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铭目送秦灏离开，低头看向手中卡片。

没错。

治愈系的异能者十分少见，至今他也只在传闻中听过。

如秦灏所言，想要治好他哥的腿，只有去安全区可能性最大。

那里聚集着最多的异能者。

据说最厉害的治愈系异能者，甚至能让人起死回生。这大约只是夸张，但足以证明这异变能力的强大。

那么帮他哥治好一条腿，应该绰绰有余吧？

方铭垂下眼，将其收进口袋。

等到第五天的时候，方铭带老哥去取回了义肢。

老头手艺很不错。虽然脾气不好，做出来的义肢却很精细。

尺寸大小合适，至少不会再因为走多路磨出血来。

此前只交了定金，方铭正要支付剩下金额，却被拒绝。

“不用，钱已经给我了。”

方铭一愣。

但老头没有多解释，让别打扰做生意，便把他们轰了出去。

方铭钱甚至没来得及收回去。

是全楚悠走之前给的？

走得那么匆忙，竟然没忘记这茬。

方铭不想再欠更多人情，皱紧了眉。

这时，肩膀被轻轻按住。

“没事。等他回来，咱们把钱还了再走。”

然而没能等人回来。

在那之前，避难营便先一步发生了变故。

——江勤不见了。

.

那是一个清晨，甚至大多数人都没起来。

方铭和老哥也是刚醒，睡眼朦胧。

接着便听见一嘹亮的嗓门。

“醒醒，都醒醒！有没有人知道江勤去哪儿了！？”

江勤是营地老大的亲弟弟，平时又坐不住喜欢乱窜，因此只要不是刚来避难营的过路旅客，基本都认识他。

听见问话，人们依次从睡梦中醒来，交头接耳。

“江勤不见了？”

“他去哪了，我昨天还看见他的啊。”

“不会出事吧。”

周围人窃窃私语，而方铭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倏地起身。

“小铭！？”

老哥唤他。

“可能出事了，哥。”方铭回头，“我们去外边找。”

方巍言没有多问，一同起了身。

江勤大概是深更半夜溜走的，趁守夜的人不注意。

为免发出更大动静，甚至车也没开，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离开了避难营。

营地老大还没回来，暂且驻守的管理员们都慌了神，甚至不惜动员全营地的人。

既然没用交通工具，那应该没走太远。

但方铭和老哥在周边搜寻一圈，没发现任何踪迹。

方铭打算再去远处找找，骑上摩托。

“小铭。”

这时，老哥好像发现了什么，叫住他。

方铭看去，见老哥盯着一处地方看。

他走近过去，发现散乱的石砖底下竟有一抹血痕。

如今这个地方，血迹并不少见。少见的是新鲜程度。相比那些陈年血渍，这抹鲜血明显是刚留下的。

方铭蹲身，指腹挟过血迹。

还能流动。

这附近异形很少，但也不是没有。

方铭第一天出来那次，就遭到了异变野狗的袭击。虽然威胁性不大，但神出鬼没，经常有人会被偷袭。

既然发现了血迹，那么这人就不可能跑太远。

方铭和老哥决定继续扩大搜查范围。

出来的时候是清早。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临近下午，除了那抹血痕，却没找到更多线索。

只是一个误会？难道流血的并不是江勤？

方铭皱眉。

眼见天色已晚，夜间实在不适合继续寻人。方巍言招呼弟弟回去。

方铭跟着人往回，等抵达商场时，建筑物里边依旧热闹。

只是这份热度，跟往常相比实在不同寻常。

巡逻员知道两人要去寻人的事，一瞧见他们就迎了过来：“怎么样？”

方铭摇头。

巡逻员无比失望。

方巍言：“你们联系上首领没有。”

“用无线电联系了，江姐正在往这边赶。”

巡逻员语气很沉。

“可是这都一天没消息了，恐怕……”

他话没说下去。

在这个时代，别说是失踪24小时，哪怕是十几分钟一个小时，都有可能遭到不测。

他们把避难营翻了个底朝天，没找见一点儿影子，说明人的确不在营内。

江勤平时一直受到保护，如今独自一个离开，最坏的可能，是已经死了。

方铭看了人一会儿，忽然转身。

方巍言：“小铭，你去哪儿。”

方铭：“我再去找找。”

方巍言不赞同地皱眉。

“他之前问我要过一样东西。”

方铭道。

“异形血。”

闻言，方巍言一顿。

“或许，”方铭眉间微蹙，“我该提前把这件事说出来。”

无论是告诉对方姐姐、或者老哥，甚至是巡逻员，他们应该都有更加合适的处理方式。

他提醒了异形血的危害，但江勤明显并不信服。

这些话不该由他来说。

“……不。”

这时，一旁巡逻员缓缓开口。

“小勤他一直待不住，江姐管他太死，从来不许他出这个地方。”

“物极必反，我们早该注意到的。”

商场内静了几分。

就在这时，地下停车场忽然有人匆匆跑了上来。

是负责值岗的守卫。

他带来一个消息。

“江勤，是江勤！他回来了！”

.

