娘在别人的婚礼上总是艳羡又激动,言九也不例外。神父冗长的祝辞她丝毫不嫌沉闷,两眼放光地注视着台上。她紧紧拉着杨烈的手,另一只手上捏着刚刚褪下来的素圈银戒。圈口被她调节得差不多大小,台上新人交换戒指的同时,戒圈剐蹭着杨烈的指缘,一寸寸推下直至指根。

而后她就撒了手热切地鼓掌捧气氛去了。

杨烈用指腹碾着无名指上冰冷坚硬的金属,端详着言九的侧脸。

为素不相识之人的结合,竟能雀跃欢欣至此?

该说她一片赤诚还是傻呢?

他沉吟着,在满场祝贺恭喜声中他的声音显得低而沉重,格外冷清,他问:“你想成亲吗?”

言九头也没回,笑道:“不想啊。”

“不想……”杨烈重复着这两个字,唇线越绷越紧。

将近二十年的人生中,他一次也没起过婚娶的念头。妻子、孩子,于他而言莫不如山间薄雾,都是挥手一拂便散的障目之物。

直至方才发问时,他才试着去考虑一下——

这泡影被她轻盈盈地吹散,快得杨烈竟生出一种被滞住的憋闷感。

一瞬罢了。

杨烈随即感受到的并不是难堪甚至恼火,反而为她不假思索的回答而欣慰。

这世道被塞住了。婚姻是天下最野蛮暴力的字眼,是男人因惧怕女人的力量所发明出的,所图不过是禁锢这与他们截然不同的充满神性的隐秘之物——这唯一能与他们争夺万物主权的造物。

她能挣出这樊笼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婚娶真是很坏的一件事,否则人们何至于要创造出这热闹非凡的典礼、赋予它巨大的喜悦?不正是为了遮蔽其背后的腌臜真相吗?

然而延续千年的习俗毕竟如此强大,竟连他也一时不防陷进这气氛里去了。

他逐渐冷静下来,推下那枚银戒捏在指尖打量了一下。

理性重占上风,他的心却越发下沉。无论如何,一个正常的情人在被拒绝时,是应该感到欣慰吗?

他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病得不轻。

他将银戒丢进她外衣的口袋中去,石子入水,不见半点波澜。她依旧沉浸在周遭喜气洋洋的气氛中。

她当然很兴奋,皮肉下涌流的血都要冒起泡来了——

他们是血脉相连的至亲之人,这些人的人生越向前进,她就离降生越近。

也就,离见到杨烈越近。

作者有话要说:杨少爷当爹,妙兴当妈,加上宝宝九,真是幸福美满的一家三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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