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陈微末都没敢抬头看孟乐知。

等到了目的地，她冲下了车。

折腾了一整天，已经临近傍晚，老卓刚给自己做好一人份的晚饭，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走了进来。

“啊…你这是…这个点…是来吃饭啊？”

他早就在星网上看到了陈微末的消息。

从独立军区的重新招收，到紧接而来的改造人消息，然后铺天盖地重点错乱、让人恶心的讨论。

他还真想过，陈微末会不会来找自己。但又觉得不太可能，毕竟摊上那么大事。

行，这丫头还算有点良心，这么快就来了。

“…还来得及吗？”陈微末说的是饭。

“…等着吧。”

老卓刚要再进后厨，就见到孟乐知也进来了。

“组团蹭饭？没别人了吧？”

“…”

“怎么个情况？还真有？”

“…你要是想有，还真能有。”

“谁啊，当时死乞白赖要跟你走的那个小伙子？”

“嗯…”

“…伊尔？”孟乐知也觉得奇怪，他怎么可能出现？明明只有他和陈微末两个人。

可这个念头刚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陈微末身旁凭空闪现一道微蓝的光亮，一个人型慢慢出现。

老卓愣在原地。

“老卓你好！”

“你这个朋友…行，有点东西。我做饭去了。”

孟乐知在他们身后，眼神不善：“你一直都在哪？”

伊尔贱嗖嗖地华丽转身，撩了下头发：“和微末合二为一了。”

说完，他脑袋就挨了一巴掌。

陈微末不自然地用拇指指了指他，手不知道该放哪，就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他待在我脑子里了，你能理解吗？”

“从什么时候起？”

“…我俩一起来的联邦…”陈微末声音越来越小。

某种意义上说，她这是私自带人进入联邦军事驻地，是违令的。

“你是…精神体？”孟乐知直接问伊尔。

“欸？你知道？”伊尔幸灾乐祸的表情消减了几分。

“现在这种情况很难理解吗？”

“…没劲，你这人没劲透了。”

“队长…坐！”陈微末大手一挥，心虚地坐下。

孟乐知来回打量这两个人，忽然轻笑。

怪不得今天陈微末怎么反应怪怪的，有时候笑一笑，有时候看着一个地方出神，面对哈希那两个人的时候又能非常精准地找到节奏进行反击。

原来伊尔一直在暗中帮她看热闹。

聊天，也是一直单方面地和伊尔聊。

“诶你别小心眼，来坐！”伊尔熟络地搂上孟乐知的肩膀，把他摁了下来。

老卓虽然装得像很麻烦的样子，但准备饭菜的速度也很快，没让外面的场子冷太久。

“简单吃点吧。”他坐下，长舒一口气，“能再见到也不容易，你也是厉害，还能再被允许进来。诶那个…银豹，它去哪了？”

“在外面占山为王了，挺快乐的。”陈微末把嘴塞满，回答得含含糊糊。

“过得不错啊？那你呢？”

“我也可以。”

“她她她她不行，手都炸没了，你看看…”伊尔接了句下茬，还作势要把她的手套摘下来，被陈微末一记眼刀顶了回去。

“…年轻人，就是不太稳重。”老卓拿叉子的手停了一瞬，又继续吃饭。

他搅了搅自己盘子里的东西，又抬眼悄悄看了下孟乐知，没说话。

这小子之前三天两头就问一下陈微末有没有联系自己，几个月前忽然没消息了，他还以为孟乐知死外面了。

原来是早就联系上了。

可这费劲复联之后，还只是个上下级关系。真没用啊…

而且现在这件人尽皆知的事，肯定是和孟乐知有过节的人挑出来的，这才连累了陈微末。

越想越气，老卓忽然起身，让这三个客人措手不及。

他回屋拿了一袋东西，递给孟乐知。

“孟上校，你队员被你拖累得估计这几年都别想安生，你也不处理一下？”

陈微末发怔地看向老卓：“…也没有啊，这不是处理得挺好的…”

“你那个上网深度能看到个啥？你可别说话了。”老卓嫌弃地让她闭嘴，继续对孟乐知道，“没有有计划的安排，那堆东西也不会传得那么快、那么广，上校您觉得呢？”

“…的确，是我的问题。”孟乐知理所应当地认下，“除了案件本身，我也去处理过那些，只不过效果不大。”

“所以说啊，这种事，还是术业有专攻。”老卓摸了摸自己日益光滑的脑袋，“你回去看看这堆有没有用。”

