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分就是,哪怕翻墙也会翻进他的家里。
韶良和苏小小正站在院子里忘我地亲吻,余光一瞥,墙上有一个进退不是的身影。
然后陈微末和他们就一起坐在了饭桌旁,沉默不语。
“…要不我还是走吧…”陈微末在韶良的眼神杀之下实在是不自在。
刚要站起来,就被苏小小按下,她冲韶良笑道:“你去把菜端来,别干坐着。”
他们都知道陈微末现在的热度,所以她的解释也合理。
苏小小再见到陈微末还是很开心的,韶良的不开心倒也不再是因为陈微末的身份…
上次见,两人还是暗戳戳的暧昧,这次都住进家里去了。陈微末心里明镜一样,但缺了点人情世故:“你们要结婚了吗?”
问话一出,苏小小笑容一僵:“没有…还没到那步呢…而且…”
“而且什么?”
苏小小特地看了眼韶良,确认他听不到才小声说:“我是难民,韶良是军官,如果我嫁给他,他也会受影响的…”
“…什么道理?他会怎么样?”
“就很难升迁了啊…而且他还在这样一个部门,总不太好…”
“…是他不想?”
“不不不!他没跟我说过这些的!”苏小小目光黯淡下去,“我现在就想先过好眼下每一天,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见韶良从厨房出来,苏小小又换成轻松的笑颜,主动问陈微末:“你以后就跟着孟上校工作了吗?”
“应该是…”
“当初就觉得你不简单,现如今有这个机会,好好做。”韶良语重心长道。
有些事不落在自己身上是无法感同身受的,他看着苏小小谋生处处受限,一种难以言喻的同谋的负疚感不知何时在内心生了根。
陈微末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开始闷头吃饭。
她本来就跟他俩不太熟悉,而且苏小小对她的好感有些莫名其妙,她有点摸不透。
吃完饭,韶良把她送出了城,天刚刚摸黑,路上的行人也少了许多。
她这次没找老卓借车,全程溜达,单程就要走上两个小时。
几乎都是进城的,像她这样出城的并不多。
只是刚拐过一个路口,路旁是几间废弃土屋,忽然传来一阵闷响,陈微末整个人飞了出去,撞塌了一面墙,被埋进了废土之中。
她的意识还在,口鼻处塞满了沙土碎石,她才渐渐反应过来,那闷响,是自己身上传来的声音,可一旦反应过来,随之而来向外膨胀的不可控的肌肉就将锥心蚀骨的疼痛蔓延到大脑。
她仿佛能听到那迸裂、炸开的声音。
也许几分钟,也许几小时,她一动不动,就在这片黑暗的世界里躺着。
外部——或许是上方——传来脚踏砾石的声音。
“还活着?”
“…确实有生命活动迹象。”
“那还废什么话,挖出来补一枪啊!”
“是、是…”
“我真服了,你到底瞄没瞄准?这枪还能留活口呢?”
“……”
陈微末都能听到,她试着用清醒的理智压制那股叫嚣的疼痛,在能见到一丝光亮的瞬间,一跃而起,手里攥着一片锋利的石块,直冲那两人的脖子。
没有一声嚎叫,两人悄无声息地扑倒在地。陈微末缓了缓神,没站稳,也摔坐在地上。
真疼啊…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肩膀,血肉模糊,像是炸开了。又瞥了一眼那两个死人身上掉落下来的枪,是捕兽用的,专门用于皮糙肉厚的星兽,子弹也是特制的,一旦进入到皮肤下层,就会在□□内炸裂。
她的肌肉硬度比联邦的人要高很多,寻常兵器对她无效。可今天,这是摸清她的弱点了啊,不然也不会特地用这种武器对付她。
可惜,还是不够狠,要是换个战场上用的特型兵器,她早没命了。
她给老卓拨了个视频电话:“老卓,能帮我做件事吗?我按照市价给你钱。”
“你这是…怎么了?”老卓见她脸色不太对,看不到她受伤的肩膀。
陈微末把那两个死人脸照给老卓:“帮我查查这两个人。还有…今晚我先不回去了,过一阵再说。”
她的脸早就在联邦传开了,所以遇上这种事她也不意外,只是苦于毫无目标。
她如果回到老卓那,不知道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现在,她最好找一个很难被打扰的地方。
她给孟乐知发了条消息——我能提前去你家吗?
没多久,孟乐知就给了回复——当然可以,什么时候。
——今晚,大概十一点。
她没有交通工具,走到孟乐知家得到半夜。
她给银豹买的那些东西也被炸了一多半,好在袋子还能用,她便把东西拿出来,将这两个人和袭击她的枪装了进去。
本来给银豹的毯子现在也裹在了她的伤口上,临时止血。
她从没觉得这段路有那么远…
这次孟乐知并没有出来接她,反正已经熟悉路了,便让她自己进来了。
她一进门,就见到孟乐知一对陌生的中年男女。
陈微末一身血污,脸上身上的泥土还没擦净,手里拎的袋子也被拖了一路,和这个整洁的房间、体面的人,都格格不入。
“你这是…”孟乐知没想到只几天不见,她再登场是这个形象,“你受伤了?”
