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御花园。
允祥回到了京师,又一次带回了几大车张石川的土特产——一尊加特林菩萨和几百发子弹,几颗手榴弹,各种枪支和一些子弹。
张石川当然不是资敌,他还没傻到要送满清武器用来打自己。他这么做无非是想让雍正看看自己在和一支什么样的军队在对抗,让他趁早死心。
这属于绝密,除了几个内阁大学生和各部尚书就只有几个最高层的宗师聚集于此了。
“十三,给朕和诸位大人演示一下这个加特林菩萨吧。”沉吟许久之后,雍正下令道。
“是。皇上,诸位达人请后退一步,最好堵住耳朵略张开嘴。”十三阿哥对着一座太湖石堆砌而成的假山开火了。
顷刻间火舌喷射,碎石纷飞。当亲眼目睹了加特林的威力之后,雍正久久不语。他虽然不懂兵事,但是也知道,在这种怪物面前,满清引以为豪的骑射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连太湖石都被密集的子弹打得碎屑横飞,满清的棉甲就像是纸糊的。
在场所有人都默不作声——一个个的脸色苍白手脚冰凉。
只有允祥解释道:“这是一个弹链200发子弹。本来这个菩萨是几个人一起操作的,有人开火、有人上弹、有人瞄准……”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从日本那里学习来的火枪和子弹和大乾的这些军械比起来,就像是顽童手中打鸟用的弹弓。
而日本人交给他们做的炮弹和张石川这种几十斤的巨型炮弹比起来,就像是孩子过年燃放的烟花爆竹……
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啊!
看着一颗尖头铜壳子弹,雍正不由得又是一声叹息。张石川为什么敢把武器送给他看?那是知道满清根本做不出来!
这加特林倒是真不复杂,就那么几十个铁零件,可这小小的子弹,即便是可以手工砸出来,又怎么能保证一个个都一样?再说,这不到一分钟二百发子弹就飞出去了,用手工做子弹得多少人……
他也有了和允祥一样的感觉:张石川对满人真的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就凭着这些火器,这只三万人的队伍完全可以把满人屠戮殆尽。
我大清,真的就这么亡了吗?
既生禛何生川!雍正的心在滴血。
雍正沉默不语,他的几位心腹重臣也是一个个脸色苍白的看着这群铁家伙。
“妖怪!有妖怪!”忽的一个侍卫指着天空大喊道。
这青天白日的哪儿阿里的妖怪!所有的人都朝头上望去。却见天上一个硕大的黑球缓缓飘了过来。
“这个应该是大乾的空军所用的飞球……”十三阿哥解释道:“张石川和我说过,坐上飞球人就可以飞到天上。不过由于那时忙着看这些武器,又急着回来禀报皇上,故而没时间给我演示了,想不到这么大的东西,居然真的能飞起来。”
“奇技淫巧!这玩意也能杀人不成?”马齐恨恨的说道。
“主要是用来侦查敌情,当然,也可以携带少量的炸弹……”允祥说道。
听了这话众人脸色又是一变!对啊,这玩意在你脑袋上悬着,就扔下来几个这种手榴弹也足够你喝一壶的了啊!
马齐也是无言以对,难道自己真的是老了?人家在天上飞,别说扔炸弹,扔块砖头都能砸死两个倒霉鬼啊。
“不好!妖怪要扔炸弹了!”有眼神好的看到黑球下面的竹篮里有人探出头来。
“护驾!快护驾!”
“保护皇上!”
一时间紫禁城后花园乱作一团。
但是让他们失望的是,飞球上丢下来的并不是炸弹,而是一张张的纸片。一沓子一沓子的纸片被抛洒出来,随风飘向四方,好像天女散花。
有大胆的侍卫捡起来一张一看,顿时脸色难看起来。
“写的是什么?拿来给朕看!”雍正一见不是炸弹,从假山下爬了起来。
“奴才不敢……”侍卫低头说道。
“又不是你写的,有什么不敢的!拿来!”
“嗻……”侍卫这才把纸递了上去。
纸张质量并不好,印刷也粗糙得很,上面只有十六个字:“改朝换代,不流血泪,大乾中兴,满汉一家。”
雍正把纸捏成一团攥在掌心,由于用力过度,指关节都发白了。
“此乃张逆攻心之术,雕虫小技不足挂齿……”昔日的十阿哥,敦郡王允?说道。
“哼,雕虫小技……”雍正看了一眼一旁的加特林沉吟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传旨,让丰台大营、通州大营以及京畿所有守军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营一步!”
听了这话,众人心中都是一惊,不许出营就是要避免和大乾国防军接触,是为了减少伤亡,难道雍正真的是要放弃抵抗了吗?
