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梨停下了脚步。
她也觉得情况不对劲,似乎有诈。
在所有人都被死了,唯独她还能好好活到现在,并且挂在这里……像是故意要引了别人看见。
若非她有些什么过人之处,那必然就只能是有诈了,像是设好了一个圈套,等着他们来了跳进去。
楚江梨已经感知到这姑娘微薄到近乎与凡人无异的修为。
修为不高,又能在这吃人的忘川活上三日,楚江梨心中已有疑虑。
楚江梨背着那姑娘,用口型问白清安:“这人是你姑姑吗?”
白清安摇头。
二人的指尖还隐隐交叠在一起。
白清安见楚江梨没有要过去的心思,就将手迅速松开了。
手腕上冰凉的触感一松开,楚江梨神色狐疑地盯着她,白清安总是这样,抓她来得快,松开来得更快。
就像是摸着什么脏东西了。
楚江梨心中不知被什么抓了一下,这种认知像一根刺将她心中那个鼓鼓囊囊的气球一下戳破了。
她想,白清安心中有气,不乐意多碰她也很正常。
拉住她不过是怕她死了,届时就没人能带她出忘川河了。
楚江梨也别过头不再看白清安,只仔细瞧着那地上的姑娘。
她穿着白裳,周身都裹着血已经将衣裳的颜色遮了个大概。
她受了很重的伤,又犹如砧板上将死的鱼,又羸弱地挣扎动弹两下。
手臂粗细的藤蔓此时却像瞎了一样退开了,似乎是以为那丢在地上的人死透了。
她的剑“哐当”一声落在一边,上面还裹着藤蔓割裂后流出来的鲜红腥臭的液体。
阵阵腥臭,还在剑身上腐蚀得“滋滋”作响。
二人站在原地谁也没动。
楚江梨心中有个大概,这姑娘估计是谁故意丢这儿的。
若是那水中的悉奴,那未免也太恶趣味了。
这姑娘虽说口中叫着他们走,实则估计也是知晓,他们不会真的走。
方才捡头的善念,或是旁边鬼群中交杂着旁物,实际上进入忘川河的地界以后,他们二人所做的一切,都被暗处的“人”看得一清二楚了。
那姑娘摸索着地上被腐蚀了一半的断剑,自顾自站了起来。
姑娘擦了擦唇边的鲜血,又抬手拂去脸上的污浊,露出一张清秀的少女面容。
她见到楚江梨和白清安,神色略显惊讶。
楚江梨抱手在一旁看她惊诧的神色:……
这姑娘已经猜出了他们二人也是修者,忘川的修者已经不像前段时间络绎不绝,不过还有人接踵而至倒也正常。
毕竟总有人不怕死,总有人自以为是。
那姑娘上下打量着他们俩,才开口:“二位姑娘……也是来此想来斩除悉奴的修者吗?”
她神色苍白,出口声音沙哑,似乎马上就要碎了般。
修者,既是直系于上仙界四大仙山的人,更包括涵盖了一些没有在上仙界和上了上仙界又回画人间的散修及画人间纵横交错的门派。
楚江梨道:“我们二人的确是为这个来的。”
那姑娘闻言眉心紧蹙,神色忧愁又摇了摇头。
“我劝你们还是别去得好,我师伯就被那悉奴卷进了忘川河中。我原想救她,可是又躲不过这藤蔓,如今已经三日过去了,我师伯她……怕是早就没了生气。”
她的话音有些哽咽,红着眼眶,到底是十来岁的小姑娘,没经历过如此变故,好容易见到修者来,忆起故人,精神状态崩塌了。
她的神色,却看不出半分破绽,那伤感之色几乎要溢了出来。
不像演的,但确实是演的。
话语前后矛盾又破绽百出。
她又娓娓道:“我随着师伯一同来的,随行的还有好些人……”
她指着那藤蔓裹着的森然白骨:“如今……一个不剩都挂在上面了。”
“溪山岳翠翠,请问二位姑娘师承何人?”
楚江梨随口一说:“汾山二丫,这是我师妹小白。”
岳翠翠闻言一怔,哪有姑娘叫什么“二丫”“小白”的,不过一听他们是汾山的人,倒也明白了为什么叫这俩名儿了。
白清安也幽幽垂眸看着她。
只有楚江梨本人浑然不觉,叫二丫怎么了?二丫哪里不好听?
白清安先开口问她:“你师伯,可是赵小倩?”
岳翠翠听到师伯的名字,忙激动地点了点头,眼中露出些欣喜之色:“二位可是认识我师伯?”
除了四大仙山外,画人间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门派,溪山一脉在画人间的地位堪称是上仙界的地云星阶,主掌秩序,斩妖除魔。
而溪山赵小倩更是闻名三界。
楚江梨既报了汾山的名儿,不认得才怪了呢。
旁的再生出什么陇山、汾山、渭山就是仿照溪山而自立的野鸡门派。
于画人间没什么卓越的贡献,是真真儿坑蒙拐骗的。
平常还会到处说教洗脑犹如邪/教,骗了些有钱无脑的地主豪强之子用高昂的价格入学。
实则只能学点鸡毛蒜皮的小本事。
野鸡门派会骗山里人来当苦力,骗有钱人来当提款机。
估计岳翠翠以为他们是前者了。
溪山堂堂正正,同这些是不一样的。
如此鹤立鸡群的门派,自然上仙界众人也有所耳闻,不过都嗤之以鼻,认为凡人修仙翻不起什么风浪。
对此楚江梨表示:确实,我也是凡人。
楚江梨面不改色:“尊师伯威名赫赫,我们自然知晓。”
岳翠翠又劝:“既然知晓我师伯的名讳,也当知道她的剑术在画人间是第一的,她都折在了这里,我劝二位……还是离开了好。”
上仙界中剑术仅次于其师尊长留的楚江梨:……
楚江梨不答,却问她:“你可知晓有何办法能除去这藤蔓?”
