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班听到招来的兼职生落海，吓得差点晕了过去，好在兼职生没出大事，客人也没有深究还关照让领班多照顾时成，时成这才保下这次打工机会。

衣服已经皱成咸菜，时成直接被招呼到后厨，算起来还比去甲板上服侍那些有钱阔佬们放松得多。

“发生这么大的意外，管事的不在意也就算了，你自己的身体你也不关心？明天你是不是要陪阿姨去医院？我顺道接你过去，你也一起把全身体检做一下。”

没赶上末班地铁，时成扫了一辆共享单车慢悠悠地往家骑，空旷的街道下，他的影子随着路灯照射，不断拉长又变短像是仿佛任人揉捏的泥人。

说话的人是时成的初中兼高中同学魏书延，他们约定一起考取H大，但在高考过后那年，时家突遭重大变故，为了照顾家里人时成再三思量之下还是选择休学。

魏书延劝过他，替他承担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但是没有成功。

到底是时家的事情，时成不想接受好哥们的资助，甚至还反过来安慰比他都更加焦虑的魏书延。

一时间，闹得时成都不好意思，总是发现魏书延背着他偷偷抹眼泪，问他为什么，眼泪汪汪地说觉得时成的日子太难了，好心疼。

“我只不过是晚两年过来读书而已，搞得我快要死了一样。”

明明现在一摊子事儿压在肩膀上的人是他，背了一屁股烂债的人也是他。

车祸导致时妈妈脊柱神经受损，下半身瘫痪不能控制，右手也无法自由伸展，需要定期有人看护和照料。

肇事司机留下老婆孩子逃逸，对方没有买保险，这让赔偿款的官司打得异常艰难。头几个月时爸为了治病的医疗费用已经向周围的亲朋好友借了一圈，为了还债到处接项目做工程。

见魏书延的眼泪被时成这句话激得更加大了，时成慌忙安抚道：“好啦，我不来你不是还少一个和你竞争的对手，你可要好好听课。我现在口袋比脸都要干净，等我复学，到时候可没钱补习全仰仗你了啊。”

时成思绪飘远，被魏书延一句话又拉了回来，哼哼着：“知道。”

魏书延：“那你说，我刚才讲了什么。”

“明天我爸回来，我和他两个人一起去医院就够了。你大老远跑过来不嫌麻烦啊，算了。”时成不想魏书延来回折腾，直接拒绝，“别说了，我借的别人手机点都快没了。你也早点点休息，免得赶不上明天的课。挂了啊，拜拜。”

不等魏书延说话，时成抢先按掉通话，锁屏关机一气呵成。

时家出事儿后，房子为了抵重症监护室的住院费低价抛售，他们便一家人搬到现在居住的地方。

这里离地铁有七八公里，是一处人口上万的城中村，几年前就一直有传闻说要拆迁，却未见任何动静。因此房东也不敢长租，时爸就用较市价还要划算的价格，租了一处小居室。

租金便宜的城中村，是需要收入底下或者刚工作的人的首选，因为这里人员鱼龙混杂，时常能见到西装领带的上班族与带安全帽的工人，从同一栋住所楼道里走出。

城中村可能是为了省电，总是路边照明不足，仅有的光线只能找到小片区域。

昏暗的阴影里，常常躲着需要穿着清凉的男女，时成脚步快速一头扎进黑乎乎的楼道。

“奶奶，你怎么坐在门口。”

时成开门，就见时奶奶靠在墙上，脑袋一点一点小鸡啄米般打着瞌睡。

“小成，你回来了啊。都这个点饿坏了吧，我给你热点菜。”时奶奶恍神眨了下眼睛，旋即笑着起身，“今天煎了你爱吃的萝卜丝肉饼，你明天去医院也给你妈带一个去尝尝。”

别看时奶奶现在满头银发，出事前她的头发是小区舞队里最乌黑发亮的。

“现在天气热得呢，不用热，我随便对付两口成了。”时成小心地拧开卧室房门，屋里疲惫的母亲已然睡去，旁边还有一个蜷成团的被窝，能听到被窝里发出的哼唧声，看来是做了什么美梦。

时奶奶困顿地哈欠，把厨房里的点心小菜端出来放在桌上，“那你早点睡，明天一大早还要去医院，碗筷放水池里就好，等我醒来再洗。”

这里的屋子面积都不大，六十来方的房间豆腐块似的被隔成出三个房间，时爸爸几乎很少回家，最大的卧室就让妈妈和妹妹住在一起，里头堆满了时妈妈以前的书籍和琴谱。

时奶奶睡南边的侧屋，剩下一间只能算杂物间压根连窗户都没有的小屋，恰恰好摆下一张单人床。

时成原来的家境不说大富大贵，胜在父母有一份稳定的工作，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互相有个照顾。

妹妹时晞虽然肾脏不好，病情却也稳定，时爸爸说等到时晞再大一点就去给她做肾脏匹配手术，一切其实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那场车祸夺走了爷爷的生命、母亲的健康，也让时家所有人的心里都遭受了重创。

时成躺在床上，他现在的房间能有落脚处已经很好，大小比之先前的家甚至都不如厕所大，条件的落差让才刚成年的少年难以接受，又在面临母亲在医院昏迷不醒的难题，不得不强迫成长担起照顾家里人的重任。

