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剧表演结束后，京大队伍的氛围十分友好，热火朝天的在群内不断的弹消息，似乎都在因为沈听雪的歌剧表演而激动兴奋。
【老婆老婆，我们要开庆功会，你要来吗你要来吗？】
【一起吧一起吧，这还是我们到了俄国这么久第一次聚会呢。】
【我给你跪了，老婆！】
手机在疯狂震动，沈听雪很难不注意到，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就看见群聊内疯狂艾特他。
【沈听雪：好。】
庆功会是在陆绅的家里开，虽然在这之间，从来都没有人知道原来陆绅在俄国也有住的地方。
车子临时改道，朝着群内陆绅给出的地址开去。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了一幢离市区并不远的独立小庄园前停下，周围的建筑并不多，只有这一幢房子屹立在黑夜中，散发着淡淡的暖光。
“听雪！”车子引擎熄灭的声音在静寂的夜里很明显，林沫似乎很早就在门口等了，在沈听雪打开车门的一瞬间，她就裹着毛茸茸的毯子开门走了出来。
“你终于来了。”
沈听雪点头，随后，他回眸看向贺宴，似乎是在询问对方的去留。
贺宴偏过头，在车里和沈听雪说话：“你去吧，晚上我来接你。”
贺宴这么说，沈听雪也没有多说什么，俄罗斯太冷了，即使是下车这一小会，都会让人骨血生凉。
厚重的大门隔绝了所有的音乐和暖意，也将那柔光全部潋滟在屋内，贺宴没有按下了一点车窗，不远不近的距离，他只能在门外，像是偷窥般的注视着所有的欢笑。
那是关于沈听雪的一切。
陆绅的家是很复古华丽的风格，老旧的唱片带着砂砾的阻塞感缓缓响起，烈酒和蛋糕，还有茂盛欢腾的生命力，一切的一切，让寒冷的俄罗斯似乎都变得暖了起来。
陆绅穿了一件灰色的家居服，和他平时西装革履的样子不太一样，惬意而又慵懒的混血男人，带着亚洲人少有的优雅魅力。
“沈，你来了。”陆绅的手里端着两个酒杯，里面全都流淌着鲜红的酒液：“要来一杯吗？”
沈听雪缓缓摇头，即便他现在已经不再需要登台唱戏，但多年养成的习惯让沈听雪几乎从来没有碰过酒这种东西。
“好吧，不喝酒的才是乖孩子。”
他的话引起了周围其他学生的不满，纷纷上前讨伐他：“什么叫不喝酒的才是好孩子，教授！你也太双标了吧！”
陆绅深知自己的失言，无奈的摆了摆手：“好吧，好吧，是我的错，你们都是好孩子。”
听到他这么说，喝的兴奋的少年们才满意了一些，吵吵闹闹的继续举着酒杯喊着：“乌拉！”
模样有点滑稽，是在刻意模仿网络上的热梗。
沈听雪不喝酒，也不习惯融入进去这样的氛围，陆绅给他端来了一杯水，沈听雪挑了个安静的地方，自顾自的安静待着。
陆绅的身份和年纪也不允许他和那群学生闹，他坐在沈听雪的对面，深蓝色的眼眸被昏黄的灯光晕染的分外暧昧，充满了勾引的意味。
“沈，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你真的很漂亮。”
沈听雪从来不会记这些无聊的事情，也懒的回忆陆绅是不是说过，随口应道：“或许吧。”
陆绅似乎已经习惯了沈听雪的冷淡态度，他的唇角轻轻勾起，满不在意的饮了一口红酒。
“常常看到你，都会让我想起我小的时候，或许你们都不知道，我不只是中德混血，其实我的外祖父，是一个俄罗斯人，在小的时候，我也曾在俄罗斯生活。”
陆绅的眸光似有怀念，更多的却是令人看不懂的深沉：“这栋房子其实是修葺过的，这里曾在我小的时候发生过一场大火，那场火烧死了我的爸爸，我的外祖父，我所有的家人。”
陆绅在说的时候，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悲痛，甚至还带着隐秘的兴奋。
“你喝多了。”沈听雪压下眼眸，避开陆绅的眼神交汇。
“或许在这里已经看不出来了，但是有一个地方，一定还能看的出来。”
陆绅起身，缓缓在沈听雪身边坐下：“你想去看看吗？”
他的语言在询问，但是行为并不是，因为那双健硕的手已经攥紧了沈听雪的手腕。
沈听雪抬眸，顺着他的力道站起身来，喝的醉醺醺的学生们，甚至根本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安静的角落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丢失了两个大活人。
“后来修葺的时候，我没有让他们动这里。”陆绅的手一点一点说的抚摸着墙壁，上面满满都是被浓烟熏过的痕迹，一团团的脏污，还有淡淡的抓痕。
