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进城时还有些晴朗的天空此时早已经阴沉下来，耳边偶尔传来几声闷雷轰鸣的声音，看着似乎要下雨的样子，尚且还有些寒意的春风划过耳边，顺着脖子钻进颈窝，叫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望着下面的人，王昭忍不住蹙了蹙眉，道，“这掌香大监怎么来大梵音寺了？无心，该不会是为了你吧？”

原本宫里的人出现在这本不属于他的国土之上，换做是谁都会觉得是否有什么隐情，更遑论十二年前魔教东征之后，天外天在北离留下一名质子，如今这名质子即将回到天外天的事情是众所周知。若是换做寻常人，只要看到因为自己引来众多高手追杀，他心中定是害怕极了，更遑论无心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

——虽然这一路上萧瑟没有说过一句，但王昭心里清楚，无心毕竟是叶鼎之的儿子，更是十二年前魔教东征失败，两边定下锁山河之约之后，天外天留在北离的质子。也正是因为他这有些敏感的身份，这才招来许多杀手的虎视眈眈。

据雷无桀所说，他们是被无心从一个客栈带走的，当时的美人庄里，除了要将无心带回天外天的白发仙与紫衣侯之外，还有除了无双城之外的许多杀手。

显而易见，他们都是奔着无心来的。

他们离开客栈之后，这一路上应该有不少杀手跟着他们，但自从王昭答应无心陪他来西域之后到现在，真正现身的却只有一个‘长弓追翼，百鬼夜行’。

这‘长弓追翼，百鬼夜行’乃是常年徘徊在北离与西域边境上的一群以打劫为生的马贼，先前若非有萧羽这个皇子撑腰，他们也没有理由对无心下手，更不敢冒着得罪琅琊王氏的风险将王曦绑去，借此与王氏谈条件。

至于那些一直跟在他们后头的杀手，之所以迟迟不敢现身，以致最后被甩在后面，也正是因为看到无心身边有王昭这么个王氏女陪同在侧。

虽说他们的师门在江湖上的威望不低，可他们在江湖上再怎么强大，但也仅仅只是局限于江湖。莫说是他们了，就算是雪月城和无双城的人都来了，又如何能与已有上千年根基、又手握重兵的琅琊王氏对抗？因此自从王昭与他们同行之后，这些江湖人就算想要手刃无心以绝后患，但只要有王昭在，他们也不敢真的如何。

毕竟他们的势力仅限于江湖，哪有那个能力与琅琊王氏这样的门阀士族对抗。

但就算是如此，无心脸上却连一丝紧张的神色都看不到，反而双手合十，笑意盈盈的说道，“哎～看来我的魅力还真是不小啊。”

王昭：“……”

你要不看看你在说什么。

雷无桀闻言，侧目看了眼身侧那个一身粉色长衫，乌黑柔顺的长发安安静静的披在肩后，明明是那般清丽可人的面孔，此时却满是严肃的女娘，忽然好奇的问道，“阿昭姑娘，掌香大监是谁啊？”

“北离皇帝每年祭祀的时候，身后都会站着四个太监，其中一个手持镇国宝剑，一个拿着传国玉玺，一个手持律法典籍，最后一个捧着青花香炉，这四个大监加上与皇帝一同长大的伴读太监合称五大监。”王昭缓缓道，“掌剑太监负责皇宫的守卫，掌印太监负责监管兰台、石渠阁等藏书楼典籍，而掌香监则是明德一朝新设，负责监管皇家佛寺。每个人手中都有不小的权柄，且还都是大内高手。所以轿子里的这个人，一定就是掌香监瑾仙公公。”

“阿昭姑娘厉害啊，不愧是名门望族的女儿。”雷无桀由衷的赞叹道，“不过你怎么知道轿子里是谁的？”

“这还不简单。”王昭压低了声音，得意洋洋地说道，“轿子前的那两个看着年岁并不大的少年我认识，那个年长些的叫灵均，另一个年纪小的则叫伯庸，他们都是掌香大监的弟子，所以我猜那轿子里的人应该就是当世五大监之一的掌香监瑾仙公公。”

“瑾仙公公是陛下身边的心腹，最受陛下信任，我在皇宫生活多年，常在御前走动，与他自然相熟。”

“原来如此。”

无心一抖袖袍，又道，“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萧瑟直接一个白眼扔过去，无奈道，“我说无心啊，你怎么走到哪儿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而且还都是一副要打架的样子。”

“一等一的高手？打架？”雷无桀望着院中的那些人，倒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萧瑟扶额：“雷门好歹也是江湖大世家，怎么就养出了你这么个小夯货。”

“是ben货。”

“hang货。”

“ben货。”

“hang货。”

王昭无奈扶额：“我说你俩幼不幼稚？就不怕瑾仙听见。”

要知道虽然大家都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份子，但习武之人和寻常人也是不同的，最大的区别就是前者因着体内运作的缘故，听力自然也要比寻常人高出许多，因此即便他们藏身在这里，可瑾仙毕竟是大内高手，实力摆在那里，萧瑟和雷无桀这般争执，他要想发现他们躲在这儿，其实并不难。

果然，王昭话音将落，瑾仙那颇有几分妖冶的眸子忽然划过他们这里，眼底还藏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神色，“既然来了，那就下来吧。”

“萧瑟，阿昭姑娘，这是什么情况啊？”雷无桀明显发现周围气氛有些不太对劲，轻声问道。

“想来是瑾仙和这些和尚一直在对峙，然后打到一半，我们来了。”萧瑟漫不经心地说着。

“然后呢？”雷无桀依旧困惑。

“然后他们发现，哇，不用打了，该来的大鱼已经来了。”萧瑟没好气地说。

“大鱼？是指我们？”雷无桀恍然大悟。

“不。”王昭和萧瑟一唱一和，指了指无心，随即远远地躲开他，“大鱼只是他。”

无心笑着振了振衣袖，到不似一个吃斋念佛的和尚，反倒是更像一个准备粉墨登场的戏子：“劳烦掌香大监不远千里来找我这小和尚，真是荣幸啊！”话音将落，只见他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瑾仙面前。

两名护寺武僧闻言，不由大惊失色，同时看向方丈，但那方丈却依然摇头，连句话也不说。长须和尚毕竟是引着他们来这里的，因此并不惊讶，只是愣愣地看着无心，似是没想到他会这般坦然的站出来。

看着他跳出去，王昭忽然凑到萧瑟身边，调侃道：“萧瑟，你看他像不像戏台子上唱戏的？”

雷无桀瞥了那白衣僧人一眼，心中倒是颇有几分认同。

诚如王昭所说，他现在这幅样子，完全不像是一个吃斋念佛的和尚应该有的样子，反倒是像戏台子上唱戏的戏子。

雷无桀推了推萧瑟，附和道，“萧瑟你看真的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