为了减轻负担，时成把他的衣物、球鞋、玩具，全部挂上二手平台甩卖。

深夜有人在二手网站上呼时成。

as2342sdjkl：“链接里的鞋子还在吗？”

对方接连发来三四张图。

时成：“都在，我看还有两双35码的女鞋……大哥，女鞋你也要？”

用户as是时成的老顾客，别看名称像是脸滚键盘随便打出来的，翻查用户评价，信用十分良好，是个回收贩卖二手电子产品的数码商人。

看首页没有上架商品，还以为as不做了，抱着侥幸心理私聊之后才知道他是换了个平台号开始卖小家电，这个号清空自用买东西。

他泡水坏掉的手机就是从as这里回收来的，模样成色都崭新甚至带包装的国产二手机，花了才不到200元。

as2342sdjkl：……我给我妹妹买。

时成：大哥，你妹妹几岁了呀，图片里是我妈的鞋子，风格会不会不合适。

as2342sdjkl：二十，大学生，学的小提琴。

那还真巧，和时妈妈一样，看as大哥的收货地址在另一个区，之前时妈妈在那儿的机构做过几年老师，这样算来她妹妹如果在外头上课还有可能会是时妈妈的学生。

鞋子保养的好，是花了大金额定制的小羊皮低跟，时成拍照片上传商品前，都仔仔细细清理擦拭干净。

时成在睡前和as确认数量，留言会周末安排发货，开好链接发给对方，等着明天as上线拍下。

眼角挤出疲乏的泪花，几乎是转身沾到枕头就没了意识。

“叮咚。”

突兀的机械提示音跳出，时成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

“亲亲，您睡着了吗？”

系统小心翼翼地出声。

虽然系统只是第四代版本的人工智能客服，投放以来知道拼技能拼不过最新版本，更加矜矜业业努力干好每一单。

可它怎么想也想不通，为什么这次会在挑选宿主对象的时候，投放定位定错啊。

人错了，时间线也错，还早了十年！

真是大漏特漏！

系统只觉得自己的数据流溃散飘在空中，它之前飘忽到隔壁房间，委屈地看着原目标宿主，现在正在做着草莓冰淇淋好吃的梦，抹眼泪不舍挥别。

客户服务调查和年中评定的时候，系统一直在为梯队前列。明年还正好赶上总局百年一次的周年庆，所有优秀的系统都会被事先挑选出来进行革新以参加来年大选。

重新选配宿主，需要上报观察员提交审批后，才能后台开通删除权限。

系统暗下决心，为了今年挤上竞选名单，这次失误，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绑错只是小事，系统安慰自己，宿主这活 ，谁干不是干呢。

“亲亲，一旦绑定时除非宿主完成任务或者死亡才能解绑的呢，您之前申请调解员解决技术问题的需求我已经提交，小五也提前和您告知一下，因为后台检测到宿主一切波动正常，不符合上门需求，大概率也是不会有什么回应。”

不管了，系统直接摆烂，它这么多年活不是白干的，没手没脚还不允许它长心眼嘛，反正这宿主也是个新人，不知道任何操作不在宿主面前操作都是违规，那现在还不是全靠它一张嘴。

“而且您现在的身份是维护世界和平与稳定的关键人，如果您不完成任务，很有可能会出现位面崩塌或者失衡的现象。”

系统笑着放轻声线，柔和而又婉转地劝解道：“小五知道，这个位面对于我们来说只是以小说为核心存在的世界，但是对您来说便是现实，想来您一定不愿意看到家人、朋友出现意外的吧。”

冷场，完完全全的冷场。

这宿主油盐不进，全然不顾系统死活。

就在系统以为时成快要睡去的时候，时成冷不丁开口：“我记得，我先前听见你说你很有可能会丢工作？”

系统冷汗：“没、没有，您一定是听错了，我们是终身合同制的呢。”

“这样啊。”时成卖惨，“但是我是真的没有办法干这个活，你看我们家的情况，妈妈和妹妹身体都不好，家里只靠爸爸一个人工作，我这也没学历只能靠出卖体力挣钱，挣得钱还必须还债。”

“可是我真的不能换绑呀。”它真的不想职业生涯里被打上一次差评的记录。

系统一狠心道：“其实也不是不能操作，您妹妹此前是我们选定的宿主，现在只不过时间早了些，如果您执意要求我可以为您再提交申请。只不过，更换宿主后需要立刻开展任务，您妹妹年纪有些小，到时候我就需要耐心多指引。”

屏息凝神，系统偷摸摸打开监听功能，果不其然铺天盖地的脏话飞了过来，只见时成最后内心挣扎地同意。

系统欣喜，计划通。

时成不想妹妹无缘无故背上拯救世界的责任，但他可不想系统好过。

代练都要收费用，他这情况给点劳务费不过分吧。

时成睁开的眼睛里满是计算，恶劣地勾起嘴角道：“我记得你是说过，你为你的错误买单可是没有奖金，那现在我替你解决了这个问题。”

他发誓，他这可是非常心思手软了。

“你奖金多少，我要拿走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