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的小说直播峰值最高的时候闯进了整个全站的前三十名，虽然只保持了短短五分钟，但是也是一项很了不起的成就了！
44944美滋滋地想着黄主编的话，要是这本书腰斩之前继续保持这样的成绩，哪怕不再往上涨，他就能升职成助理编辑了。
哎，能坐四人一间的小办公室，能负责的项目也有选择的余地，再也不用去管那些烂小说了。
他想起自己灿烂的未来，就有点口不着调，什么都往外说：“你还没工作过，应该不知道我们这种底层小员工啊，真的被欺压的特别惨，能有这种出头的机会简直比登天都难。”
想着想着都快泪目了。
熬了这么多年。
不过这次的“意外”倒是给时空管理局了一个启发——原来某些垃圾小说，垃圾到一定程度逻辑bug多到数不清的时候，人工智能按照逻辑修改的故事和人设反而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直播小说发展到今天，在现实世界里已经是一个非常成熟的项目，很难有什么大的突破，这倒是另辟蹊径，给了公司不少启发。
“昨天啊，直播间的弹幕都快把我们骂疯了。尤其是我，祖宗十八代都被问候了一遍。”
有几个营销号推这本书，打的是甜文的名义，热度上来是上来了，但是观众发现自己被骗，是真的边看边骂。会员钱那是蹭蹭蹭地往上涨。
左时江看的眼睛都直了，挨的那点骂倒是真不算什么了。
他坐在床边摇头晃脑，说到高兴的地方还手舞足蹈的，说了半天唐其霏一点反应也没给，他才后知后觉。
“你怎么不说话？”
唐其霏靠着床头，像是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左时江知道她是纸片人，本来就对她，对整本书都是一种工具人的态度——哪个社畜也不会对自己负责的项目有啥特殊的感情吧。
但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唐其霏不只是小说里的人物，她是如此鲜活，像是个活生生的人，能让人感觉到她是有人的感情。
她是真的难过。
他刚才那种兴高采烈确实有点过头了。
左时江尴尬地笑了笑，“我是有点高兴，现实里我朋友也不多，没人和我分享，就一时上头了就……”
“你别往心里去，我也……我也知道。”他想装的沉痛一点，却发现有种古怪的虚伪感：“裴风来死了谁也不高兴啊，昨天直播间一堆人哭的嗷嗷的……”
“反正明天就又时间回溯啦，你还能见到他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唐其霏嗤笑了一声。
没什么大不了的。
裴风来的死亡，和自己的痛苦。
只是一出表演给别人看的戏剧。
“你们在旁观我们的痛苦，甚至因为它能获得利益而感到快乐。”她说话的时候，嘴唇都在微微颤抖，仿佛随时都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你们是纸片人啊……”左时江讪讪地说，“这就和看电视剧一样……我们也确实没办法……理解。”
“可是对于我来说，这个世界是真实的。”
唐其霏握紧拳头用力砸着自己的胸口，每砸一下都能听见沉重的闷响。
咚。
咚。
咚。
“我的身体是有温度的，我也有喜怒哀乐。”
她也是会痛苦的。
“害，真没什么大不了的，明天就又从头开始了啊。”左时江无奈地站起来，“你这次好好表现，说不定还能给我们时空管理局……”
“滚！你给我滚回去！”唐其霏用身边的几个抱枕泄愤似地砸向他，左时江闪躲不及被连砸了好几下。“滚啊！你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门外的杭训庭被争吵声引来，他敲了敲门，然后推开了唐其霏的房间。
却发现只有她一个人呆坐在床上，抱枕扔了一地。
“您也不要太悲伤过度了。”杭训庭上前捡起抱枕，“家主早上飞往天海城谈项目，临走还在记挂您。”
“所以你这个得力特助就被留下，照顾我一个人。”唐其霏扯开嘴角笑了笑。
“是。”杭训庭垂下眼睑，“您在唐家的房间也在布置了，家主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就选了很多女孩子喜欢的……”
