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其霏挂断了电话,手机里只能听见阵阵的忙音,杭训庭等了好一会儿,她没有再打来,才推开会议室的大门。
晚上八点多,这里依旧灯火通明。
“把拓展东南亚市场的计划,整合起来做一个初步的报告给我,你们牵头,下个月初能做到吗?”
“唐总,下个月初时间还是有点紧的,最近公司的项目……”下属正看着报表汇报,坐在最上位的女人举起手制止了他。
她脸上已经有些许岁月的痕迹了,也没刻意修饰过,所以尤其是眼角,皱纹有些明显。
但依稀能看出来,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大美人。
“其霏……”她转过头望向杭训庭,念出这个对她来说有些陌生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些干涩,“她说什么了?”
她的女儿,答应和她见一面了吗?
这是她最想问却不敢问的问题,哪怕如今已经从那个小县城里18岁就生了孩子什么都不懂的懵懂少女,到了如今站在鹤城权利最巅峰的女人,她还是有一个最惧怕的事物——愧疚。
杭训庭和唐慧妍共事十几年了,很容易就读懂了她眼底深层次的意思:“她没说,只是希望宴会早点结束,好放她的朋友回来。”
会议室里寂静一片,下属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开口说什么。
唐慧妍怔了怔,一向严肃刚硬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点女性温柔的情绪来。
“其霏交朋友了啊,真好。”
她站起身,看着落地窗外的夜景,站在鹤城市中心的最顶楼,俯瞰整个鹤城。
这里霓虹万丈,在雨幕中仿佛不夜城。
鹤城的财阀们就站在这不夜城的最顶端,庆祝唐家大小姐的生日。可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财阀们光鲜亮丽的表面背后,是多么肮脏不堪。
就连唐慧妍手上都沾了不少的人血。
能在这样的魔窟里参加聚会的其霏的朋友,那一定是很好的人。
和他们都不一样。
唐慧妍笑了笑。
“其霏的愿望,你打电话回去吩咐他们吧。”
“是。”杭训庭微微欠身,转身走出去。
她好像陷入了回忆里,再也没有了谈工作的心思。
唐慧妍叹了口气,“你们也早点回去吧,今天下大雨,路上开车小心点。”
下属们难得看见她柔软的一面,惊讶了好半晌才一个个站起身,寒暄完了才转身离开。
*
唐其霏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机,直到杭训庭发来了消息。
[已经吩咐过了,很快就会结束。]
她心情大好,甚至还回了他一句。[这还差不多。]
她的风来很快就会回来啦!到时候让他帮忙挑一件裙子,他是大明星嘛,眼光肯定很好,不知道她那些几年没更新的土里土气的裙子,还配不配合得上时代的潮流……
她抱着抱枕,笑得像个傻子,还在床上滚了一圈。
手机电话响起。
她给裴风来配了个特别铃声,和别人的都不一样。
听见是这个,她赶忙收敛自己的笑容,装作一副很生气的样子才接起来:“说好的早点回来呢?我都等到八点啦!!!我发的消息你也不回我,是不是宴会上的漂亮姐姐太多了你没空理我啊?”
说是生气,其实声音还是软绵绵的,甚至带着点唐其霏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撒娇。
电话那头迟迟没有人声,倒是能听见通过电流传递过来的呼啸的风,和倾盆的大雨声,一下子放大了好几倍。
“风来?”她压低声音,带着疑惑:“你在外面?”
“有没有打伞啊?好大的雨呢……”
“其霏。”那边的人声音很小,比雨的声音小多了,轻飘飘地,有些不真实。“我要是某一天不在了,你会怀念我吗?”
唐其霏心里猛然升起了特别不好的预感,她突然想起了那个被她遗忘许久的关于时光回溯的秘密。
这段时间太快乐了,以至于她忘记了,这个随时可能会被触发的机关。
“特么的说什么傻话呢?你才二十多岁!你哪天不在了我也不在了,都好几十年之后的事了怀念个屁啊!你赶紧给我回来!”