岳翠翠似仔细回忆后,才摇头说:“无法,只能斩了悉奴的肉身。这忘川河的水以及这周围的植被,已经和悉奴的肉身融为一体了。若他不死,这忘川川流不息,藤蔓不伤不灭。”
旁边的白清安却先开口了:“你师伯赵小倩,是我姑姑,她往日曾来汾山看我,我同她关系甚好,她在溪山可有向你们提起过?”
楚江梨见白清安神色淡淡的,竟真演得有几分真挚。
都是千年的狐狸,在这里玩儿聊斋。
估计是问题过于密集,那“岳翠翠”一时脑子反应不过来。
她停顿了许久才说:“师伯……自然是提过的,说……说她有个侄女剑术了得。”
剑术了得,但在野鸡门派?
楚江梨很难评“岳翠翠”的演技。
虽说白清安剑术确实不错,白清安的伏杏剑在仙界可是威名赫赫,不过一般情况下可没人能见着她舞剑。
白清安:“她既是我姑姑,我便不会坐视不管。”
岳翠翠思索道:“姑娘说得是。”
心道:确实……难缠。
“岳翠翠”的腿上还绕着藤蔓的断臂,那藤蔓表面的刺已经深深刺入了少女的小腿,鲜血淋淋。
她站在原地纵然能撑着剑起身,也走不动一步。
楚江梨见她泛白的脸色,和腿上缠绕的藤蔓。
已经猜到下一步是准备干嘛了。
估计是要叫她过去弄藤蔓。
“岳翠翠”神色苍白,在两人中间扫了扫,可能觉得楚江梨看起来更可靠些:“这位……二丫姑娘,可否帮我将这刺拔出来,我若一动它就刺得更深了。”
嚯,来了。
楚江梨眼眸笑成了月牙儿状:“好啊。”
她心想,正好让她来看看,这究竟是多少道行的狐狸,敢在这里跟她演。
白清安却拉住她:“我来。”
楚江梨又被白清安抓住了指尖,她盯着白清安苍白纤细的指尖,那月牙儿更弯了些。
“好啊,你来。”
楚江梨觉得,白清安抓住她指尖那一瞬间,他们俩就像是吵架了后和好又不计前嫌的好姐妹。
非常神奇,白清安抓住她指尖的一瞬间,刚刚被戳破的气球好像又鼓了起来。
白清安见她神色一怔,她总觉得楚江梨这幅模样有点儿怪怪的。
白清安点头:“嗯。”
她两步上前,谁知“岳翠翠”身后藏着长剑,划了过来,白清安闪身一躲,迅速将手中的簪子刺进了岳翠翠的小腹。
白清安神色一暗,瞳孔几乎缩成了一根细细的针。
“岳翠翠”低头见着腹下插着的簪子,神色中有几分不可置信。
白清安的指尖掐上她的脖子,眸中霜寒又深邃,冷冷地低声同“岳翠翠”说:“我从前就说过,我可以帮你…
她手中掐得紧了些,后半句声音几乎咬进唇舌间。
……但你不能伤了她。”
“岳翠翠”的剑在白清安无瑕的侧脸上留下了一道狭长的累累血痕。
血珠子顺着她苍白又消瘦的脸颊缓缓流下,她睨着冷冷的神色,簪子尖端的血滴答滴答往下。
楚江梨看呆了。
白清安那一簪子下去,顷刻间鲜血渗透“岳翠翠”的衣裳。
“岳翠翠”哆哆嗦嗦,口中念念有词,却犹如气球干瘪了下去,鲜红的粘液了一地,只剩下像那藤蔓上裹着的那样皮肉包着嶙峋的枯骨。
白清安脸上还溅着些“岳翠翠”的血。
摇摇晃晃起身,走到楚江梨面前。
白清安看着她,一双漆黑的桃花眼看起来空洞洞,脸上溅着血,像是累极了,一直喘着粗气。
白清安这簪子插得狠命,几乎抽光了她自己的力气。
“岳翠翠”在几天前就死了,她是第一个被藤蔓裹上去吸干了血液的,尸骨像风干的咸鱼被任意晾在了忘川河边。
白清安苍白的指尖滴答着血,唇色鲜艳欲滴。
抬手拭着楚江梨的脸颊,她手中力气不小,擦得楚江梨脸颊麻麻酥酥地疼。
白清安指尖的血抹了上去,留下了一道蜿蜒絮乱的血痕,又将她遮住眼睛的发拨弄开。
她眸色幽幽,声音微弱沙哑,唤着。
“阿梨……”
又说:“我以为你应当知道,吃过一吃亏了,就不能靠人这么近。”
楚江梨无名指处结痂的咬痕微微发疼,她知道白清安在说什么,又在说谁。
楚江梨也明白了,白清安知道了这个岳翠翠是假的。
白清安还以为她不知道岳翠翠是假的。
他们二人对视了许久。
楚江梨闷声说:“是我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阿梨(超大声):俺叫二丫!
小白:……
阿梨仔细看着她,问:你叫什么?
小白(……):……俺叫小白
“岳翠翠”:没人为我发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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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节进入第二世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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