他看星网上那些不入流的东西，莫名来气，就知道欺负老实人，有本事把孟乐知照片视频放出来啊？

他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

“那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谢谢您。”孟乐知拿出来，大概扫了一眼，都是星网暗网上操作那些的人，比他的搜查网要深入不少。

“…啥，你们在说啥？”陈微末伸着个脖子，懵懂问道，“我的照片吗？”

“…不然呢？”老卓看她这副平静的样子，也不知道该放心还是该生气，她的确没怎么被影响，但什么都不计较也不是什么好事。

“这个需要处理吗？”陈微末又问。

“那你想怎么处理？”

“我觉得…”陈微末认真想了想，郑重其事，“冷处理。”

她可没精力给那些人哪怕一个眼神。言语是武器，可杀不了她。

但她也知道，如果只是需要时间就能解决，他们又何必不断搅乱这潭水？

早就超过一般舆论范畴了，而且也并不是只冲她一个人。

既然如此，他们的事就让他们去解决。

“没事，你吃饭吧。”老卓随便挥了下手。

他安静地吃了几口饭，还是没忍住。

两年多不见，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你那个…”他有点问不出嘴，为难得表情有些狰狞，“那个…”

“改造实验？”陈微末想，轮也轮到这个话题了。

“欸…真是联邦搞的？”

“嗯。”陈微末简单回应，“有残存的文件资料。”

老卓持续摸脑袋，当年闹得沸沸扬扬，他选择明哲保身，绝不掺和，所以很多事情他是刻意避免知道的。

“这个，你别去查。”陈微末提醒他。

“…那当然了！这里面水多深啊，我疯了才去凑热闹！”

伊尔端着碗，轻笑，继续埋头吃饭。

但他很有眼力见地把陈微末空下来的话头都填补上，和老卓就见过两次面但是聊得有来道去的。

等吃完饭，陈微末也没打算再留在这里，容易给老卓添麻烦，可伊尔也想跟着，被孟乐知拒绝了。

理由是家里没地儿。

陈微末想了想孟乐知那个舰港一样的家，没敢吱声，毕竟她理亏。

回去的路上，还是孟乐知打破了他们两人之间微妙的沉默。

“你之前说的，风潭所在的那只队伍，我没发现他们的踪迹。”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藏匿太好，还是已经…”

已经被销毁了。

改造人的队伍，也一定都是改造人。那么拥有者在发生这种事之后，为了避免麻烦，很可能会自我销毁证据。

陈微末沉默一瞬：“没有就没有吧，我想，哪怕真的找到他们，他们也不会做出任何对老板有害的行为的。”

看风潭从前那样子就知道了。他说，几十人的队伍，除了执行任务，他们从没有说过一句话，哪怕是私下里。

每天睁开眼，都会按照一条固定的路线安排一整天的活动，直到闭眼睡觉。

虽然是同类，但陈微末对他们没有一丝顾虑。

希泊把改造人事件揭开一角，她从没担心会连累他们。

当年屠戮她的同伴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以这种方式报仇，她还觉得远远不够。即便他们只是思考力不足的工具。

但不急，幕后下达命令的人，一个也跑不了。

觉得陈微末情绪不对，孟乐知及时打断。

“今天先好好休息，感觉在法庭不累，出法庭这几百米反倒累死。”

“队长，我问你件事…”

“你说。”

“如果我们没有所谓的人证，而伊卡洛斯医药集团在这段时间证明他们没有违规进行人体改造试验，怎么办？”

一个经营了几十年、势力庞大的顶级组织，怎么会让这种事影响他们自身的利益？

陈微末虽然在做自己想做的事，也极为坚定，但内心还是忍不住认为这是蚍蜉撼树。

孟乐知嘴角忽然荡起弧度：“公众的信任就像一张纸，撕了一个小角就再也补不回来了。但公众也好哄，只要别的爆点，大家就会忘记上一个，或者用足够的时间，让人们渐渐忘记一切。”

“…所以呢，法庭还是可能会判我们败诉？”

“任何行动都有可能失败，但是无论如何我们都会不止于此，不是吗？”

“…可是如果失败，你们…”

“微末。”孟乐知露出一个无奈又安抚的笑，“现在是我们。而且…”

他把陈微末的座椅缓缓放平了一些：“我诶，我虽然阴沟里翻船过，但是没输过。”

“…那我会不会给你开创个历史…”

孟乐知声音很轻：“失败，也是我们一起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