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老爷子一生热爱历史,也正因为如此,他更是看重风骨之人。
历史研究院院长看着激动的老爷子。
老头又是研究院前院长,又是把自己一手带起来的师傅。
院长心中暗自叹气。
读史可以识人。
热爱大秦历史之人的性格,和热爱大唐历史之人的性格截然不同。
历史爱好者之中,有爱唐史之雍的,也有爱明史之骨的的。
他知道,郑老爷子虽然整个华夏史都有研究,但是说回来,他对大明的感情,最为深刻。
这也是为什么看始皇嬴政的时候,老爷子虽然心潮澎湃,但是依然可以克制己身。
可是这刚一见到明末崇祯,就如此激动了。
院长提心吊胆的看着节目,还真怕老头情绪一激动,人都没了。
……
《典籍华夏》节目之中。
苏晨扶手而立。
此刻大明国运衰竭,依然穷途末路。
就连这一国之君,都已经坐倒在地上,仰头看着后人。
苏晨可以拜见始皇,但是不能替后世之人拜见崇祯。
他是央台脸面,代表着华夏当代所有人。
见到崇祯皇帝如此衣衫褴褛,失魂落魄,心中难免同情。
“你……当真来自后世?”
崇祯震惊过后,和老太监吴承恩互相搀扶着起身,他泪眼婆娑,嘴唇颤抖。
崇祯近来今天接连遭遇重创,现在败局已定,他本就想上煤山自缢。
“既然你来自后世,那……”
他慌忙上前,抓住苏晨的双手,此刻也不管谁是天子,谁是平民。
崇祯抓住苏晨双肩,涕泪横流的绝望之中,又带着最后一丝丝希翼。
“我……大明,可还有救法!?”
闻言之后,所有正在观看《典藏华夏》节目的观众,无不感受到一抹凄凉。
“这个时候……崇祯皇帝还想着救这烂摊子一般的天下么……”
“这才是演戏啊,看他的模样,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形象,他眼神里面的祈求之色,好像针一样扎到我的心了。”
“后金虎视眈眈,吴三桂摇摆不定,李自成举兵破京城,这种局面,还想有救?”
“杀妻杀女,那是多么撕心裂肺的痛!”
“然而此痛,伤抵不过亡国之痛啊。”
苏晨并没有开口回答崇祯皇帝的问题。
崇祯皇帝像是自觉失态一般,放开苏晨的双肩,缓缓后退。
口中喃喃:“是了,是了。”
“这大明基业,早就和朕的心一样……”
“千疮百孔,无药可救了。”
“即使如此,那这天下第一难坐的位子,就让给李自成那贼子去坐吧。”
“朕坐了这么久,实然累了啊……”
话音落下,崇祯满心酸楚。
他惊闻苏晨来自后世,所以升起希望,可是紧接着又想到当下情景,甚至神仙来了,恐怕也无药可救。
太监王承恩扶着崇祯,对苏晨是又惧又怕,他忙于用衣袖擦去崇祯皇帝下巴上的泪水。
“万岁,保重龙体啊!”
崇祯缓缓推开王承恩,再一次抬头。
一阵山风吹过。
皇帝冻的打了个寒颤。
他此刻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苏晨。
但是问题千头万缕,总得有个头啊!
站在煤山之上,这位被接连打击的帝王看着苏晨的眼神,多了些惧怕。
他怕的不是苏晨,而是他怕面对内心一个又一个问题的答案。
崇祯想要知道,又怕知道。
他犹豫半晌,都未曾开口。
就如同他这十七年在位的帝王生涯一般模样。
半晌。
他用略带嘶哑的声音,终于问出了他想要知道的第一个问题。
“今日,朕……”
“朕死之后,那,贼子……”
崇祯皇帝难以启齿,似乎从他口中挤出“李自成”三个字,比杀妻女还难。
“那李自成,待我天下百姓如何。”
问题刚问出口。
苏晨还没有回答,大量观看电视的观众们无不感觉到难过,同时,他们也恨不得站在苏晨所在的位置上。
大声的告诉这位明末帝王。
“哎呦!这崇祯真是让人又恨,又可怜啊!李自成算什么啊!”
