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委托人？
陈微末摸不透沙飞是什么意思。
“你搞到了项目的记录数据和资料，应该也已经打听到了，这是谁的委托。”沙飞停住脚步，转过来，饶有兴致地看向陈微末，“迪福雷斯特公司，是吗？”
无论是风潭，还是南宫一舟，都明确认定，就是联邦最大的能源公司迪福雷斯特向伊卡洛斯医药集团申请了改造人项目。
沙飞看陈微末的反应，就知道自己说中了。
“这几天，我顺便看了看联邦的其他事，你费劲把顾青烈当作引子揪出来，不就是因为，你想让伊卡洛斯和迪福雷斯特同时出现在大众视野内，然后再一点一点把从前的事翻出来？”
陈微末没否认，也没认同。
“的确是迪福雷斯特要的人，只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明明已经有了一定规模的改造人作为行动队替他们做些黑活，还要在改造封禁二十年后仍然提交需求？”
“你想说什么？”
沙飞双手合十，自然于身前垂下：“那时候的事，一直很复杂，不是简单的单方面意愿。比如，有人需要改造人项目，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好像，没说谎，她很平静，很坦然。
伊尔适时发声。
他有些意外，这个女人年纪不算很大，可灵魂好像枯形灰心，处处透着绝望带来的平静。
陈微末听了伊尔的意见，内心更动荡了。
照她这么说，不过是那十个研究员，而现在活着的，南宫一舟，她，和唐懿。
风潭也的确说过，在他加入迪福雷斯特后，他那个队伍就没再增加过任何人。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陈微末问。
“只是看不惯几个道貌岸然的人放弃尊严，却还是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
陈微末装着若无其事，继续把沙飞带到孟乐知的飞行器上。
孟乐知和沐风华表面上还算客气，但也仅仅是为了眼下这件事。
他们都能看出来陈微末的不对劲。
沙飞被沐风华送去安全的地方，孟乐知和陈微末先回了家。
而伊尔识相地自己跑掉了。
他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主动去触霉头。
他帮陈微末盯沙飞这短短的时间里，他可是感受到了什么叫大起大落。就算他是精神体不怕被揍，他也不想靠的太近。
反正肯定有倒霉蛋自愿去接触她。
比如说，孟乐知。
他甚至跟进了虚拟训练室。
而陈微末调出了三架机甲，正在徒手硬刚。
看这个架势，应该是相当生气。
“你说，是你进步得快，还是机甲材料研发进程快？”
他站得远远的，但在设定里，他是可以远程交流的。
陈微末听到声音后，原本只是跳到机甲背后进行闪避，现在她直接朝着后面保护甲踹了过去。
机甲丧失支撑力，轰然倒地。
陈微末朝孟乐知慢慢走过来。
“队长…”
“基地里很多人都不敢和你实战练习。倒不是因为打不过而胆怯。”
“那是因为什么？”
“机甲不好做，怕你把他们的打坏了。”
“…”
“不委屈了，走，吃饭去！”
“…又吃？”
“什么叫又？你自己想想，多久没吃过东西了？”
好像，的确。上顿饭被沙飞打断，直到现在还没续上，她连个营养液都没心思喝。
陈微末退出虚拟训练室，就立刻觉得饿了。
对于她来说，打架是一个可以怀揣着各种烦人想法并合理发泄的方式，但是今天，沙飞那几句话深深扎根脑海，怎么甩也甩不出去。
沙飞一席话，杀人诛心。
哪怕是沙飞故意把自己推向唐懿、推向自由科技，她也会真的义无反顾地跳进这个坑。
“微末，微末？”孟乐知看她吃得过于投入，忍不住叫她。
“…嗯…嗯？怎么了？”
孟乐知知道让她去面对一个罪魁祸首还要合作有多难以接受。
所以他也不问具体情况。
“你刚刚训练，怎么只徒手、不用刀了。”
陈微末坐正了一点：“对不起啊队长…”
“…什么？”
“你送我的那把刀，丢在外面了，当时情况有点紧急…”
“受伤了吗？”
“啊？没有…我只是用那把刀逃了。”
孟乐知松了口气：“人没事就好，一把刀而已。你要是需要，我收藏库里还有别的。”
陈微末头埋得更低了，脸几乎进碗里。
快速扒拉几口，她解决晚饭，双手撑在桌上，颇有些视死如归的决然。
“队长，我有事跟你说！”
