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微末捋了捋床单的褶皱,抬眼正好撞上孟乐知身上的淤痕,她又立刻躲避视线。
“那个…要不…涂点药?”
面对孟乐知沉默的审视,她自觉闭嘴。
她又没办法一直理性地控制着力度…
孟乐知喝了一整杯凉水,又倒了下去,朝陈微末伸出手。
浓稠的欲/ 望久久不能散去,他的手指轻轻地在对方的皮肤上跳动,从手臂,再到脊梁。
上次分开后,他回到联邦,私下联系了几个他信得过的军官,在不到十天的时间里暗中把军师系统清查了一遍,把所有的漏洞、更改追根溯源。
但效果不大,他们又不能打草惊蛇,只好按下不提。
而有可能被定为目标的将士的周围也被安排了保护的人。
自由科技的动向也在持续监控下。
可哪怕他们提前知道了可能会发生什么,不到最后一刻,他们还是被动的。
萧端因为是一军区的人,没办法以官方身份参与这事,而且他回去后,一军区建议他先好好休息,上校一职名存实亡。
一个精神力和身体严重受损的军官,连队伍也支离破碎,对于军区而言,他已经没有太大的利用价值了。
好在萧端现在已经对这些事情毫不在意了,休息更好,他有时间查他真正感兴趣的事了。
他直接离开军区驻地,说是回家修养,实际他兜了一圈偷偷跑到了希泊的地盘。
戚以然对于萧端这种厚颜无耻的行为极其抓狂,这么大个人也不好藏,她整天想办法让他没那么显眼。
每天忙得没有完整的吃饭时间只能喝营养液,但每个人都意识到,他们耗费了太多精力在内部互相隐瞒和试探。
无能为力,却又不可避免。
从什么时候起,精神上的满足变成了身心的双重疲惫呢?
再加上…
他深深地看了眼陈微末。
孟乐知炙热的呼吸扑到陈微末的颈项,陈微末缩了一下肩膀,轻轻咬住他的锁骨。
仔细想想,他们很早就没有明确的分界了。
孟乐知突然意识到,自己是持续作弊,仗着她迟钝,做了很多过分的事。
“起来穿衣服了。”孟乐知扶起还在逃避现实的、软趴趴倒着试图赖皮的人,裙子虽然已经不太完整,但好在他有不少备用衬衫。
系扣子就变成了一件值得漫长的事。
“你是看不清吗?”
陈微末看着孟乐知捏着一颗扣子总是扣空,忍不住问道。
“…”
孟乐知火速帮她穿好,然后在她的唇边狠狠啄了一下,自己也利落穿戴整齐。
陈微末来之前就说,她只能跑出来一会,逃避有用但不能逃避太久…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
她也没和孟乐知说蒂尔特斯最近的“热闹”,孟乐知自然也不会主动问让她为难的事。
她看着凌乱的床,轻轻叹了口气:“我走了。”
“…微末!”
孟乐知忽然叫住她。
“怎么了?”陈微末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奇怪,好像很难开口。
孟乐知站在原地,和陈微末保持着一定距离,终于,他认命地打开光脑,给她看了一张图。
一个熟悉的人在人群中格外显眼,而这个人似乎也注意到了有人在看他,所以正好对上了视线。
陈微末只是略略瞥了一眼,身体像是被寒冰冻住,隔了一瞬才想起来呼吸。
风潭?
而风潭周围的人,也有她曾亲眼见过或看过资料的改造人。
“我父母外出调研的时候遇到了一队自由科技的人,本来想躲过去不冲突,但是他们突然看到一个眼熟的人。”孟乐知主动解释道,他默默抚上陈微末的后背,满目担忧,“至于风潭…”
“从零到一难,从一到一百就不难了。”陈微末自己接过话,说道,她的声音十分平静,从震惊中迅速脱离。
既然事已成定局,那她只能接受,然后去解决,无论是人还是事。
“…我父母悄悄放了定位器,但也只是多追踪了两千星里就失联了。”
“太危险了,让他们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还是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陈微末存下记录下来的路程,心里有了大致盘算。
人员和具体服务分部应该可以查到线索,而且,她已经有了一些猜想。
蒂尔特斯的内部带给她的烦恼被一举抛到脑后,她现在觉得那些事易如反掌。
孟乐知静静地看着她,轻轻将她抱在怀里,手滑到腰间。
“没事,该干活了。”陈微末有力地拍了拍他,离开得很干脆。
她风风火火赶回蒂尔特斯,架势把在木屋躲清净的左云和伊尔吓了一跳。
本来是萎靡的三人,现在她出去一趟突然像打了鸡血。
“有人看到风潭了。我要去查。”她言简意赅。
“谁?”
