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微明。
初春的晨风呼啸而过,在吹过林间时,树叶发出悦耳的沙沙声响。
王昭立在山崖上,借着微明的天光看向远方,只见她乌黑亮丽的发丝被风吹的有些凌乱,纯白色的狐裘也在寒风中微微起舞。但即便是如此凌乱的模样,可在清冷的光芒洒落在她的脸庞上时,她也依旧像极了那个从云端上飘下来的神仙一般,不食人间烟火。
这样早的时辰,若换做是还在家中的王昭,定要回到房中再睡上一个时辰,可是现在——她听着寺庙门口传来的一阵马蹄声,心中竟也生出一抹绝望感。
因为来人,是九龙门的大觉掌门。
“大觉掌门,别来无恙否?”王昭笑意盈盈的说道。
论武力,王昭自不是大觉的对手。
但琅琊王氏历世千年,家族底蕴和威望早已不是雪月城、望城山以及无双城可比,因此对于九龙门这样的江湖门派来说,他们虽不输雪月城和无双城,但琅琊王氏也依然是他们这样的江湖门派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因此大觉掌门就算现在想杀无心心切,但若是看到王昭与他一处,想来也定然不敢轻举妄动。
这也就是无心当初为何一定要王昭陪他来大梵音寺的原因了。论威望,九龙门虽然比不上雪月城,但若论实力,他们在雪月城面前并未落下风。
“你是……”
大觉望着她,竟一时觉得有些面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却又想不起来究竟在何处见过。
王昭闻言,不由得笑了笑,随即朝他拱手,“在下琅琊王昭,掌门是见过我的。”
“原来是你。”大觉望着她,恍然道,“你是建宁侯家的小女儿。没想到,堂堂琅琊王氏竟也会插手江湖中事。”
“那没办法。”王昭笑意盈盈的看着他,说道,“算起来,叶将军生前也是我祖父的故交了,现在他的孙子有难,我作为王氏后人,又岂能袖手旁观?何况他这个朋友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我是不会让掌门伤他的。”
琅琊王氏的族人世代为官,到了王昭祖父的这一辈,早已位极人臣。而无心的祖父虽然寒族出身,却凭着军功迅速在朝堂上站稳脚跟,位列北离八大柱国之一。
但可惜武将权势过重,以致帝王猜忌。当年为了收复皇权,太安帝曾不止一次的打压武将,其中尤以叶羽、百里洛陈为先,尤其是叶羽,当年只因他锋芒太露,招致帝王猜忌,这才有了后来的灭顶之灾。
一夕之间,偌大的府邸,顿时只剩下叶鼎之一人。
“听闻琅琊王氏素来重礼法,王娘子更是向来看不上叶鼎之的所作所为,怎么这会儿却愿意对他出手相助了?”
“我知道掌门定是恨极了叶鼎之,但是有的时候有些事情并不能混为一谈。”王昭收起笑容,认真的说道,“传闻并没有错,我的确看不上叶鼎之,若不是因为他,北离的万千百姓不会陷入无尽的战火,也不会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但是这并不是掌门用来转移仇恨的借口。”
“您若当真痛恨他,完全可以将他从地底下倔出来,将他挫骨扬灰、碎尸万段,我琅琊王氏绝不阻拦,但是他做的那些事情又与无心有什么关系?他那时也不过是个五岁的稚童,又岂能阻拦父亲的决定?他没有那个理由去承受你的痛恨。”
……
旭日东升,清晨第一缕的阳光照耀在广袤的大地上,渐渐地将沉睡多时的城市唤醒,林子里渐渐地响起雀鸟的叽喳叫声。
此时大梵音寺前已经密密麻麻的聚集了几百个和尚,他们渐渐地依次坐下,手中的木鱼渐次响起,口里念念有词,在这苍茫的大地之上不约而同地诵起经来,倒是颇有几分禅意。便是连萧瑟这般懒散的人见了神色都不由得严肃起来:“三百和尚荒漠诵经度人,倒是比皇家祭典更有几分禅意。”
“那是……”雷无桀忽然指着远方。却见远处的山崖上站着的,除了刚刚不愿与他们进来的王昭之外,还有其他的人。那里有九匹骏马,骏马上也坐着几个僧人,显然也是冲着这边来的,却被王昭阻拦在外。
萧瑟忽然转头看向身侧的无心,懒洋洋的问道,“就是他们了?”
