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岛修治画画也是星野晴教的。
星野晴解释了自己会画画的原因:“因为我活了很久嘛,我有足够的时间去做任何事。”
又一天。
星野晴教着津岛修治如何画山樱。
小孩没有那么高,为了画画舒适,她带着津岛修治坐在地上画,披肩带过颜料弄花了衣裳,手也不小心沾上了粉色水彩,半幅画下来,两个人脸上沾满了色彩,变成了打翻水彩盒的花猫。
压切长谷部走进了书房。
“姬君,津岛文治打电话进来,说津岛夕子病重,想让津岛修治回去见一面。”
津岛夕子,津岛修治的母亲。
星野晴的动作蓦地一顿,画纸上的樱花也划出一道粗浅的红痕。
她放下画笔,瞥了眼失去笑意的小孩,淡声说了句知道了,她带着津岛修治去盥洗室清洁双手,用湿帕轻轻擦干净了他脸上的水彩红痕。
“老师,她要死了吗。”
“大概还有半年的寿命。”
津岛修治看着镜子里,眼神无波无澜的自己,说:“……老师,这个时候我应该要感到难过对吧。”
他又问:“为什么我一点都不难过。”
星野晴轻柔的抚摸着他的额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我们回去一趟吧。”
她没有拖延,带着津岛修治就赶往了津岛宅。
下了车星野晴就惊讶到了。
“哦呀,特级诶。”
视线内,津岛宅渗透着一股传统和腐朽的气息,黑蓝色的咒力上升着蒸发着,汇聚到正中央,托举着悬浮的咒胎,咒胎是个不规则的椭圆形,内里的形状若隐若现,看不分明,它缓慢地往外扩张着,仿佛不知疲倦的吸食着母亲营养的胎儿,不知满足。
星野晴着实惊讶。
第一次见到津岛源右卫门的时候,星野晴就看到了他缠身的咒灵,以及环绕的高等咒灵气息,但当时最多也就一级。
这才多久,这么短的时间,居然已经到特级了。
“稍微有些麻烦啊,过两天估计人类的肉眼也能看清楚了。”星野晴想着:“东京估计已经检测到了吧。”
而且……星野晴总感觉这咒灵气息有些熟悉。
她眯起眼睛看向空中,有那么一瞬间,空气好像都变得黏稠起来。
“老师?”津岛修治随着她的视线往上看,什么也没看到。
又是咒灵吗?
他摸出了眼镜。
“修治,要养宠物吗?”星野晴收回眼神,一脸复杂得点了点半空。
“这个东西和你有些缘分,应该会很听话的哦。”
津岛修治戴上眼镜,几乎立刻露出个无比嫌弃的眼神。
“好丑。”
“还没完全成型,虽然丑了点,但是可以当看家狗狗用哦。”星野晴兴致勃勃得提出想法。
“……我讨厌笨狗。”津岛修治一脸拒绝。
“诶,明明最适合天然系了。”
真是个口不对心的孩子。
*
津岛文治赶来迎接的时候,星野晴正颇有兴味得打量着周围的造景。
“你们家这个池塘挺好看的。”
没等津岛文治反应,她又说:“但是里面有两具尸体哦。”
津岛文治看了一眼青绿色的池塘,面色都僵硬了。“星野老师您真会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你改天挖一挖吧。”
这话说的实在让津岛文治没法接,他努力把话题拉回正式见面的氛围,他谦虚得寒暄:“星野老师,我没想到您会亲自过来。”
“哦,我本来也不想来的。”
星野晴并不想和他寒暄:“我怕我忍不住把这里烧了。”
津岛文治错愕得张了张口,很懂事得闭嘴了。
氛围像死一般安静。
几人在正厅落座,仆人进进出出,但连脚步声也轻微不可闻,一时间只听见茶杯磕碰桌面的声音。
星野晴是竭力在忍耐,整个宅子里的一草一木都在给她传递信息,而这无数信息里又包括着津岛修治惨兮兮的过去。
她心头的火烧得正旺,根本不想开口说话。
津岛文治则是惴惴不安。
他看了眼津岛修治,踌躇了半天才道:“星野老师,母亲她想要单独见一见修治。”
这是谎话,津岛夕子没说过。事实上,是津岛夕子在病痛的折磨下咒骂着星野晴已经很久了,说她抢走了自己的孩子。
津岛文治也搞不懂自己母亲在想什么,明明津岛修治在的时候也没见她在意过,他之所以这么说是担心两人见面后不好收场,也怕再惹怒星野晴。
他说出的话没有收到立即的回答,室内又静了一瞬,正当津岛文治承受不住想要改口时。
“我不去可以,让压切一起。”
星野晴放开津岛修治的手,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去吧,去见见你的母亲。”
“老师……我……”
