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比星兽，和你的基因？”沐风华试图理解这句话，以及这个行为背后的动机和逻辑。

但他完全理解不了。

而且人的基因真的可以和这种生物融合吗？？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孟乐知无论听到什么都好像不会惊讶，他只是耐心地问陈微末。

“就…很没有道理，我就算说了，你们可能也觉得莫名其妙。”陈微末自暴自弃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就是一种感觉，好像很熟悉，它的眼神中对我也全都是好奇和探究。而且我好像听到它说话了。”

“…说什么了？”沐风华后背一凉，他也在战场，但他什么也没听见啊？难道陈微末已经进化到能听懂星兽的语言了？

“你听到它最后那声嘶吼了吗？”陈微末突然上半身坐了起来，孟乐知一手按住她的伤腿，一手从后面托住她的腰。但陈微末好像没感觉一样，血从护具中又渗出一点。

“听…是听到了，然后呢？”

“你有没有觉得像…356？”

沐风华怔住，随即神色一变，他调出刚刚的记录视频，反复听那一段声音。

不是心理暗示，的确像。

改造星兽不能用普通生物来比对，它们身上发生任何不同寻常的事情都可能是人为因素和自我进化的共同结果。

说人话的生物，在星际间也不是没有。大部分是可以模仿，只有一小部分具备高智商的才是真正可以学习一门语言。

但356的意义，他们都知道。

那是陈微末的编号。

是谁天天在这只星兽面前提这串数字，还是根本就是它知道这个编号？

而自由科技中，谁会有陈微末的基因？

一个星兽的改造过程比人的要长很多，如果想要成功且稳定，至少需要三年，那时候，她还没到联邦上上下下地折腾。

按照目前她的认知，只能是当年赫拉克勒斯项目的人，而且单纯数据流出的可能性都不大。

南宫一舟说，当时他们是强弩之末，工作的时候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丁点不敢让人察觉，所以他们对于保密性要求极高。

当年项目组的十个人或死活逃，如果真的只剩那四个人，又是谁拿着那时的数据做这种…

陈微末甚至不知道这算什么。

是拿着她的基因移接到了星兽身上，还是什么更糟糕的事…

她脑子闪过的念头，心烦意乱，好像又触及到了承受边缘。她连忙问沐风华：“那个星兽还活着吗？”

“…死了。”

沐风华现在心情有点复杂。

如果只是单纯一个星兽，他们干掉它，只是正常职责所在，但这个星兽又和陈微末有某种奇怪的联系，又或者说…她们本是同源，那他们杀掉星兽又是一种什么行为？

“别慌。”孟乐知让陈微末定定神，又对沐风华道，“只把能源交出去，星兽就扣在驻地进行解剖。”

“是。”

“记得帮帮他们。”

“明白。”

沐风华临走时还带上了门，他在眼力见这一领域一直造诣很高。

陈微末垂下眼皮：“你们两个眉来眼去的，又要搞什么？”

“还能注意到这种小事，说明状态还可以。”

孟乐知想让她从地上起来，结果反被压了下来：“算了，我坐会儿，好疼。”

陈微末很少会这么直接地表达感受，一下把孟乐知搞得不敢动了。

“驻地的生物研究员…？”

“有一个的确和自由科技有往来。”

陈微末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孟乐知嘴角忽然挑起一丝微妙的笑意：“你还记得，我把休斯城外那片地里的不知名生物送到实验室吗？”

“…那个时候你就？”

“本来只是正常研究，但我感觉他的进展和其他人比有点超乎寻常的顺利和迅速，就简单查了查。不只是他，还有负责出入境管理的一个文职人员，我蹲了两年才发现他的。”

“但你都没惊动他们？”

“不用白不用。自由科技需要一个合理的渠道来知道我的动向。”

陈微末转了转自己的手指，腿上的剧痛让脑子冷静下来，她又不知道该做什么说什么了。

难题可以一点一点解决，可她自己做出的让自己都出乎意料的举动现在像过电影一样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重现，温度，触觉，所有细节都非常清晰。

能不能来个人把她埋了一了百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希泊会很闲。等这个星兽的检测结果出来，我在索尔斯等你。”孟乐知轻抚她腿上的护具，不敢用力，血的味道在房间里久久不能散去。