“他们是…?”陈微末捏着袋子的手忽然缩紧,有点紧张。
“我父母,你别担心。先去医疗室。”他把那个脏兜子拿了过来,却发现沉得很,“这里是什么?”
眼看着他父母也向自己走过来,陈微末又把兜子扯了回来。
“我自己去就行。”
她拘谨得朝长辈微微弯腰示意,摇摇晃晃得往屋里走。
孟乐知想跟上去,被他妈妈干脆地打了下头:“你战场上不分性别,人家小姑娘来你家里你还不分?受伤包扎这种事你去合适吗?”
孟乐知:“…不是,妈,她就不是在意这种事情的人。”
“你又知道了?还得是我来!”
陈微末把两个死人往角落一扔,找了面镜子,把毯子和衣服撕开。
血已经凝固了,伤也不致命,却棘手得很,子弹碎片嵌进肉里,挑也要挑许久。
敲门声响起。
“孩子,你别怕,我也会点急救包扎,你一个人有些地方顾不到。”
陈微末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就让她进来了。
她一手拿镊子,一手扯着细碎的伤口:“我该怎么称呼您?”
“叫阿姨就行,不用把你们军队里上下级的关系带到我们身上。我叫洛冠英,是恒星自然保护协会的创始人,经常在野外科考活动,所以这些东西也都会用。”洛冠英觉得陈微末可能是不好意思,可一进屋看到他这么狂野地处理伤口,并不介意初次见面就赤着半个身子,又有点拿不准这姑娘的脾气秉性了。
但这都不重要,她一看陈微末的伤,眉头紧锁:“这是用捕兽枪打的吧?在休斯还能发生这种事?”
“不在城里,是城外没人的地方。”陈微末边说话,边又扯出一个碎片,她不太着急止血,所以上半身已被染红了。
“你这孩子…怎么那么着急,连个麻药也不打。”
这场面谁看了不心疼?可偏就当事人面无表情地处理,好像她挑的不是自己的肉。
洛冠英倒了点外敷的麻药,陈微末缓缓制止了她:“算了,这个对我没用的。”
“好歹能缓解一下啊。”
“大概得用捕兽的剂量,这点不起作用的。”
洛冠英哑口无言。
她许久没回联邦,也是回来的路上才知道她儿子队里多了一个邦外人。
听说是个与众不同的。
“你知道是谁伤的你吗?捕兽的武器用在人身上,那是真的想要你命啊!”
“不知道,大概…是没有把我当人的人。”陈微末平静地说出自己的猜想,“又或者是知道我体质不同于联邦居民的人。”
洛冠英心头闪过很多,可终究什么也没说,沉默地帮她上药。
两人一起也用了半个小时才将碎片摘干净。
等陈微末躺进治疗舱,洛冠英开始替她收拾医疗室的残局。
屋内只有零星滴落的血迹,看得出她已经在很努力地不留痕迹。
也不知道是什么把她的性子磨成这样。
可只二十分钟陈微末就出来了,照射时间不到半个疗程。
“阿姨,我有事找队长。”
洛冠英看得出来,这是个沉默的倔脾气,她也没多说什么。
孟乐知不像他妈妈,他是个碎嘴,一进来就唠唠叨叨。
陈微末本来身上就疼,现在更烦了。她把那个布袋拎上台子,松开绑口,露出两张人脸。
“我当场杀了他们,没留活口。”陈微末现在想想,还是有点后悔,只是当时那种情况,不想弄出更大动静也只能杀了他们,“队长有办法查他们的来历吗?”
她没说已经托了老卓去查。如果两边都能查出,结果也对的上,那就再好不过了。
孟乐知把这两个人上下摸索一番,什么线索也没有,枪里的编号也被磨了。
“我找人查查。你这几天就住在这,应该没人敢摸到我家来。”
“谢谢队长…”
等陈微末睡着了,洛冠英拉着孟乐知东问西问。
“哎呦,这体格…遭罪了,这哪是天赋啊,这不是天生缺陷吗?不容易受伤,一受伤就没法治,只能硬抗。”洛冠英听着就于心不忍。
“你是没看见,她从身上摘弹片,手抖都不抖的,我都有点下不去手。她痛觉也比较弱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孟乐知好像没有问过,“联邦现有的医疗材料在她身上不适用,而且她也不太信任联邦的科技,怕身体数据被存档,以后被算计。”
一旁的孟维沉声开口:“她的担心也有道理,如果被有心人利用,那岂不成了人体实验了?”
“那也不能一直这样吧,她的身体也是有极限的。”
孟乐知何尝不知道,只不过让陈微末信任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