“…怎么看到的?”
两人还不太能理解这句话的字面意义。
“风潭的基因数据应该保存下来了,然后被自由科技克隆了。”
陈微末把路径输到她的系统里,立刻有派系分布的信息显示出来。
这支队伍应该分属路松清的战部,而路松清是唐懿直属二级手下。
和她想得差不多。
改造人的资料剩的不多,可真看起来也有十数人,但她把每个人的信息一字不落地都记在了脑子里。
“你想怎么做?”
伊尔感受到陈微末的情绪,可以说是非常理智和动力十足,这种状态不错,但又实在让人担心。
“掀了他的地盘。”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她不管自由科技什么冠冕堂皇的说辞,只是他们现在还不放过这些改造人,她不可能放任不管。
“这好办。”左云积极附和,单纯干架还是比较容易的,何况她们的装备普遍不输自由科技。
“微末…”伊尔怯怯地看着她,但整个人的姿态却没有表情那么紧张,“你是为了风潭,不想让他再被利用,我理解?可被拍到的风潭,和我们认识的风潭,是一个人吗?”
“…不是。”
“既然不是,那你为什么那么紧张?你要为他讨回什么?”
“…”
陈微末没能立刻回答,伊尔继续说道:“基因相同,数据相同,可他不是风潭,从他诞生的那一瞬间就不是风潭。你与自由科技为敌,立场问题而已,打击他们的战力理所当然,可如果为了风潭,那这个风潭又做错了什么?”
“…什么乱七八糟的,打就完了呗!”左云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她只知道陈微末被伊尔几句话动摇了心智。
她在犹豫。
“我再想想。”
陈微末一个人回了房间。
只剩左云和伊尔在下面。
左云狠狠抽了一下伊尔的胳膊:“就你长嘴了?!”
“友情提醒,别等她一时冲动之后又后悔。”伊尔舀了一大勺肉酱塞进嘴里,他似乎对陈微末的反应很满意,“动机还是很重要滴,你们现在在外面折腾连轴转,好像很充实,但如果停下来回头看,可能会觉得自己很滑稽。”
“…啊,滑稽,就你高尚?”左云忍住直接抽他脸的冲动,“你天天蹲洞里和那个大家伙聊天,还基本没回应,你真正充实了?”
伊尔很是无所谓:“这世上哪件事是有意义的?我只是怕他孤单而已。”
一个活了不知道多久的生物,不会说不会看,只是用一种人类无法理解的方式感受世界。
它才是这里的原住民,只不过时间太久了,久到它的身体上自成生态,又形成了新的种族和文明。
它已经足够宽容,却还是为人所忌惮。
伊尔感觉到,它也是只是害怕和寂寞而已。
只不过说出来,没人相信这么大的东西会害怕这小小人类。
左云懒得再和他说。
陈微末被他说自闭了,好不容易从婚礼准备中得了一丝喘息机会,现在又沉默了。
她虽然在下面坐着,可心里不踏实。
“你啊,也别担心。”伊尔又说道,左云的情绪是他遇到过的最好读的,“她会想通的,而且现在,她有可以安慰她的人了。”
“啥?”
“…你没发现她衣服都变了?”
“哈?”
伊尔吃完盘子里最后一口,走到左云身旁,俯身轻轻说道:“陈微末啊,她不要你了。”
“?你真是太久没被揍,皮痒痒了啊??伊尔你给我站住!!”
陈微末在楼上听着下面的打闹,半点反应都没有。
她静静地坐在桌前,看着空无一物的墙面。
许久,她翻窗跳了出去,走到宝石谷深处,那棵被雷劈了的焦树旁。
树林里窸窸窣窣,银豹闻着她的味道找了过来。
虽然已经在宝石谷里称王称霸,但银豹势利眼得很,它在陈微末面前一直很乖巧。
它“咕噜咕噜”得翻着肚皮,陈微末也遂它意地摸了摸。
“你这辈子虽然不长,但是接触过的人…”陈微末跟这个听不懂人话的说起来,“梅辰,老卓,风潭,都死了。伊尔是死不了,我是还没死,还是你比较快乐。”
“唔…”银豹的喉咙里发出低吼,好像很是认同。
“我该怎么做?”陈微末忽然捧起银豹的脑袋,捏了捏它的皮,“你说!”
“…”
“那你呢?”陈微末没撒手,转头看向那棵树。
鲜苔、泥土的味道不断地撩拨着鼻翼,绿得发黑的枝干把她的视野分割得错落有致。
但无人回应。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