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不出所料的，浅野有子对炼狱杏寿郎的刀可以冒出火焰这件事表现出了十足的惊叹，也更加相信这两个人是自己有幸相遇的可以拯救村子的贵人。

于是趁着夜色赶路的队伍忽然壮大，变成了三个人。

树木在夜色中安静地挺立着，劫后余生后的小姑娘明显有些双腿发软，踉跄了几次差点摔倒在地，黑川羽连忙伸手扶住了她。

炼狱杏寿郎热情地关切道：“先休息一下吧，少女！”

浅野有子脸上的尘土泪痕混在一起，她咬牙摇了摇头，看起来像一只故作坚强的大花猫：“我没关系的，我能跟上你们！我想快点回村落看看。”

浅野有子在之前也不过是一个胆小的普通姑娘而已，但是从那天后她平静的生活被彻底击破，察觉到变化的她刚开始和小心翼翼往洞外查看的幼崽一样，借病推拒去向极乐教主倾诉苦楚。

身边熟悉的人都成为了万世极乐教的信徒，他们疏于农作，每天沉迷于脱离这个世界去往极乐的美梦里。但是浅野有子觉得，如果离开俗世，那不就是死吗？

所以在大人口中得知越来越多的少女去往极乐这件事后，她才会感到恐惧。

她出生没多久父亲就因为肺痨去世了，浅野有子的母亲将大部分无力耕种的田地都租给了别人，靠着种田与缝纫来供给两人的生活。

有一年她被村里的大孩子欺负，他们嘲笑她没有父亲，并且排挤孤立，没有人愿意和她一起玩。

当时年幼的浅野有子一路哭着跑回了家，并且碰见了正在织布的母亲。在浅野有子的印象里，自己的母亲是一位非常温柔的女性，说话慢声细语，几乎从来没有红过脸。但是那天母亲领着她在寒风冷冽的冬夜敲开了所有欺负过她的人的门，并且让这些孩子给她道歉。

从那以后，浅野有子觉得哪怕自己没有父亲也没什么关系，母亲就是自己唯一的亲人。

最后也是因为想要保护母亲的迫切愿望，浅野有子才鼓着莫大的勇气拿着干粮火把只身进去丛林，并且与狼进行对峙，她以前做梦都没有想过自己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

她本来只想要逃离这个村子，但是她放不下她的母亲。

如果来不及怎么办？浅野有子根本不敢耽误一点时间，她的指骨因为攥着火把太长时间而僵硬了，此时t整个人都因为心中臆想的恐惧微微发抖。

就在这时，浅野有子忽然感到头顶的发丝被人轻轻摁了一下，温暖的手掌一触即离

小姑娘红着双眼怔怔地看过去，黑川羽对她露出一个微笑，轻声道：“没事的。”

话音刚落，他便忽然蹙起眉，侧首一旁咳嗽了几声。

温柔的话语在浅野有子的心中流淌，她的浑身仿佛瞬间被注入了暖流，惶恐焦急的心绪奇迹般平和了下来。这个人好温柔啊，只是身体似乎不太好，有点让人担心，浅野有子低下头动了动手指，湿润的双眸有着属于十四岁孩子应有的希冀与憧憬。

他们到达村子门口的时候，远处地平线上微微露出光亮，沉闷的夜晚即将过去，整片天空都变为了晦暗难辨的灰色。

浅野有子的家在村落最右边靠后的位置，临近一堆小山般的草垛，每次到冬天的时候，就可以用这些干草在床上多垫几层来保暖。而在草垛旁边就是她家的一小块田地。

浅野有子站在门口大力地敲着家门，她的黑发上被露珠与汗水打湿，它们混着面颊的尘土从下颌滴落在门前的土地上，但女孩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去擦。

过了一会门没有动静，浅野有子稚嫩的脸上逐渐充斥着绝望，正当所有人以为浅野有子的母亲已经遇害的时候，门忽然开了，一道疲惫温婉的女声随之响起。

“请问是...？”

“母亲！”浅野有子宛如溺水者抓住了浮木一般，猛地扑到了她母亲井原雪的怀里，毕竟也只是个小姑娘而已，见到亲人后一时间恐惧委屈后怕等情绪全部爆发了出来，她紧紧抱住母亲嚎啕大哭。

井原雪的眼下发青，嘴唇干裂，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憔悴，在听见女儿呼唤的瞬间，她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有...有子？！你怎么在这里！”

这句话在这个重逢的场景下显得突兀又奇怪。

浅野有子双目红肿，闻言茫然地抬起头：“母亲.....你说什么？”

井原雪低叹了一声，只是道：“我以为你去极乐了。”

原来当浅野有子跑出去以后，井原雪心急如焚地寻找，但是身边所有的人都劝她说女儿可能不是走丢，而是被教主引领到极乐了。井原雪不愿意去设想其他的结局，只能接受了这个对自己来说最“美好”的可能性。

现在女儿突然回来，井原雪又是庆幸又是悲痛，她不愿意自己走后女儿继续在这里过着孤单的日子，偏偏教主没有庇佑浅野有子，冥冥中竟然将她送了回来。

“我不是被极乐教教主送回来的，是有好心人救了我！”浅野有子听到这里再也无法控制自己这一刻的情绪，松开双臂大声喊道：“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极乐的母亲！那些失踪的人.....说不定根本就是死去了！”

“母亲你以前和我说，死去的人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但是星星没法和我说话，也没法再陪伴我。”

“我不希望母亲变成星星！”

女儿的哭音让井原雪的心狠狠的颤了一下，她的眼圈微红，低首轻拍了拍浅野有子的后背轻斥道：“什么死不死的.....”