“谁告诉你我会留在这里？”
“从理性的角度来看，这是最好的选择。”他如实回答，“您也确实没有拒绝的必要。”
“但我偏偏是个感性的人。”
她不想留在这里，尊贵的姓氏，自以为流淌着贵族的血液。
站在全国最顶尖的这群人，因为掌控着权势，人皮之下无限被放大的恶意，像是个怪物。
她一晚上已经见识了太多了。
正常人留下来会被吞噬的。
她不想留在这里，变成这种魔鬼。
哪怕再来一次，她也不会选择这条路。
“我会用我的方式，去过想要的生活。”
唐其霏只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就在午后离开了唐家。
她回到了那个老旧的小区，发现原来裴风来居住的屋子房门大开，一个油头男子叼着烟，正指挥着几个人收拾裴风来留下来的东西。
他看了唐其霏一眼。
“哦，是你啊，那个风来的邻居。”他仔细打量了她半天，摇了摇头。“裴风来喜欢你什么啊。”
“唉，他这一死倒解脱了，留了这么大一个烂摊子给我这个经纪人和公司。”男人吐掉了烟蒂，拿脚碾了碾。
裴风来的死太突然，年轻顶流在鹤城掌握着半边天的唐家，跳楼自杀身亡。
网上已经不是爆炸新闻，而是核炸新闻了。
他也不像是在和唐其霏交谈，倒像是在自言自语。“不过也好，他想要的自由，也算是以另一种方式得到了吧。”
他嗤笑一声，“自由啊……”
这个经纪人没待多久，裴风来只在这个老旧小区住了两个月左右，行李整理了半个小时也只堪堪装了一个手提旅行包。
但他走后不久，唐其霏面前又来访了一位自称是律师的陌生人。
“唐其霏小姐吗？今早打您的电话，没打通，我就想来住所碰碰运气。幸好您还真的在。”
“裴风来留下了一份遗嘱。分配给您了500万，剩下的将捐给社会福利院。”他拿出一叠文件，示意她签字。
“我能问一下，这份遗嘱是在什么时间立下的吗？”唐其霏问。
“哦，也就一个月左右之前吧，他找到我，说如果有个万一，他不幸身亡的话。”律师仔细沉思了片刻，突然想起什么，在公文包里一阵翻找。“他还让连同这封信一起交给您。”
在第一次回溯的最后一个午后。
唐其霏打开了那封信。
其霏：
写下这封信的时候，还是鹤城的夏天。我和其霏相识的一整个月。
所以我想留下点什么作为纪念。
海滨城市的夏日总是潮热的，我生于北方的川城，所以总是很不喜欢。但是因为这个夏天，我认识了其霏，竟然开始喜欢夏天了。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吧。其实我想这么做已经很久了，活着的时候我总是有太多的枷锁，让我觉得不堪重负，死亡反而是让我获得自由的唯一方式。
但是本来既定的结局，却因为认识了你，而变得迟疑，我开始喜欢上关于你的一切，见到我的时候那种明亮快乐的样子，我喜欢你挽着我的胳膊，喜欢你去逛超市因为袋子太重而向我撒娇让我提的样子。
喜欢你看着我生气，埋怨我又把厨房搞得一团糟。
我喜欢如此鲜活的你。
昨晚看到你哭，我竟然比你还要难过。
你说你的理想是开一家小小的饭馆，不是在大学里读书。
我的其霏想要的愿望，我希望在最后的时候，让我来帮你实现。
我没有的自由，让我的其霏拥有了，也是另外的一种圆满吧。
你在最后问的关于我的秘密。
很抱歉不能告诉你，那是我最不堪的过去。谁都想在自己爱的人面前保持最后的一点体面。
但是，其霏。
我的爱是真实的。
我没有拥有的自由，我的其霏能拥有。
能按照自己的愿望，随心所欲地活着，我想你的手艺这么好，做的菜一定会很受欢迎。
真好。
裴风来
8月3日
草于鹤城
那个被章硕搞得一片狼藉的一天，她糟糕的情绪，他竟然都记得，在第二天就去写下了这份遗嘱。
“那风来你什么时候告诉我，你的秘密呢？”她记得当时，自己是这么问的。
“口红上刻着的那行字……”
[你比自由美丽。]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唐其霏的眼泪一滴滴留下来，打湿了信纸，纸上清秀的字迹随着泪渍化开。
“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