江勤回来了。

男生貌似遭遇过一场危机，身上满是血。衣衫褴褛，甚至掉了一只鞋子。

恍恍惚惚的，叫了好几声都没反应。

来到二层。商场白灯落在身上，衬得身上血迹愈加刺眼。

“他、他该不会是……”

周围有群众惊慌指出那一可能。

巡逻员呵斥众人安静，找出一张毛毯披去人身上。

“小勤，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他再一次询问。

这回，江勤晃了晃脑袋，原先精明的眼神变得无神。

低声喃喃：“……困。”

“好，你一定很累了，咱们先去休息。”

巡逻员派人带江勤离开。

待人远去，周围终于压抑不了音量。

“就这么把人放进来？那明显是出事了啊。”

“不会异变吧。”

根据人体质不同，异变的周期有长有短。

原本以为没事的人突然爆发，迄今为止不知有多少案例。

“够了，你们别在这里堆着！”

“他是江姐弟弟，我们不能擅自处理。江姐回来前我们会先把他在房间里关着，不会有事。”

巡逻员安抚完众人，又朝方铭方巍言道：“辛苦你们了。已经很晚了，先回去休息吧。”

方铭望向江勤离去方向。

男生一路走，一路留下斑斑血迹。

在白炽灯的映照下，触目惊心。

.

夜幕降临。

商场内也熄了灯。

人群虽然叽叽喳喳闲聊过一阵，但都明白这是补充体力的时刻。在灯熄灭以后，逐渐安静下来。

方铭却睡不着，抱枪靠坐在墙边。

他望着落地窗外的风景。夜幕之下，只依稀瞧得见建筑物此起彼伏的轮廓。

除了这处地方，外边没有一个人在。

这时身旁有人靠近。

“睡不着？”方巍言问。

方铭摇了摇头，又道：“我们等不了太久了。”

江勤这一变故。

避难营的人虽然暂且把人留了下来，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江勤身上并非单纯的外伤。

异变，大概只是时间问题。

到那时对方姐姐赶回来，得知弟弟异变的事实，营内会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方巍言轻轻呼出一口气：“或许，我们能把钱留给巡逻员，让他转交。”

他们如今尚且留在营地的最大理由，只是为了还人情。

方铭听了，却没有立即回应这一做法。

只是头微微埋下，不知在想什么。

少顷，他站起身：“我去下卫生间。”

他持枪离开了现场。

从卫生间离开，途中碰巧撞见巡逻员。

对方手里抱着罐头。瞧见他后，打了声招呼。

“小勤还没吃东西。”巡逻员道，“我去给他送点儿。”

方铭看着对方手里的吃食，没有作声。

两人无言在黑暗中前行。

少顷，方铭听见人开口：“你们也是兄弟吧？”

方铭看过去。

“小勤……和他姐姐，过的很不容易。”

巡逻员道，“异变发生那天，小勤才只有五六岁。他姐姐一个人带着他。觉醒异能也不过是最近几年的事。”

“大概是受过太多苦，江姐把小勤看得很死。”

巡逻员与江勤姐姐大概也是陈年旧友，很了解姐弟俩之间的事。

“她这么做只是为了让小勤活着。但现在……”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你说，小勤能觉醒异能吗。”

方铭：“……”

他不知道。

半晌后，开口道：“希望，他能跟他姐姐一样。”

像是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巡逻员笑了。

“你其实还蛮热心肠的。”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地方。

江勤身为营地老大的弟弟，有单独的房间。

外边看上去跟全楚悠住处差不多。门上一面窗户，能望见里边的情形。

此时江勤独自一个缩在床上，裹着毛毯，看不见脸。

巡逻员敲了两下门，推门而入。

“小勤，吃饭了。”

巡逻员走近江勤身旁，半弯下腰。

方铭立在门旁，视线却始终落在被毛毯盖住的江勤身上。

忽然，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

江勤无意识抽搐了一下。

而那弧度，总让人觉得诡异。

“小勤？”

巡逻员伸手去探，话说一半，身旁人忽然猛地凑近，随之而来一股恶臭。

这股气味很熟悉。

只属于异变生物之上的……尸臭。

巡逻员手中罐头落下。

有人速度更快。先一步闪至床边，一脚将尸臭来源飞踹在地。

江勤倒下，毛毯仍蒙着面。四肢挣扎，喉咙深处发出不属于人类的低吼。

方铭手中枪身飞速翻转，枪口直直抵住蒙了毛毯的脑袋。

“等等、等等！”

一旁巡逻员拦住了他，不愿相信这一现实。

“小勤他，再确认一下……”

方铭看向那人。

这时，不远处爆发更嘈杂的混乱。

“外边！你们看外边！”

“尸潮，尸潮全都过来了！”

两人齐齐抬头，望向窗外。

夜幕之下，是建筑物连绵不绝的黑影轮廓。

原本早已清理干净的异形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笃信这边有猎物一般，齐齐逼近过来。

巡逻员面色煞白。终于不再阻拦，松开了方铭的手。

这时，躺倒在地的江勤挣脱了毛毯，露出那变形的面庞。

异变程度不太深，甚至能瞧见原来清秀的样貌。唯独两行血泪从眼角滑落，像是在哭。

方铭枪口缓移，再一次对准。

“砰！”

枪声响起。

江勤的死亡，彻底拉开这不眠夜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