她脑子里已经乱作一团,拿着电话的手都抖得不行,只能双手握住。
可是电话那头的人还是固执地问:“会吗?你会怀念我吗?”
“我绝对不会怀念你的!!!”她带着哭腔,“谁没事想你干嘛?这个世界有那么多让人快乐的东西,过去的人一瞬间就会被忘了!”
得到答案的人非但没有生气,甚至还如释重负地叹息了一下:“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那样,我的其霏就还是和以前一样快乐。”
不要像我一样痛苦。
一个人痛苦就够了。
裴风来站在唐家大宅的顶楼,脚下就是“万丈深渊”,也将是他最终的归宿。
唐其霏还穿着睡衣,披头散发。
但她顾不了那么多了,拿着手机钱包雨伞就往外冲。
“你不要想有的没的,不要做傻事知不知道?”她哭的整个人都稀里哗啦的,一点形象都没,跑的太快还喘着气,“那些垃圾人说的话,或者对你做了什么吗?你就把他们当傻逼就行了!”
“我给你说,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就是天生的坏人!没有理由的!你不要做傻事啊,那样他们会高兴的,风来……”
“风来,雨真的好大,你在那边有没有淋湿啊。”
她刚跑到小区院门口,雨伞就被大风吹骨折了,完全报废。
稀里哗啦,她被倾盆大雨浇了一身。
“我现在就打车过来找你,我可能骂人了,谁欺负你我就帮你骂回去,你等等我,我马上就到!”雨和眼泪在脸上混作一团,她整个人的视线都快模糊了。
裴风来在那边轻笑一声:“我知道,你一直很有活力。”
“嗯嗯,所以一定要等我去知道吗?”她赶忙点头。
终于有一辆出租车打着车灯行驶而过,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挥手:“师傅,师傅!”
出租车司机停车,看见她这幅鬼样子吓了一大跳:“小姑娘怎么了?和家里人吵架了?”
他赶紧把一大盒纸巾递过去:“赶紧上车,这么多大的雨,快擦擦。”
唐其霏哭着道过谢,“师傅,快点,唐家大宅!”
……
“其霏,好大的雨。”裴风来望向天空,“听我妈妈说,我出生的那天,也是个雨天。”
“可能因为这个原因吧,我这一生,快乐的时间很短暂。”他笑了笑,“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最长最长的一段时间了。”
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因为上帝的怜悯,而偷偷在结束之前的这段夏天,塞给他的一颗糖果。
他的夏日限定。
“所以,我要保护你啊。”
只有裴风来死了,才能结束的一切。
他的女孩子不用面对财阀的威压,不用面对失去理智粉丝疯狂的撕咬,不会被打破本来平静的生活。
那是他的女孩子。
他要保护她。
“其霏,我那句没说出口的话,希望下辈子有机会再遇到你的时候,我能说出来。”
“你现在就说我现在就想听!”她紧紧攥住手机,想拼命抓住裴风来,可能抓住的也只是一只随时就会断线的手机罢了。
“我们明天还要去约会,那时候你说好不好?你帮我挑漂亮的裙子,我柜子里好多衣服,我都不知道要穿什么,风来,我们一起回家。”
“我们一起……从唐家回来,你答应我,你快答应我!”
她哭的已经快过呼吸了,整个人脑子都快缺氧了。
“手机快没电了……”电话那头传来电流嘶嘶的声音,他的语调开始模糊不清,时断时续。“好……舍不……但是……真的……离开……的时间。”
“……不起,我……失约了。”
“风来!!!”
冰冷机械的女声响起。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短暂失神了一阵,开始拼命拨打杭训庭的电话:“杭训庭!你快点带我回唐家,我没有请柬了进不去。”她捂着脸呜呜呜地哭,“你快点,我现在在路上,我的朋友快死了……”
*
“说结束就结束,把我们当什么了?”有贵妇人抱怨,“就算不看我们的面子,君娴也是叫唐慧妍一声伯母的,这样打君娴的脸合适吗?”