“天下又不是李自成坐的,崇祯皇帝放心,帝王的位子何其难做,他李自成坐不住的!”
“崇祯一句话就戳到了我的泪点,他说大明基业,就和朕的心一样,千疮百孔了,我鼻子立刻就酸了。”
“不管崇祯皇帝是不是无能,可是现在就能看出来,他最最最关心的,还是大明百姓啊!”
“苏晨哥哥怎么办,他要骗崇祯皇帝么?”
“不可能的,这是央台爸爸的节目,而且苏晨是主持人,他不可能骗人,尤其是骗一个将死之帝王!”
观众们在直播的同时,还一边热切的讨论,恨不得自己亲自上场!
苏晨平静的看着崇祯皇帝。
“闯王进京之后,严令军纪。”
“迎闯王,不纳粮。”
“不伤人,不劫财,不辱人妇女。”
苏晨说到这里,崇祯皇帝惨然一笑,缓缓摇头。
如是这样,这风雨飘摇的天下,给他李自成,倒也可以。
所谓成王败寇,若大明列祖列宗要怪,就怪我这不成器的帝王吧。
可是苏晨却没有停顿,而是继续用他平淡的声音娓娓道来。
“然闯王数十万人马,粮草短缺。”
“不几日,军纪即刻涣散。”
崇祯皇帝猛然抬头,像是有什么不祥的预感一般,双拳紧握的看着苏晨。
“抢杀豪绅,拷打官员。”
“掠夺财物,辱人妻女!”
咯吱咯吱。
煤山之上,除了阵阵寒风,就只有崇祯皇帝双拳紧握之后,骨结被攥出的声音。
看他表情,几乎目次欲裂,血灌瞳仁。
“他怎敢!!”
“朕不是说过,可仍有那贼人分尸,但!误伤我百姓一人!”
“朕不是说过,误伤我百姓一人么!!”
“难道辱我还不够,还要辱我百姓么!”
崇祯仰头哭叹,眼眶似乎要哭出血来。
苏晨继续说道:
“闯王进京之后,于山.海关大败!”
“四十一日之后登基,四十二日逃窜。”
“李自成起兵十八载,只当一日君!”
崇祯原本悲愤交加,忽然听到苏晨说李自成只在京城呆了四十二天之后。
忽然瞪圆了眼睛。
紧接着哈哈大笑,如同疯魔一般。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狗贼也有这一天,大快人心,大快人心!”
“跑了好!跑了好哇!”
“此乃我大明百姓之喜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灭了朕,自有人灭他如灭朕!报应啊!”
忽然!
这响彻煤山的笑声戛然而止,崇祯皇帝缓缓转身,脸上还挂着刚才的笑容,可是眼神里却多了一丝惊恐和惶然!
“朕刚听闻……”
“李自成逃亡,是因为山.海关……”
“因为山.海关,败了?”
老太监王承恩同样也跪着抬头,浑身汗毛倒立,鸡皮疙瘩从脚底板起到头皮,再从头皮泛到耳根。
山海关大败的消息,在崇祯皇帝和老太监王承恩的耳中,其实可以有另外一种说法!
所有的观众虽然都明明早知结局。
可是此刻依然浑身发麻,胳膊起鸡皮。
尤其是看到崇祯皇帝脸上那幸灾乐祸的笑容都还没来的及调整,就逢临这几乎灭顶的消息!
更是把这亡国之君刻画的入木三分。
“山海关败!满人入关!”
“我的天,我能再从这节目之中见证这些历史,何其有幸啊!”
“这尼玛也太好看了啊!”
“那戛然而止的笑声让我吓到了!”
“崇祯皇帝先是对李自成自作自受的嘲笑,继而联想到山海关败之后的可怕后果,这转折和演技无敌了啊!”
苏晨眼中流露着同情之色。
看着面前的崇祯皇帝。
那皇帝怔怔的反应着,他忽然咧开了嘴,似笑非笑,拉着哭腔再问:“那我汉室的江山……”
“那我汉室江山何在啊!!”
一代皇帝,如同孩子一般,在一棵歪脖子树下捶胸顿足!
可笑又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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