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锦听说小青山上药材颇丰,早就安耐不住,玄明便和父亲与李叔叔打过招呼,约定在普渡寺汇合,护卫华锦先行一步。
莲花楼慢悠悠地行驶,二楼上两个男人相对而坐,正在赏剑,李莲花手上拿着一把长剑,正面画着漫天星辰,背面绘着山川河海,听萧瑟介绍:“传说此剑由古代铸剑神用首山之铜所铸,外表黄金,传承千年,誉为世间第一名剑,为天道之剑,非天命之人不能持之……”
“果然好剑,”李莲花品鉴一番,收剑入鞘,却无法再拔出来:“既然他选择了你,你又没有坐上皇位……”岂不受到当今天子猜忌?
“二哥不是那样的人,”萧瑟手里把玩着李莲花的软剑“刎颈”,慵懒道:“天选我,我便应天,和做不做皇帝没什么关系……再说,我从来不信什么天道,我只信我自己,”软剑在他手中灵动如蛇,肆意变换着招式形态,“很多人都说我天生就要坐上那个位置……其实我当时也拿不定主意,但是有个朋友建议我坐上去试一试……”他把玩一阵,将“刎颈”还给李莲花,“于是我就坐上去了,发现:真没意思。”
李莲花听到那句“真没意思”的时候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刚刚从泥潭冲爬出来,带着对于未来的迷茫和期待,听着那个相似经历的前辈的“放下”:很多人经历过很多事情之后都会变,但是有一种人,却永远都不会变,这便是萧瑟的坚强。如今历经千帆,他依然是那个身在江湖护佑朝堂的永安王,他身上少年般的侠气和锐气永远不会消失。
莲花楼停在山下,听到笛飞声的呼唤,萧瑟从李莲花手中接过天斩剑,随手将剑挂在腰后,又整理了一丝不乱的衣袍,准备爬山。
几人爬上小青山,李莲花萧瑟和笛飞声分兵两路,前者去寻找普渡寺的主持无了大师,后者潜入去查普渡寺的账册名录。
无了和尚本来对李莲花十年之间杳无音信而生气,但见李莲花碧茶之毒已解,内力也恢复了三四分,竟也十分高兴,“李施主看开便好,毕竟年纪轻轻,如何就能便宜了那阎王爷……”但是李莲花决计不会再回四顾门,无了也十分无奈。
面对李莲花询问狮魂的下落,无了坦言相告:当年释放狮魂的是乔婉娩,她是知道狮魂最后去向的人,而乔婉娩如今正在百川院准备召开“赏剑大会”,赏的剑恰好是李相夷当年的佩剑“少师”,说到此处,无了和尚有些幸灾乐祸:“世间之事便是如此,有些地方,你不想去也得去;有些人,你不想见也得见……”
萧瑟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切断了无了和尚的“大龙”,“佛曰,随心,随性,随缘。”他轻声调侃道:“和尚和李小花又何必强求?”
无了和尚望向这个看不透深浅的青年,“施主精通佛理,倒是老衲着相了……”萧瑟淡淡颔首,“并非我精通佛理,不过是有个朋友拜了个老和尚当师傅,在寺中呆了十二年……”他几步棋将无了的布局逼至绝境,弃子认输,变相替李莲花出了刚刚被调侃的气,“那老和尚没教他念经,也没教他大道,只教了他顺应己心。己心不顺,何顺他人?己心不度,何度他人?”
无了和尚听得眼中异彩涟涟,问道:“不知如今那位道友如何?”萧瑟扔下棋子懒洋洋道:“回家继承家业,成了域外最大的魔教头子。”
无了和尚噎了半晌,方笑叹道:“有萧先生此等妙人相伴,李先生难怪不愿回来……”李莲花揉揉鼻子,“妙人?他就是个神仙……”却是默认了无了的说法。
气了无了一顿,又顺带调侃了自家损友,萧老板神清气爽带着李莲花汇合笛飞声,然后在小青山后山找到两个挖草药的“野人”,一行人前往百川院。
赏剑大会上,“少师”剑被换成赝品,意外折断,引发了一阵波澜,萧瑟冷眼旁观,受美色所惑给李相夷下了碧茶之毒的云彼丘,包庇他的纪汉佛,气量狭小的肖紫衿,旧情难忘的乔婉娩,以及莽莽撞撞一言不合就拔剑的白江豚和石水,再加上当年暗中联络南胤意欲颠覆武林的单孤刀……他问李莲花道:“四顾门当年的招人标准就是不带脑子的都能来?”