虽然为了法庭的事，孟乐知已经听陈微末讲过了伊卡洛斯医药集团改造项目的相关细节，但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背后还有迪福雷斯特的事。
“所以风潭…”他很快捋清。
“嗯…”
孟乐知首先想的是，陈微末的所谓家乡，和迪福雷斯特有什么关系？
但现在不急于一时，陈微末苦恼的并不是这个。
“你的顾虑也有道理，如果不是实话，那她就是太会演戏，甚至骗过了伊尔。但伊尔…我反而觉得很难瞒到他。”
“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做。”陈微末捏着自己的手指，捏得毫无血色也没意识到。
“你会停下对伊卡洛斯的揭露吗？”
“…不会。”
“那你会放弃查迪福雷斯特吗？”
“不会。”
“所以沙飞说的话对你当下的目标没有任何影响。”孟乐知懒洋洋一笑，“大概是今天你接收的信息太突然太多了，脑子有点乱而已。”
“那沙飞…”
“就事论事，她如果能如约作证，那以后我们也不会和她再有任何交集。至于她说的东西，再查证就好。”
孟乐知低头看了眼忽然闪了一下的光脑，轻笑：“说点开心的。有人沉不住气了。”
“哪个？”
孟乐知早就在准备这场官司的同时，在很多地方都有布置了监视，看那些人什么时候会有所动作。
只不过太多了，陈微末也记不住到底有谁。
“一个伊卡洛斯已经废弃的试验室，有人心虚，想去确认自己到底有没有把痕迹销毁。”
“谁啊？”
“曾经和白疏月一起工作过三个项目的基因工程师长孙毅，现在被我们的人控制住了。一开始他还可以狡辩，可他太慌了，明明试验室已经没有任何痕迹和证据了，但他自己说漏嘴了。”
白疏月曾在赫拉克勒斯项目工作过，而长孙毅和白疏月的工作轨迹又非常重叠，想知道一些别的并不难。
“…那他可太优秀了。”陈微末想，大概真的是自己这一出闹得人心惶惶，任谁也没想到那么久远的事情还能被翻出来。
孟乐知一边回消息一边说：“撕开一点口子，很多事就瞒不住了。”
“那伊卡洛斯会怎么做？”
“如果我是伊卡洛斯的负责人，我大概，什么都不会回，或者…公开一些什么。”
“什么？”
“把罪孽均摊，让所有人来一起承担，或者，一起掩盖。”
陈微末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孟乐知就又接了一通电话。
“你在哪呢？”
“在家。”
“我说你惹了麻烦就顾头不顾尾啊，你自己躲清净，留我在外面收拾残局？”
莫尔若字面意义上的气急败坏，他好像经历了什么剧烈活动，现在还在大口喘息。
“什么事？”
“什么事？？你还好意思问我？！”他周围环境也很嘈杂，“有人要跳楼，幸亏我一直在这守着，在下面正好接住了，这才没让他死成！”
陈微末神情一变，可孟乐知还没回应，莫尔若那边又有变故。
“什么情况？你的人？”
莫尔若短暂地离开了片刻，但并没有断了联系，陈微末断断续续听到，好像有更多人出现了。
很快，莫尔若的声音又出现了：“行啊你，提前准备不跟我说是吧？”
“我好像，没拜托你后面的事吧？”孟乐知理直气壮，但语气又没有以前那么冲。
“你这么说就没劲了吧？”莫尔若好像没有刚刚那么急切了，“你什么时候开始蹲的？”
“五天前。”
“…行，啊，你行。你是不是一直在旁边看着我们呢？”
“下面有人汇报，说在附近发现了其他监视的人。但是我们决定先按兵不动，怕打草惊蛇。而且我相信你，不会露出马脚的。”
“…我谢谢你啊。”他没好气道。
“怎么了？这又是哪个啊？”陈微末小声问。
“等会？你旁边是谁？”莫尔若敏锐地捕捉到。
“…莫尔若上校。”陈微末被迫打招呼。
“陈微末？你在哪？孟乐知家？”虽然是语音电话，但陈微末感觉，莫尔若的脸，好像越贴越近。
“是。”
“…没事了！干活去了。”
莫尔若挂断地很突然。
“莫尔若救下的那个人，是我们替换了原本的一个工程师，怕他被灭口。”孟乐知主动解释。
“所以没出事吧？”
“没有，他早就被保护起来了，而且去杀他的人也抓住了。”
陈微末也算松了口气。
她现在分不清什么是无辜什么是被牵连，她只是在不断地劝服自己，放下那些无谓的悲悯，专心把联邦曾经的不堪挖出来。
“微末。”孟乐知垂眸，跟刚刚好像有哪里不一样，“有件事，我一直想问。虽然现在问，也没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