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樘木稀少地做了梦。梦里一只白鹤摇头晃脑朝樘木飞来，雪绒蹭到手心，他和白鹤玩闹了一会。几秒后白鹤往樘木身后走去，那干净的羽毛碰到片黑煤炭。心魔像逗猫一样，挠着最脆弱的地方。樘木居然能从那片漆黑中看出几丝愉悦。
荒唐。
心魔不是没有样子，它们是人类心中郁结所化，理应是本体最为厌恶和畏惧的东西。有人说心魔是镜子，照出人的本质。有人说心魔是劫难，渡过便功力大增。樘木哪个都不信，他只觉得面前的东西聒噪地很。
“你看起来火气很大”
“因为看见了不想看见的东西”
对方嗤笑一声，原本抚摸白鹤的手转向它的脖子，再用点力就可以感受鲜活生命的流逝。
“你以为我该死了对吧？就像那些老套的电视剧情节一样”
樘木默不出声，他或许那么期许着但樘木自己都知道那不可能。在被连成环的老套剧情里，他缺少了一样东西——身为本体的释然。
他永远都不可能释怀。
大地一震动荡，周围的环境开始扭曲，最后有星星之火开始飘动，漫天大火吞没目光所及之处。日复一日的哀嚎声，血腥味呛地樘木直咳嗽。那些粉尘就像是诅咒粘在他的气管里，直到他咳出浓红才善罢甘休。
心魔站在原地仍然保持着那个动作，白鹤难受地发出鸣叫，就像一道利刃划破诡异的氛围。霎时间叽叽喳喳，空旷的环境里冒出好多人，应该说焦肉。他们扑倒樘木身上撕咬他的一切，樘木可以清晰地听见肌肉组织被扯开咀嚼的声音。他闷着一声不吭，心魔大概玩累了，他抛开白鹤，任凭它抬翅飞走。
“傲骨，傲骨，宁断不折”
顷刻间所有的噩梦都消失了，心魔原地坐在那坨血肉面前。
“你可真的是倔，你认为这是自己该受的？别开玩笑了，樘木。一百八十五条人命你还不起，抵不清的”
“你是个罪人”
“你抵不清的……”
“老樘？”
“老樘！醒醒！”
樘木从地上猛地坐起，伸手抹了把额头，全是黏糊糊的汗水。他剧烈喘息，耳边全是心脏疯狂鼓动而产生的嗡鸣。张楚岚有点担心，樘木的样子看起来命不久矣。好在没几分钟，那些健康的红润就回到了男人脸上。
“抱歉，几点了？”
“大概八九点，哪都通旅游团要出发了，你怎么样？”
“做了个噩梦，我们走吧”
张楚岚看着对方顿了一下后突然转头，又喉咙滚动完扭回来，面色平常地离开。他皱起鼻梁的皮肤，血腥味，张楚岚留了个心眼。
樘木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他靠在车窗边，吸气吐气，以此来让眩晕感缓解。耳鸣久久不退，他脑子里回荡着心魔最后一句话“古时金鹤能够引渡亡魂，让分离的骨肉合二为一，樘木，有人来了”
人？是谁？
面包车噶几噶几的响，虽然换的车子大了够再坐下两个人，但也更臭了。樘木忍住呕吐的感觉，他想转移点注意力。所以他去想，想酸甜的橘子汁，想武当的暖阳，想王也的笑容和淡粉色的唇。那让他好多了，车内东宫蓝孜孜不倦地打着字，单方面的，那些绿色几乎占满屏幕。樘木偷看对面的头像，一片青色，行，他知道是谁了。
“诶，黑管儿！透露点吧！”
不知道是谁提起的话题，聊到昨天的内容，一车几个人开始追问黑管儿，也就是当初开枪阻止樘木离开的那个人。他被逼无奈用沙哑的音线撕开这场狩猎的外衣——追杀陈朵的人，这些临时工才是反派。张楚岚很吃惊，他没料到自己的立场会转换。
“之前你们不是猜测过公司的目的吗？我懒得去猜，索性直接去问了我的负责人……”
“你们猜对了一部分，董事会确实打算在你们失败之后借机对现行的临时工制度问责”
“但董事会真心又不希望你们失败……董事会没法动用别的力量了……这次出动全部临时工的原因其实是……”
