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宫西偏殿。www.xinghuozuowen.com
李常在——刚被“病逝”的安嫔庶妹李六娘, 站在枯败的殿中, 望着西边如血的残阳, 浑身直觉不尽的冷意。
宫里头,真是瘆人的冷啊!
李常在回想着祖母多罗格格临出宫前与她单独说的那番长长的话。
“六娘, 害贵妃娘娘的,不是你那鲁莽蠢钝的三姐姐, 而是另有其人。”
“呵, 你也觉得三娘信不过是吗?可见三娘她这辈做人是多么地失败啊, 就连亲妹妹都知道,她说的话不能尽信。也怪不得皇上信不过三娘,说的假话多了, 就算说的是真话, 也没人信她了。”
“我笃定不是三娘,是知道三娘蠢则蠢矣, 胆子还没那么大。说实在的, 她起了暗害贵妃娘娘的念头我不奇怪, 但她竟然付诸实施了, 实是出乎我的意料。”
“这回, 我相信三娘, 她说没那么做,就是没那么做。她呀, 是被人推出去当了杀人的那把刀,做了替罪的羔羊啊!”
“你问是谁?那个人,其实并不难猜。宫里的人想不到, 是因为他们,包括皇上,都在局中。他们没看清形势,也不了解三娘,就有失偏颇了。”
“我为什么不跟皇上说?呵,皇上会信吗?人呐,就喜欢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更何况是那么骄傲自负的皇上?我要是说了,我们李氏一族,才是遭难呢。”
“不,谁说我们要一直忍下去,让三娘白担了罪名,还害得你们姐妹俩受牵连被冷待?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慢慢地等着,总会有那个时机的。”
“你听好了,六娘。”
“那个人,就是太子殿下——二阿哥!”
“出了这么大的事,皇上肯定有查,但却没查到其他的可疑之人经过那里。说明那个人,是皇上根本想不到的,或者说根本就不会怀疑的人。”
“三娘告诉过我,在此之前,她与曹丹华密谋过;曹丹华身为贵人,但跟个宫女似的,随侍二阿哥;二阿哥年仅四岁,但年幼老成,已见天资聪颖,不似小儿;贵妃娘娘若是生下小阿哥,首当其冲储位受到威胁的就是二阿哥!”
“宫里头,哪来的孩子?”
“更何况二阿哥身边,还有那么个暗地里咬人一口的毒蛇?我虽没见过曹丹华,但听三娘之转述,已知道此人绝不简单!”
“六娘,我告诉你,你听好了。天家无父子,皇上如今这么疼二阿哥,一是看在仁孝皇后的面上,二是二阿哥还小。等到二阿哥长大了,他们还能父慈子孝才怪!”
“更何况二阿哥的心性,经此一事足见一斑。皇上现在被蒙蔽,不会一直被蒙蔽。唉,孩子呢,还是得要有个母亲教养的。皇上心疼他,舍不得他受委屈,说是亲自养在身边,却不是爱他,而是害他啊!”
“且看着吧,二阿哥长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身边又有着曹丹华这样的人,他不长更歪才怪!”
“而等二阿哥失却圣心之时,就是我们狠狠踩他一脚,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之时!”
“六娘,你要有耐心!”
李常在回过神来,望向天边。夕阳早已下山,天色已是全黑。墨黑墨黑的,仿佛召示着她前路无尽的黑暗。但是,天总会亮的,黎明总会来的,不是吗?
李常在笑了。
畅春园。韵松轩。
二阿哥把玩弄手中的几颗南珠,与康熙如同一辙的丹凤眼长长地上扬:“真好玩!”
曹丹华惊慌失措地拿过南珠:“殿下,您玩其他的,可别把这些翻出来呀。”仔仔细细地收好。
二阿哥撇撇嘴:“胆小!”
皇阿玛怎么可能怀疑他呢?连他身边的人,都不会怀疑的啦。
曹丹华轻轻地吐了口气,柔声夸赞道:“您是中宫嫡子,小小年纪心思聪慧,为人英勇,常人不敢相比,何况是妾。”
“只是皇上正在悲痛之中,见了南珠只恐睹物思伤。您仁孝,必是不忍皇上难过的。这南珠,以后还是不拿出来玩的好。”
二阿哥眉心微皱,勉为其难地同意道:“不玩就不玩,有什么好玩的。孤好玩的东西多得是!”
曹丹华微微一笑。
二阿哥,越是越来越骄纵了呢。
不过,这与她何干?
她只要借着二阿哥,得到她所想要得到的,至于其他人的死活,她管他做甚?二阿哥将来被不被骂昏君,又关她什么事?