“如果有机会....我只是不希望你继续过这种日子。”

井原雪的丈夫离开得早，她这么多年来独自一人抚养女儿，承受了莫大的压力，如果将一个人的内心世界比作拼图，那么她所拥有的大部分在丈夫离世时就已经遗失了，里面只剩下了血淋淋的伤口，而她是为了女儿才坚持到现在。如今浅野有子孝顺聪慧，她就又动了离开的念头。

那日井原雪和教主倾诉苦难，教主七彩的瞳孔映进自己的面容，慈悲又包容，她仿佛在这样的眼神中得到了期盼已久的救赎，她从来没有感到如此轻松过，神啊，如果人真的可以通往极乐，总比死后永无止境的黑暗痛苦要好吧。

井原雪闭了闭眼，按下心中纷乱的心绪，这才像是看见了站在那边的黑川羽和炼狱杏寿郎，连忙哑着声音招呼：“你们就是救了有子的人吧，这次真的非常感谢你们，请进来坐下好好喝杯茶。”

“那就麻烦了。”黑川羽他们也正好想要留在村落探察一下上弦之二，当即应下随着井原雪入了屋。

浅野有子抹了把眼泪，没有随着他们进屋，而是打算一声不吭地留在屋外，躺在田野里的草垛上平复心情。

“浅野少女？”炼狱杏寿郎问道。

井原雪叹息道：“不用管她，她难过的时候最很喜欢在草垛上躺着了，甚至有时候可以很快睡着。”

这对母女的家中只有着生活必备的那些的物件，但即使如此，也快将这个狭窄的房子完全挤满了。这样就使得里面属于少女的小衣柜很显眼，但是井原雪并没有把它换钱去腾出空间。

她们家中很少有客人前来拜访，井原雪面对明显是城中来的客人，显得有些紧张局促，她刚刚虽然将客套话说出口，但是却没有找到招待用的茶叶，只能满怀歉意地倒了两杯热腾腾的白水：“实在抱歉....”

“我正好渴了，非常及时呢！”还没等井原雪将道歉的话说完，炼狱杏寿郎已经热情地端起被暖热的杯盏，毫不顾忌热度地喝了一大口，他和黑川羽赶了一夜的路，正好需要一杯热水抚慰干渴的喉咙。

“水比茶更解渴，非常感谢。”黑川羽也含笑点了点头。

面前一个青年的发丝与眸色都像火一样烈烈，乍一看上去有些凶，但火焰炙热的温度除了会烧灼万物，也能在寒冷中送来令人心安的温暖。

另一个微笑的黑发青年面容如同玉石般俊朗飞逸，举止从容得体，但却不会让人想到在深宅里备受宠爱的少爷，一定是因为他的气质实在是太过温和了，不是不谙世事的无差别柔软，而是经历过太过事情后缓缓沉淀而出，一视同仁的平静安宁。

不管怎么看，这两位都是不太可能来这种小小村落的客人。但是他们体贴的话语却让井原雪紧张的心情一下子被缓解了。

在一番互相介绍后，黑川羽又垂下眼喝了一口热水：“井原夫人，有件事我感到好奇。”

“为什么你和其他村民无法求证浅野是活着还是去往了极乐。你们没有询问教主吗？”

“这.....”井原雪温婉的面容肉眼可见的黯淡了下去：“教主大人还需要让更多人知晓极乐的美好，已经离开了。”

黑川羽的眉尾轻扬，故意疑惑道：“浅野说教主即将引领夫人前往极乐，怎么离开的这么匆忙。”

即使知道那个教主童磨是一个喜好吃人，缺乏感情的恶鬼，但他仍然用一种平缓而客观的方式说话，黑川羽深知对于拥有信仰的人来说，触犯他们崇敬的存在，会让这场交谈变得困难许多，现在一切未明了，打探消息才是最主要的事。

“这我并不知情.....不过教主大人有着更加崇高而伟大的目标。这些事不是我们可以揣测的。”井原雪似乎只是对教主的离去感到不舍，对于那种可以肆无忌惮倾诉苦难，被慈悲环绕的感觉消失而难过。

这有些出乎黑川羽的意料，因为根据井原雪在门口的话和神色，可以看出来她对于极乐的渴望。童磨口中的极乐就是吃掉美丽信徒的血肉，而井原雪如今好好得坐在这里和他们说话，显然她并没有得到自己希冀的东西，如今却没有一丝痛苦或者说愤懑的神色。

很不合理。

这个世界上纯粹的信仰很少，这些所谓的信众畏惧神明强大的力量，希望通过祭祀与崇敬，来从神明偶尔一低眸中进行索取，这种狂热与追随，只是因为自己有想要得到的东西罢了。

希望村庄风调雨顺，希望收成可以变好，希望爱情美满，希望世间的不公平可以消失......

这些摸不着的东西只会让信众和赌徒一般一次次进行供奉，进行祭祀，来博一次神明垂怜的可能性。

而极乐教给予的已经近在眼前，却在将要赠予时收回了，如果心志薄弱的人甚至可能会发疯，即使没有，也该流露出怨憎，但是井原雪的神色之间明显没有这些。

黑川羽不动声色侧首看了一眼炼狱杏寿郎，他也正好看过来，璀璨的眸色清亮。

......

到时候直接把结果告诉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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