津岛修治欲言又止,眼睛里仿佛要下一场雨,星野晴疼惜的摸了摸他的眼角,说:“不要害怕,我就在这里,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一切。”
只有这样,在以后每次津岛修治想起现在时,才不会有任何后悔和遗憾。
她复又向压切长谷部吩咐道:“压切,保护好他。”
“是,姬君。”
小孩一走,室内更静了。
津岛文治偏头看她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星野老师,您把修治照顾的很好。”
“场面话就不必说了。”
津岛修治不在,星野晴也不忍了,她冷漠得放下茶杯,茶杯磕出清脆的响声,震得津岛文治的心脏都颤抖。
“修治很好是一回事,你父亲为了保命抛弃亲子是另一回事。还有你,津岛源右卫门放弃修治的时候,你一句话都没有说,这个时候装模作样很有意思吗。”
“……我很抱歉。”
津岛文治面色苍白。
“也许我说了您也不信,但那个时候,我没说什么是因为我觉得您把修治带走会更好。”
迎着星野晴的眼睛,他坦诚得交代,垂着的眼睛里都是惭愧:“这个宅子里污秽不堪,我很清楚,但我……有心无力,我的权力有限,服从我的父亲是我必须遵循的生活方式,我已经尽力照拂修治了。”
“尽力……”
星野晴咀嚼着这个词语,她转头看向津岛文治,说:“修治最近的保姆,叫……近村竹,对吧,请她过来一趟。”
津岛文治依言照做了。
近村竹很快被带过来了,她好像预感到了什么,站在正中央微微发抖,弓着身体腰臀歪斜,嘴角嗫嚅着。
津岛文治不想场面太过难看,他挥手让其他仆人都退出去。
门被带上了。
星野晴看向近村竹,垂下眼睛,淡声。
“说说你做了什么。”
这句话平淡至极,近村竹却像听到了什么诅咒一样,她肥胖的身躯抖的更严重了,濒死的窒息感紧紧得缠绕着她,好像再拖延一秒钟,整个人可能就会以最恐怖的死法死去。在不可名状的恐惧里,她软倒在地,浑身大汗淋漓,她匍匐在地,涕泪横流。
“我说,我什么都说,求您原谅我。”
随着声音不断吐露,津岛文治的面色变换着,从愤怒,再到面红耳赤的羞愧,最后转成苍白着脸,嘴唇嗫嚅,做不出任何表情。
星野晴看着他冷笑:“这就是你的尽力,尽力到你的弟弟在你的眼皮底下被虐待。”
津岛文治僵硬着脊背,竭尽全力保持着基本的体面,他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挤出这句话。
“星野老师……我会处理好这个人。”
“你最好说到做到,不然……”星野晴静了一瞬,说:“算了,来不及了。”
小狗来咬人了。
津岛文治正想问此话何意,就看到跪坐在中央的近村猛的一颤,随即脸色紫白,五官爆出鲜血,开始不由自主的挣扎起来,仿佛整个人被外力左右着,最后像一根被往两个不同方向扭曲的麻绳一样,整个人的骨头和肉都瞬间扭断,腥臭的血液一下炸开来。
转眼间,地上只剩一堆腐烂的肉和四分五裂的肢体。
津岛文治圆瞪着眼睛,摸了摸脸上潮湿滚烫的鲜血,还没等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股莫名的寒意从他的背后触电般的升起。
他努力得想朝后去看,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了。
“停下来,千代女。”
津岛文治听到星野晴朝他后上方这样说着,然后背后传来了一阵如同关门一般“吱呀”的卡顿声。
“不然就祓除你。”
它停下来了。
津岛文治这么想着,然后努力控制着身体转头看,一瞬间就瘫倒在地。
那是身高比津岛文治还高出三个头的“异形”,它有些苍白□□的雪色四肢,身上布满了暗红色的裂纹,白色的长发及地,狭长的口裂几乎是正常人类的两倍,横穿了整张脸,正在一张一合着吐着人言,嘴唇上方没有鼻子,只有两只硕大如灯泡的眼睛,瞳孔是竖着的形状,宛如猫眼。
它的脑袋左右摆动,一卡一卡的,吱呀的声音也由此而来,这种摆动仿佛是在理解星野晴的话,又是在逡巡。
“……修治……修治……在哪里。”
星野晴语气柔和下来。
“乖一点,等下带你去找他。”
这句话的效果很明显,千代女从漫无目的的焦躁中安静下来。
它不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三十万字,基本写完了……
一边修文一边发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