李莲花刚刚将因喘症昏迷的乔婉娩送还给肖紫衿处,他本来身体还很虚弱,此时正用扬州慢温养身体,萧瑟“灵魂”一问,差点儿让他真气走岔了气,忍不住呛咳了几声,“也不能这么说……当时李相夷也是年轻气盛,桀骜不驯。”扬州城中红绸舞剑实在是太张扬了些……
萧瑟本来打算继续调侃,却没想到佛彼白石几人来访,此行却是让李莲花试剑,借机试探李莲花的真实身份。
萧瑟看着那一碗花生粥,嘴角牵起一个嘲讽的笑:“李相夷花生过敏,你们以此物试探,实在是不把你家门主的命当回事儿啊……”佛彼白石的脸色瞬间难看无比。
李莲花叹了口气,接过那碗花生粥,发呆片刻,“十年过去了,你们找他做什么呢?”他轻轻舀着花生粥,“确认了又能怎么样?他已经是个死人,再也不会回来的……”
云彼丘问道:“你怎知道李门主已经死了吗?”李莲花懦懦道:“江湖上都这么说啊……”他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其实我那时候在东海的,你看我那栋楼,就是捡了金鸳盟那艘破船上的木板拼起来的,当时周围有渔民说海里飘上来的人都死了……”他似乎怕说了挨揍,又似乎怕不说继续被怀疑:“要是没飘上来,那沉到海里……”他“呵呵”两声,“又不是鱼,肯定也活不了嘛!”
“可是你的相貌身形却和门主有五分相似,此事你又怎么解释呢?”云彼丘当然不会就此放过他,继续逼问。
“其实我有个失散多年的哥哥,叫李莲蓬,”李莲花一脸“没办法,我说实话吧”的表情,“是莲花山莲花乡莲花村人,有个未婚妻跟人跑了,这个人很可能就是你们的门主李相夷,只是我从没见过他罢了……”他似乎终于觉得粥晾凉了,缓缓将勺子递到嘴边,却被萧瑟一道内劲打落了碗。
萧瑟淡淡道:“四位院主有所不知,我这位朋友身虚体弱,脾胃虚寒,开了药膳每日调理,近几日食不得其他。”他从剑匣中取出“少师”,塞到李莲花怀里,“你想试试么?”
李莲花被打落了粥碗也不生气,柔柔弱弱地接过少师,一副没脾气的样子和李相夷大相径庭,再加上那副连剑都拔不出来的虚弱样儿,更是令“佛彼白石”放下疑惑,此人绝不是门主李相夷!
三位院主放下心来,借口有事要忙,转身离去,唯独留下了不死心的云彼丘,面对云彼丘追问那下了碧茶之毒暗害门主之人是否该死,李莲花斩钉截铁道:“该死!确实该死!”
面对云彼丘瞬间失魂落魄的神色,李莲花又问道:“这个人可有害他之心?”云彼丘直言被角丽谯蒙蔽,误以为解药在手,结果解药却是假的,云彼丘惨笑道:“这一切只是因为我蠢的可笑……你若是门主的话,定当恨我入骨吧!”
李莲花接过萧瑟递过来的补汤,这是玄明一大早辛辛苦苦熬制,刚刚送来的,慢慢喝着,听完云彼丘的话,道:“我要是他的话,我当然恨你啊!”他画风一转,“但是他都已经死了,死了的人怎么会恨你呢?”萧瑟抱臂立于一旁,轻嘲道:“人死事了,往事已矣,云院主记得这么清楚,是想要赎罪还是想要解脱?”
云彼丘面色惨白,不语,萧瑟字字诛心道:“你不想死,否则你十年前就死了,但是你心里后悔痛苦,你想寻求谅解?”他低笑起来,满是嘲讽:“可惜了,能谅解你的人已经不在了……”仿佛恶魔的耳语,让云彼丘浑身颤抖,浑浑噩噩地离开了。
佛彼白石从李莲花房中走出,肖紫衿连忙上前追问“怎么样?”白江豚无语道:“测试过了,连剑都拔不动,根本就不是!”肖紫衿放下心来,乔婉娩神色复杂,“原来,真的不是他……”她暗自神伤片刻,将狮魂的情报交给送完汤后守在门口的萧玄明,便也跟随几人离开了普渡寺。
萧玄明小少年对着肖紫衿的背影孩子气地做了个鬼脸,又阴沉地盯着云彼丘的背影看了一阵,待他们走远,方换成一幅轻松自在的表情回到房内“父亲!李叔叔!乔姑娘给了狮魂的情报……”
李莲花看了情报,又从方多病处得到证实,采莲庄的确发生过命案,便决定尽快出发,萧玄明笑道:“华锦姐姐打算在普渡寺将草药处理妥再走,我在此处陪她,稍后再去找你们……”
玄明给李莲花的形象太好,李莲花不疑有他,打算和萧瑟、笛飞声以及牛皮糖方多病先行一步,忽略了萧瑟对玄明审视的目光……
萧瑟对着玄明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别太过分……”便也袖手离去,小少年心思被父亲看穿,本还忐忑,见父亲并不打算怪罪,又雀跃起来,灵动的大眼睛转啊转,露出一个坏笑……
莲花楼行驶向采莲庄,途中听到江湖流言,肖紫衿大侠本打算重建四顾门,却在堂上面见万圣道主人封磬时连放三十二个响屁,沦为笑柄;百川院云彼丘画地为牢十年,难得出一次门却摔断了腿……
李莲花愣愣听了,呆呆望向萧瑟,“这……是玄儿?”萧瑟揉揉额角,“对,就是你口中乖巧懂事又听话的好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