“这里曾是我们一家人的忏悔室，我怎么会允许有人踏足这里呢。”
沈听雪没有在往里走，在这样昏暗的环境里，他雪白的肌肤却好像更加显眼了，淡淡的泛着莹润的光。
“那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如果是不允许有人踏足的话。
陆绅在尽头处回眸，淡淡的烛火模糊了他的五官轮廓，却凸显了他双眸里不再压抑的疯狂。
“如果你成为我的家人，当然就可以来了。”
沈听雪摇头：“我不是你的家人。”
陆绅像是很不满听到这个回答，他重重的嘘了一声，再睁眼时，他整个人都仿佛变得柔和爱怜了起来。
“你成为了我的家人，我们就可以一起留在俄罗斯，我会用我的一生去爱护你，我们一起在这里忏悔吧。”
“我没错，我不需要忏悔。”
陆绅脸上的笑意蓦然凝固：“好吧，只要你愿意陪我留在···”
“我不愿意。”他的话语被沈听雪打断，沈听雪抬起眼眸直视着他，再次重复：“我不愿意。”
陆绅忽的笑了起来，他笑的癫狂，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足足笑了半分钟，他才扶着墙直起身子：“乖孩子，你会愿意的。”
说着，他的手忽然从旁边的墙壁上取下了燃烧的火把：“二十年前那把火，是我放的，我的父亲，母亲，外祖父，全部都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二十年后的今天，你，我，包括在外面喝的烂醉的学生们，如果我得不到我想要的答案，我依然会选择一把火烧掉所有，我们所有人一起死在这吧，一起下地狱去忏悔吧！”
陆绅笑着看向沈听雪，在这个瞬间，他似乎是想要看到沈听雪的脸上漏出类似错愕，恐惧，又或是难过和不可置信的表情，但是可惜的是，那上面全都没有。
沈听雪只淡淡的站在原地与他对视，摇曳的火光落在他的脸上，勾勒出刺目的美丽。
他好像根本就不相信陆绅真的会这么做。
就像是坐在橱窗内熏着温暖壁炉的人，根本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站在窗户外，冻得瑟瑟发抖饥渴又疯狂的渴望着那份温暖。
在他无法忍耐想要破窗，毁掉那份宁静的时候，对方依旧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想要砸碎玻璃也想要进来。
他本无罪，有罪的是自己。
壁炉里温暖的火光依旧在熊熊燃烧，沙发和地毯上已经睡倒了一片，淡淡的鼾声萦绕在耳边，沈听雪却目不斜视的穿过大厅，在门前套上了自己的大衣。
开门的一瞬间，冷风气将在房间内积攒的那份暖意全部吹散，沈听雪下意识的缩了下肩膀，院子外，黑色的豪车正稳稳的停在原地，没有多余的车轮印，证明贺宴从未离开过。
沈听雪走过去，车门很自然的被人打开，沈听雪坐进去的一瞬间，就立刻有一双手攀上了他的肩膀和手掌，像是很怕他会冷一样的用体温搓了搓。
“要回家吗？”
沈听雪轻轻应声：“嗯。”
“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没意思。”
车子引擎发动的一瞬间，别墅二楼的门似乎被人很用力的推开，玻璃砸在墙壁上，发出了清脆的碎裂声。
红色的尾灯亮起，车子很快消失在庭院中，少年清亮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萦绕，反复鞭挞陆绅的心脏。
“有罪的人是你，为什么要逼迫别人陪你一起承担罪恶。”
理所当然的话语，冷漠疏离的面容，厌恶不解的目光，还有离去时毫不留恋的背影，以及被火光灼烧的痛苦不堪的双手，全部都定格成一幅永恒的画。
屋檐上的雪花缓缓飘落，坠在陆绅的眉间，冰冷的让人血肉凝固，清醒又折磨。
思绪仿佛在一瞬间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俄罗斯，寒冷的雪天，暴躁的外祖父，懦弱的母亲，凶狠的父亲，还有年幼的自己，所有的不堪与罪恶，最后全都被一场大火燃烧干净。
从始至终，陆绅都觉得自己已经走出了那一年俄罗斯的冬天，原来从始至终，一直都没有离开那场大火的人其实只有自己。
眼眸里已经看不到任何车的身影，剩下的只是茫茫的雪天，虚无缥缈，在沉默的时间里，大脑无限空白，只有茫茫一片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