“就是他们了。”无心笑道。
寺庙外,王昭立在远处,只见方才还与她有来有往的大觉已经同其他的七个僧人端坐在地上,这七个僧人里,有的慈眉善目笑而不言,有的却如怒目罗汉,有的又垂首闭目似在假寐。
这便是九龙门的本相罗汉阵了。
萧瑟见状,不由得蹙了蹙眉,连忙来到王昭的身边。
他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四年前,因为琅琊王叔的事情,他已经舍弃过昭昭一次,如今她有危险,萧瑟又岂能坐视不管?
虽说她是王氏女儿,又是天启城年轻一辈中的少年英才,入逍遥天境时也才十六七岁的年纪,大觉掌门虽然不会真的对她怎么样,可若是当真动起手来,王昭未必能奈何得了他。
毕竟九龙门的金刚不坏之身不是浪得虚名,就算王昭能与他一战,就算杀不死,但时辰长了,拖也能拖死。
寺庙门前,风声簌簌,四个少年并肩而立,沉默的望着眼前即将形成的阵法。
未等王昭开口说话,只见雷无桀雄赳赳气昂昂的上前一步,“我来破阵!”
“你破得了吗?就在这里大言不惭。”王昭忍不住泼冷水,“何况你是雪月城弟子,难道想要当众与佛门圣宗对抗么?”
“这不是还没入门吗?而且我看大师兄还没到,等他到了我立马跑了就是了。”雷无桀毫不在意的笑笑。
自从同行之后,雷无桀也算是慢慢的摸清了这位姑奶奶的性格。
虽说她满身的傲气,说话时也像一根刺一样喜欢扎人,但好在人还不错,见她一本正经的与自己说笑,雷无桀也愿意回她。
“这可是本相罗汉阵,难破得很。”无心望着坐在正中央,跪地合十,持观想念的大觉掌门,幽幽的说。
“好不好破,破了才知道。”
雷无桀再往前一步,但是就是这一步,他整个人便入了阵。但他才将将站定,便觉得右边有一道拳风袭来,他侧目一看,却见是那金刚怒目般的和尚。
“脾气果然不好。”
雷无桀也一拳打出去,用的也是佛门武功,少林寺里的七岁小孩儿也会有模有样打一遍的——大罗汉拳。
双拳相接,雷无桀只觉胸中气血翻涌。但反观那和尚似乎也并不好受。
他的拳力在于霸道凶猛,但雷无桀的拳却也霸道得很,一拳无功之后,和尚顿时怒上心头,“施主究竟是何方神圣?”
“雪落山庄副庄主萧无瑟!”雷无桀朗声道。
“滚——”
萧瑟的怒骂就是脱口而出。
这雷无桀毕竟只是和自己相处了几日,却变得油嘴滑舌起来,随口编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王昭却笑得十分大声,“萧瑟,这小子跟你学的吧?”
王昭可是记得,萧瑟从小就是个爱记仇的性子,特别小心眼儿,尤其是在面对着得罪过自己的人,胡诌起来那可是连句草稿都不打的,张嘴就来。
但凡是碰上他心情不好时的人,几乎都被骗得很惨。
但萧瑟却矢口否认,“我什么时候胡诌过了?”
想起当年在千金台上的事情,王昭脸上不由得多了一抹笑意,“当年在千金台诓骗那敖玉的时候,你不也张嘴就来?”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不也是?”萧瑟道,“当年我诓骗敖玉的时候,你也是参与了的。”
“那不是没办法吗?”王昭笑道,“你骗都骗了,我总不能揭穿你吧。”
王昭可还没忘,当年他在千金台上从敖玉手里赢过来的那座城池,说是赢过来的,但其实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个圈套。
具体如何,王昭并不知道,她只知道此前敖玉曾与萧瑟结下过梁子,这一次听闻敖玉奉南诀皇帝的旨意出使北离,便起了玩弄的心思,在当晚便拉了王昭和萧凌尘密谋了好久。
千金台一事后,敖玉又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真相,气的当天便要去永安王府讨个说法,可谁知道萧瑟根本就不搭理他,当时便给他吃了闭门羹,最后实在是无法,只能拉着王昭去碉楼小筑喝闷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