王胜球插嘴道“一个大区负责人被自己的临时工干掉了？”
黑管儿干笑几声，继续自己的解释
“呵呵……董事会头疼的根本不是这个……他们面对的是人口红线可能会被打破的危机！”
假寐的樘木听见个熟悉的词缓慢地抬起眼皮，真好对上东宫蓝的目光。
“咋了？”
“人口红线，就是因为这个，你才能做出那个决定的？”
“哈……是，但也不是”
樘木确实早在云游时就知道“人口红线”的概念，那是在拜访完东宫家之后。他和昆凌碰上异人打斗，樘木看着血肉横飞的场景，突然想起一个一直被他忽略的问题。而当他注意到时，感觉属于晚秋的几丝凉意爬上背部。
“师父，徒儿有事想问”
“噢？你问吧”
“我们总是能看见异人之间的杀戮和内斗，可为什么永远不会有新闻报道呢？”
那些尸体和血迹就像是石子落入大海寂寞无声，社会里没有任何反馈。
昆凌用那双长满老茧的手摸着自己长直腹部的白胡，语气高深莫测“乖徒儿，为师问你，如果一只黑山羊出现在一群白山羊里会是什么情况？”
“会被欺负？”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他是个异类……”
樘木说出那个词时愣在原地，他明白了。异人就是那只黑山羊，不，在普通人眼中他们更像是毒蜘蛛。异于常人的力量被每个政府视为祸患，而异人的基础还是人，人是群居动物，一旦变多就会如狼群聚集起来。族群愈发强大就愈有可能被察觉，被社会发现的下次就是……
“北魏灭佛，欧洲中世纪猎杀女巫……”
昆凌赞赏地鼓掌，他知道自己这个徒儿天资聪颖，不懂的事提点一句就好，但有些事也得师父传授一下。
“目前在我国能容忍的异人口比例为五万分之一，这就是人口红线。所以异人之间的自相残杀是被允许的，也不会被警局记录在案”
回忆结束，樘木觉得还是换个话题为妙。“别说这个了，聊得怎么样？”
东宫蓝气不打一处来，探究的目光直直刺到樘木身上，幻痛的他猛地一抖。
“你早就知道阿青在碧游村？”
“嗯……我猜到那人会邀请他”
樘木合上眼皮，对面的人却没有声音。“咋滴？想词儿骂我呢？”
“怎么可能，你明明在那个时候可以拿阿青威胁我，为什么不做”
“我们认识几年了？东宫蓝”
声音顿住，沉默后四个字眼飘进耳朵“很久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蓝，我知道的”
“你知道个屁，谢谢，老樘……”
“都说知道了”樘木捂脸看向窗外。
山路十八弯，终于在绕过一个隐蔽的小道后，碧游村映入眼帘。不得不说真是山清水秀，隐居的最佳选择。他们就像是真的游客跟着王胜球到处走，这边看看那边看看，拍拍风景和村民搭话。
刚吸上几口清新空气的樘木则突然感觉如芒在背，就像有谁在背后扎你小人。
“老樘？你怎么在这儿？”
随后王也就发现自己问的问题太可笑了——樘木为陈朵而来。突然王也感觉一股柔风扑进自己怀里，触感从腰部攀上至发圈，然后满头乌丝落在肩膀。樘木抱着恋人心满意足，感觉之前的疲惫一扫而空。
王胜球戳戳张楚岚的腰，朝他嘀咕“诶，那人谁啊，樘小哥好像很熟”
“额，那人家男朋友”
“噢噢噢，等我待会认识一下”王胜球表示接受良好。马仙洪看着不请自来的“客人”缓慢上前，“几位，光临这碧游村是有何贵干呢？”
几个临时工说自己来投奔马村长，当然这是在撒谎，另外两个人就属实有点格格不入了。
“来找我恋人”X2
众人:？
作者有话要说：好忙，好忙，学习，学习，马上要高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