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圣人把崖崖鱼抱回了微茫山。
谢衍用宽袍大袖遮住少年,他眼睛红肿,苍白的脸颊晕红,现在窝在他的臂弯里睡着了,显得稚气未脱。
毕竟,殷别崖魂魄尽散,还是谢衍收集起他逸散的魂魄,使用禁术,才逆天改命,让他托生于大海,勉强得到一个重生机会。
别崖重生为鲛人,诞生就是少年体貌,如当年拜入他门下时。他的阅历浅,还是个孩子,无忧无虑,心境最是澄澈。
当然,此乃违背天道,谢衍不免折寿数,损气运。
但是别说折命五百年,只要能把那孩子换回来,谢衍氪命一千年,眼也不会眨一下。
兴许是灵气属火,崖崖鱼的尾巴鳞片是渐变的绯红,因为他不习惯淡水环境,又磕磕碰碰,鱼尾被割伤,流出丝丝缕缕的血。
谢衍把他带去莲池边,撩起白衣衣袖,舀起浸透圣人灵气的水,一边替他清洗鱼尾,一边把他的身世来历讲成故事,说给孩子听。
少年崖崖鱼抿着丹唇,不肯说话。
鱼尾被灵气治愈时痒痒的,他想摆动,又怕溅圣人一身水汽,只是恹恹地看着莲花花苞,好似被泛起波澜的前世影响,不自觉地红了眼圈。
“别崖,还不肯理我?”谢衍知晓他与世隔绝,记忆全无,是个纯白无暇的性子,也是包容着。
崖崖鱼又扭捏了一下,小声道:“那我应该改口,唤您‘师尊’?”
谢衍顿了顿,双手轻轻拂过他受伤的鱼尾,冰凉光滑的触感。“你若肯这么唤,我自然高兴。你若不愿唤,也无妨。”
崖崖鱼点点头,道:“是不愿唤。”
谢衍见他这么利落的拒绝,沉默片刻,道:“嗯。”
他显然还未触碰到记忆的那道门,一点浮现,不过是灵魂深处的回响,他仍然还是无忧无虑的小鱼,道:“圣人对我说前世,大概朦朦胧胧,有个印象吧。”
崖崖鱼果真是不记仇的性子,之前发誓不要再理圣人了。结果知晓圣人口中的“别崖”就是他,被他哄了哄,在他心里长存又被刻意忽视的记忆浮上来,他信了□□成,又因为这份特殊心花怒放,很不值钱地贴上去,软绵绵地拍着鱼尾,对他撒娇了。
崖崖鱼贴了贴他的指尖,理直气壮,“我只是一条小鱼。”
“但是总感觉,我前世每次喊师尊时,都显得好痛苦。既然这样痛苦,我不想做圣人弟子了。”
时隔这些年,谢衍第一次听到他说起当初的感觉。
他叹息,揉着他的发丝,眼神微柔,“不愿做就不做,圣人弟子也没什么好的。”
崖崖鱼看着他,目光懵懂,道:“可是,圣人把我带回来,让我转世,不是为了要一个弟子吗?”
“圣人若要收弟子,满天下都愿当他的弟子。”谢衍抚摸他的头顶,声音温和似水,“但是,那都不是别崖。”
“只要你愿意,做什么都行。我不需要你活成‘无涯君’,你认或是不认我,未来是有所成就,或是一辈子安逸,这都无妨。”
谢衍微笑了:“你只需要做一条小鱼。”
其中,半是为人师长的责任宠爱,半是不可言明的百转柔肠。
“我喜欢圣人,如果喊了师尊,就不能喜欢圣人了。”崖崖鱼凑过去,脸颊在谢衍的手上蹭了两下,竟是坦荡地道。
谢衍又是一怔,他虽然被弟子莽撞地告白过,没有当真怪过他,却也从未正面回应。
后来听到无涯君噩耗,谢衍想再对他说什么,都已经迟了,只能独对短松冈。
此时见他的小鱼还是不问缘由地喜欢他,谢衍叹息,微微阖眸,道:“谁也无法限制你喜欢谁,我也一样。”
崖崖鱼再没有常识,修真界师徒恋是禁忌这点,他还是明白的。
他的鱼尾又在水中摇了摇,好似在谢衍心湖上撩起涟漪,“可是,徒弟喜欢师尊,难道不是大逆不道吗?”
他的话天真不设防,却好似刺破了什么假象:“我以前……无涯君,难道不是因为这个死掉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崖崖崽你只是一条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