索尔斯就是她送的那块地所在星球的名字，但现实总是不遂人意，他们几乎没在那里见过面，两个人不是在执行任务的途中抽时间见一面，就是孟乐知单方面直接冲到她的飞船上。

“…华澄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和自由科技宣了战，却反而会有空闲时间，陈微末还算了解华澄，他更想要听话的士兵，而不是优秀的军官。

“没什么大事。”孟乐知笑了笑，但这种笑轻轻的，很快便消散了，“顶撞了上司，总要有点不痛不痒的惩罚。只不过，以后不论他说什么，你都不要再受他胁迫了。”

“…什么胁迫？”

“其实我到今天都不太能想明白，你到底为什么会同意帮他在外面找独立能源。”虽然他明白陈微末想搅乱迪福雷斯特的心思，但他直觉，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听到这个问题，陈微末下意识收回了手。

“不算胁迫，我每帮他收一处能源，他就告诉我一个监狱的位置。等价交换而已。”

“监狱？”孟乐知神情凝重起来。

“联邦境外的监狱星球，但这个制度很久之前就荒废不用了，所以没几个人知道。但迪福雷斯特对这些星球的使用权或者知情权延续到今天，除了让曾经那些联邦罪人的后代继续人工挖掘矿石或能源，他们还可以把星球内核的能源提取吸收。”陈微末看着对方的脸色愈发沉敛，她反而内心的波动越来越平静，“我十年前就是被送去了一个这样的地方。我只是不想还有人像我们一样。”

陈微末本来觉得她这辈子都不会向孟乐知坦白所有事，但信任的感觉会上瘾，察觉危险的本能被逐渐削弱，在一个安全区域内仿佛她的一切都会被接受。

“后续都安排好了吗？如果你还需要空地安放人员，我还有几个闲置的星球。”

“…你怎么都不惊讶一下，或者阻拦一下，毕竟对于联邦…这算是个危险因素吧。”

“木已成舟，只要我们一起解决就好。至于其他的人…让他滚。”

陈微末眼神忽然停滞，她还是头一次听孟乐知这么说话。

明明他的状态还是很不好，可目光坚毅。

“格雷瑞尔的行踪不好追查，但只要把自由科技全部摧毁，那他自然无处可逃。那些改造过你的人，后来曾经又做过什么，我都会查清楚。”

两个人的距离又靠近了一点，陈微末并没有排斥她腰间的触摸，耳边似有擂鼓般的震动。

可下一秒，她身上就承载了一个人完整的重量。

她怔住，轻轻推了推，可对方一动不动。

她终于不再装着平静，面露痛苦。

左云收到消息，进到房间，但看到他们在地上，她在自己的眼镜屏幕上打出了两个问号，将自己的疑问可视化了。

“你把他送回去，再帮我跟以然说一声，我们有事，先走了。”陈微末把又晕了的人交给左云，自己撑着床边爬了上去。

“然后我们去哪啊？”左云毫不客气地把孟乐知倒着扛起来。

“回蒂尔特斯。”

“好啊，好久没回了！”左云高高兴兴地离开，陈微末一个人在房间，把腿上的护具全部拆开。

完全没有凝血和恢复的迹象，而且在血肉骨头的裂痕间，长满了一种浅灰色的真菌，薄薄一层，却长得十分均匀，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她刚刚差点就忍不住了。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痛感，几乎让她回想起被二次改造的那种绝望了。

她躺在床上，用胳膊挡着脸，缓缓精神。

过了一会，她给萧端发了条消息——

突发情况，在自由科技发现可疑改造星兽，基因和我的重合度高达97%，具体数据已附，我需要你所掌握的格雷瑞尔和唐懿的行踪。

想了想，她又补了一条——还有沙飞。

很快萧端就给了回复。

他给了一个坐标，和几张截图。图上也有基因对比数据，同样的高重合度，但不同的是，星兽最终状态都是失败死亡。

——你挑时间，我在这里等你。

陈微末没办法立刻答复，她现在感觉很不好。

她撑到左云回来，腿上的真菌接触足够氧气后生长得更快了，而且颜色也从浅灰逐渐过渡到了深灰乃至黑色。

左云看到这东西，惊得不敢轻举妄动。

“别让他们知道，别让我昏太久，我们后面…还有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