“就是呀,哪有宴会在八九点就完事的,太草率了。”
唐君娴坐在椅子上,一向高岭之花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她,此时脸色都有些难看了。她的母亲梁萱握着她的手宽慰她,父亲脸色铁青地站在一旁,可谁也不敢不说什么。
好大的一个没脸。
“哎,走罢,别等唐慧妍回来了发现还没散场,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
“就只能到这了,再顶上啊,是那些豪门的岗哨,进不去的。”司机师傅看了看前方。
“好的,谢谢,那就到这吧,我自己上去。”唐其霏从钱包里掏出一大把钱塞给他,赶忙跳下车。
“小姑娘,你给的太多了!你别走啊!”
……
临海的别墅,暴风雨的强度上升了一个等级。
唐其霏被吹得几乎寸步难行,衣服被打湿透了,黏在身上,混合着头发丝滴下来的水从袖口渗出,前方有灯光,把手第一道大门的几个男安保拿着手电筒,照着这个像是“水鬼”的女孩。
“你谁啊?大半夜的跑到唐家干什么?吓人一跳。”
“我要进去。”
“哈?你开什么玩笑?你是什么人啊?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领头的发出嗤笑,今天是宴会,这女孩八成是被哪个富商玩弄过的女人,被抛弃了之后来讨说法的,这样的人他们见多了。
“我要进去。”
她还是眼光直直地望着他们,“我的朋友在里面。”
“赶紧走赶紧走。”领头的摆了摆手,“你是个女人,别逼我们动手。”
她要往里冲,被几个人架住,“嘿!?怎么不听话呢?你这个……”
路的尽头,车灯的光亮一闪而过。
很快就停在了他们的身边。
黑色的迈巴赫。
杭训庭的专属座驾。
几个人连忙松开唐其霏。
九十度弯腰欠身,齐刷刷地喊:“杭特助!”
“砰!”车门打开,杭训庭撑着一把黑伞下车,他把伞罩在刚刚那个他们还在毫不在意地拉扯的女孩头顶,自己肩膀却湿了一片。
“小姐。”
他们听见杭训庭恭敬的声音,只有面对唐慧妍的时候,他才有同样的态度。
“上车吧,我带您进去。”
几个男安保睁大了眼睛,“杭特助……我们不知道她是!我们这就给小姐赔礼。”
“闭嘴。”杭训庭冷冷开口,“自己去领罚,不用我教你们了吧?”
“现在,开门。”
雕花黑色大门被徐徐打开。
杭训庭的车一路以最快的速度往唐家大宅行驶。
他打电话吩咐:“叫人把东西都准备好了,小姐不能再淋雨了。”
“几个人出来接?用得着我教你?要不要你从唐家离开我替你领这个工资?”
“宴会已经结束了又如何?把大门给我关紧了,今天谁也别想离开。”
唐其霏在后座披着薄毛毯瑟瑟发抖。
杭训庭有些歉意:“车里只有一些冰饮料,不然还能让小姐暖暖身子。”
“不过很快就到了。”
唐家大门口,唐忠正领着十几个佣人,胆战心惊地看着那辆迈巴赫停下来。
车刚停,十几个佣人就齐齐撑起伞,组成人墙把他们围在中间。
“杭特助!”
还是标准的九十度欠身的礼仪。
杭训庭给唐其霏又裹了裹毛毯。
看唐忠的眼神,像看一个死人。
“我已经吩咐解散宴会了,大家都没有什么异议!已经……”
杭训庭摆手制止了他:“现在不用了,出事了,今晚我说什么时候离开,他们才可以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爆了字数就还是……我再也不随便开口说话了,感情流推剧情字数真是没办法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