至于佟清漪落水一事,进行得还算顺利,就是结果不是那么如人意。
佟清漪大病了一场,但孩子长得牢牢的,就是没掉。而且康熙把佟清漪护得死紧,想再找机会下手,基本是不可能了。
佟清漪的运气,怎么就那么好呢?
还有那个乌雅曦月,又坏了她的好事!
哼,姐妹情深,她倒要看看,能情深到几时!
她就不信了,宫里能有真正的姐妹?
她就不信了,佟清漪和乌雅曦月,真能一直这么好下去?
事实上,佟清漪的状况,实在不容乐观。
康熙十八年三月,春暖花开,一行人终于从畅春园行宫迁回皇宫。
去的时候,只有佟清漪一个孕妇。
回的时候,挺着大肚子的足有四个!
佟清漪,曦月,宜嫔,还有郭贵人!
四个孕妇,真是刺痛了后宫诸人的眼睛。
不过,其实也是好事。她们怀孕了,伺候不了康熙了,那其他人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再加上佟清漪身体不好,腹中皇嗣又恐有忧患,康熙心情郁结之下,就更是时常流连后宫解闷了。
雨露均沾得很,就连他深恨的安嫔的两位妹妹,李贵人和李常在,也被召幸了数次。
曦月一一看在眼里,心里从最开始的钝钝的痛,渐渐地已经痛着痛着就麻木了。
康熙对她好吗?
算是好的吧。
贵人的位份不低,住的宫室豪华,一应待遇极佳,时不时的还有大量的赏赐下来。虽然她出身差,但是阖宫除了时常找她麻烦的小钮妃,基本上所有人都对她客客气气的。
曦月叹了口气。能怎么样呢?
康熙只是像这个时候绝大多数的普通男人一样,妻妾怀孕了,就让其他人伺候罢了啊。
而且,他还是很关心她肚子里的孩子的。
曦月望着隆起的小腹,决定了,就只当康熙是她孩子的阿玛吧。至于其他的,还是别多想了。
能咋地,搭伙过日子呗。
要放现代,还能离婚;要是这个时代的普通人家,还能和离,或者拿个一纸休书也行。可进了后宫,那就是一辈子都没法脱身的了。
曦月轻轻抚上肚子,感受着里头小生命不甘寂寞的小运动,面上的表情柔和了很多。
是个很活泼的孩子呢。以后有孩子陪伴,深宫的日子,想来也不会太难熬吧。
几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瓜熟蒂落,就在此时。
承乾宫的正殿产房内,响起了佟清漪痛苦难耐的呻/吟。
小钮妃、惠嫔等人想来候着佟清漪生产,却被康熙大发了一顿脾气,都赶了出去。
惠嫔回去的路上,还在不断地嘀咕着:“皇上杵在那儿呢,我们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害贵妃娘娘?”
“真是的,皇上也实在是太杯弓蛇影了吧。”
就连曦月,也被康熙以担心冲撞惊吓了腹中孩子为由,不许她候在外头,勒令待在她自己的东偏殿不许出来。
守在产房外的,也就康熙、太皇太后、太后,以及他们身边的心腹之人。
这一夜,是极为漫长的一夜。
曦月忧心忡忡,担心佟清漪的状况,难以入眠。
应该,会没事的吧?
即将生下来的孩子,康熙和佟清漪早就商议好了名字,若是小阿哥就叫“胤禛”,若是小格格就叫“荣禛”。
胤禛,那可是未来的雍正皇帝啊!
曦月手心全是汗,认真地听着外头的动静。
纷乱的脚步声。
接生嬷嬷出来了,冷汗淋漓:“皇上,如此下去,贵妃娘娘只怕不好了。”
“还请您早作决断,是保大,还是保小?”
太皇太后不忍道:“大小都给哀家保住!保住了,哀家重重有赏!”
徐太医无奈道:“太皇太后,奴才会尽力为之。只是……非常时刻,还请您和皇上示下,该如何决断。”
太皇太后沉痛地阖眼,忆起了佟清漪从小到大陪伴在她身侧的各种画面。转瞬又睁开了眼,声音嘶哑:“还是以皇嗣……”
太皇太后话未尽,康熙低吼道:“以贵妃为重!”
“朕不是早就说过了吗?一切以贵妃为重!”
徐太医和接生嬷嬷领命,一个进了产房,一个候在外头,支使着宫人熬药煎汤等事。
太皇太后犹豫道:“皇帝?”
康熙低声道:“皇玛嬷,孙儿舍不得……”
太皇太后老泪纵横:“哀家又哪里舍得清漪?只是皇嗣……”
“唉,但愿上天神佛保佑,清漪母子均安!”
曦月也合起了掌,向天祷告。
希望佟清漪无事!
希望小胤禛或小荣禛无事!
千万千万,都要好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