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粟米是一定要反复淘洗的。
他们的剥壳技术太差了,里面有很多粗壳,还有一些泥沙,一定要尽量挑出干净。
不是风昊矫情吃不了苦,主要是他怕把牙齿咬坏了,这年头可没牙医,牙齿保护不好,坏掉了,直接影响人的生存能力,寿命都要减少好些年。
这里很多人就是因为牙齿不好,无法正常咀嚼一些根茎类野菜,才身体衰弱,渐渐病死的。
当然,这也与他们的饮食习惯特别粗犷有关,对于做饭他们总是能多简单就多简单,有肉了,就用火烤一烤,有米有菜了,就水煮一煮。
没人精工细作,哪怕牙齿不好,他们也不会捣碎煮烂食物,再食用。
好像只要能把食物塞进胃里就行,至于会不会不消化,吃坏了肠胃,那根本就是肠胃自己应该思考的问题,跟他们毫无关系。
风昊无力改变这些现状,但他可以改变自己的饮食习惯。
虽然现在浑身酸软,肚腹空空,但他还是撅着屁股,蹲在地上认真淘米,挑出每一粒泥沙。
高炉上则架上一个黑不溜秋的大陶釜,釜就是这个时代的锅,圆底无足,和鼎不同。
陶釜里烧着水,都是不咸山冰雪融化后的天然矿泉水,是从不远处,流经部落内部的溪流里打来的。
粟米淘洗完毕后,风昊开始把米下锅,这时的水已经冒着热气开始烫手了。
米入釜中,风昊把两块宽木板当锅盖,盖在了陶釜上,这样可以保证釜内的温度不流失,尽快煮熟粟米饭。
至于野菜,还不到放的时候。
要等到釜里的水开始沸腾,粟米煮开了花才行。
否则放得太早,很多大叶野菜直接就给煮坏了,那样不好吃,也没有营养。
“咕嘟嘟……”
就在釜内的水米开锅冒泡时,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鼻直口方,抻着一个圆圆的大脑袋,从门口处望了进来。
注意到来人,风昊没力气也没心思看他,随口问道,“有事?”
这里来往的族人不少,偶尔有些调皮孩子捣蛋鬼,闯进来瞎胡闹也是有的。
不过,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应该忙着做饭吃饭,这孩子谁家的,怎么还出来玩。
“是昊哥吗?”少年有些迟疑,但还是开口说道,“这是我阿父让我送来的四瓢粟米,还有一小块粗盐。”
“哦,你是三叔的儿子大锤是吧!”
风昊强提精神,努力使自己的注意力,从飘着米香的釜中,挪到了面前这个少年身上。
只见他一身白色的皮毛衣裙,厚实又光洁,应该是一张部落里刚鞣制不久的雪狼皮。
由于染料稀缺,同样是狼皮,白色的就要比青灰色的贵一倍,这张雪狼皮衣,起码五百多普通石镞起步。
有钱人啊!
大锤这个兄弟我交定了!
雪狼皮里面还套着一件细葛布做的衣衫。
脚上同样缠裹着雪狼皮的长皮靴,再加上少年人天生的一股阳刚气质,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精神,在风昊的逼仄昏暗,杂乱的窝棚里,简直就是一束白色强光,照了进来,让人眼前一亮。
这就是蓬荜生辉的感觉吧!
就是他手里拎着的粗麻袋看着有些跌份,里面鼓鼓囊囊,应该装着粟米。
“我是锤,这是阿父让给你的粟米,还有盐。”风锤走进窝棚,把盐递给了风昊。
然后左右看了看,应该是想找陶缸,把米倒进去。
结果被眼前的杂乱搞得有点懵。
“啊呀,给我粟米就行,怎么还给我盐!”
虽然嘴上客气,但风昊还是极为诚实的伸出黑手,从一个白净的手掌里接过了一个暗黄色的鸽子蛋。
这是没有经过深加工去除杂质的粗盐,每个月部落里都会派人到大人国的集市上购买。
那边虽然离此较远,不如肃慎国或者蜚蛭氏的集市更近。
但大人国的集市货物最全,货品质量最好,童叟无欺,价格也公道。
接过粗盐的风昊很想一口把这块鸽子蛋放在嘴里当糖嚼。
一直都没怎么吃盐,他感觉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不过毕竟风锤这束白光还在这里没走,他一个当大哥的人,总也是要点脸的。
“陶缸在这!”
风昊拿走几块木板,角落里就露出来一口直径一尺多宽的厚壁小陶缸。
这里的陶缸体积都不大,太大了应该也用不上,能装个几十斤粟米的样子。
“呀!怎么是空的啊!”
风锤伸头一看,也是童言无忌,道破了风昊的心酸。
“啊?空了吗?
唉!这些天一直打磨石镞太忙了,也没时间注意这个事,明天我抽空再去换一些粟米回来。”
风昊一脸吃惊的表情,好像他根本没关心过米缸里有没有米的事情,“行,你把米倒进缸里也赶紧回去吃饭吧!”
“好的昊哥!
阿母确实正在家里等我回去吃阿父今天打回的猎肉呢!
还嘱咐我早点回,凉了就不好吃了。”
“哗!”
说着风锤十分懂事的把麻袋里的粟米一股脑的倒入了小陶缸里。
“米倒完了,昊哥我先回家了。”
“好!啊……要不在我这里吃点?”风昊送到门口,酸溜溜的客气挽留一句。
“不了昊哥,阿母要等急了!”
“好好!那快回去吧!替我问候三婶好!”
风锤走后,昊一口吞下粗盐块含在嘴里。
“啊!啧啧啧,有味道了,舒服了!”
风昊从来没有发现盐竟然这么好吃,这滋味简直深入灵魂,震颤身心。
太特么好吃了。
又含了一会,感觉久违的力气也在丝丝恢复,手脚上重新有了劲。
“吐!”
吐出盐块,这时风昊又是长长吐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的血液气息都舒畅了不少。
头脑也清明了许多,不似之前那般浑噩了。
他这是缺盐症,再拖下去,严重的话,甚至会晕厥不醒,那时就真要万事休矣,再无回旋了。
“咕嘟嘟……”
此时,釜里的粟米粥已开了好一阵了,该下野菜,撒上盐了。
又熬煮了一会,风昊已经急不可耐的用木勺子盛出一陶碗,猛吹几口凉气,忍着热烫,放在嘴边抽吸了。
“呲溜呲溜……”
“哈……”
随着一口又一口,略有些苦涩,却带着咸味的滚热粟米粥,充斥进口腔味蕾,然后又流入空荡荡的肚腹后,风昊感觉冰冷的全身开始微微冒汗,体内脏腑、气血都如外面的不咸山一般,迎来了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只是,这要是再有口肉吃该有多好啊!
他阿母的,我咋就不是风山的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