京师内所有人都在仰头看着这个从天上飘过的大气球,眼中也满是恐惧。可发现这玩意并无恶意,只是丢下一堆纸片就飞走了之后也都大着胆子去看纸上写的是什么。
即便是不识字,捡回去当厕纸也是好的,总要比大清宝钞软一些。
当然,京师的百姓识字率还是蛮高的,不到半天,街头巷尾都在小声议论着这四句话。
京师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闲人。尤其是那些上等人家的旗人子弟们,祖制规定他们不能做生意、不能出京,当差又是每家有定额,天天除了斗鸡玩鸟盘核桃就剩下吹牛打屁看热闹了。
茶馆无疑就成了首选之地。
体面些的旗人少爷们带上一两个常随,百八十文钱泡上一壶好茶,再弄两个精细小茶点就能耗上一天。
即便囊中羞涩的,也有几文钱的大碗茶,在茶馆里绝对没人笑话你吝啬。
“哟,这不是吉爷吗,您里面请,还是靠窗的位儿给您留着呢!”肩上搭着一条白毛巾的茶馆小二笑脸相迎。
来人叫吉勒图堪,是个红带子宗氏,没爵位没官职,就仰仗着祖上圈地时占了的几个庄子过活,每日遛鸟泡茶馆就成了必修课。
红带子是清代皇室旁支子孙的代称,努尔哈赤的直系子孙为黄带子,叔伯一系为红带子。
因为他爹是礼部侍郎,因而朝中的一些消息也算灵通,又喜好卖弄,在这间茶楼里倒是受欢迎。
吉勒图堪满意的坐在给自己留着的位子上:“还照老规矩上!”
“得嘞您呐!”茶博士应了一声。
还没等茶点上齐全,就有人凑了过来:“吉爷,您老还是这么悠闲啊,您没听说?这大乾军可是就要打到京师来了,这印着乾国口号的单子都满天飞了!”
问话的是个三十来岁的青年,光头没带帽子,穿着一身长衫,吉勒图堪认得,这人叫钱友值,也是这茶馆的常客,是京师里福隆绸缎行大东家的二公子。
“钱兄!”吉勒图堪一抱拳:“您不也跟没事儿人似的在这喝茶打诨吗?”
“吉爷,不喝茶又能怎么样?这城门都关了,出入不得,咱们可不都成了这笼中的鸟儿。
再说了,茶馆里这些老少爷们儿们可不都等着吉爷来给我们放点风声呢,这眼瞅着大乾军就要打进来了,大伙儿可都是悬着一颗心呢!
吉爷您一项消息灵通,就别可这端着了,您倒是赶紧说说,朝中,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啊?”
听到钱友值一开门就问起这个,不少人都围拢了过来,有那不相熟的也都在自己的作为上把耳朵伸得长长的,恐听漏了一个字去。
见这情形,吉勒图堪不由得心中得意,却是翘起了二郎腿,把手中一对闷尖狮子头铁核桃盘得哗啦啦作响:“我不过是个闲人,哪儿知道朝廷的事儿,诸位可是问错人了!”
“哟,瞧您这话说的,谁不知道吉爷门路广,上头通着天呢!”
“就是,您就别吊我们胃口了,赶紧的说道说道吧!”
众人说了半天,吉勒图堪才压低声音故作神秘的说道:“诸位,我可也是听说,我就这么一说,你们一听,不可外传。”
“这个自然,我们都省得!”一群人呢知道,这是干货要来了,忙不迭答应。
“大清,要亡啦!”
一阵沉默,才有人问到:“怎么能?城里可是还有十万大军呢!”
“嗨,十万人顶个屁用啊!你们没听说?平南大将军隆科多也是十万大军,让大乾在天津打得溃不成军,一盏茶的功夫就死了多一半人呢!”
“那哪儿能呢?就是用火枪挨个枪毙也不能这么快啊!”
“哪儿能?大乾的张石川会妖法,能请得动西方极乐天的大菩萨,只要一念咒,那人就一排排的倒下了,跟割韭菜似的!
这还能有假?你们怕是还不知道,皇上已经下令,让通州大营和丰台大营的官兵都不得出营了,就是怕被乾王念咒给念死!”
听了这话,众人都是将信将疑。
“我说吉爷,您这也太邪乎了吧?照您这么说,这乾王也甭要多少军马了,站在西直门城楼子上念上这么一段儿,咱们老少爷们都得嗝屁?”
“哎,你们还别不信!等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这效果正是吉勒图堪想要的。
“我说吉爷,那您就一点也不担心害怕的?您可是红带子啊!”
“嗨,我担心什么,只要朝廷不出兵打大乾,乾王肯定会收了他的神通的。那天上撒下来的纸片片你们也都看见了吧?
乾王说了,满汉一家!哎,对了,那大球能飞,也都是乾王的神通!好家伙,只是一口仙气,那么大的球就飞到天上去了,还坐着人!
我说老少爷们儿们,你们呐,也不用害怕,只等着就得了。到时候乾王大军进城,我就把这辫子一铰,回庄子当我的土财主去了。”
“怎么着?还得剪辫子?”
“那可不咋的?你没听说吗?留辫不留头,留头不留辫!当初怎么给汉人剃头的,现在大乾就要怎么给满人剪辫子!只要剪了辫子,你就是大乾顺民……”
正说得起劲,一个声音从旁边桌上悠悠说道:“这一大早的,哪儿来的老鸹可这聒噪!还他妈让不让人好好喝口茶!”
茶馆里抬杠打擂台本是常有的事儿,可这位主这句话说得可是有点不客气了,众人纷纷转过头去一看,是张生面孔。
吉勒图堪一下子就炸了,这茶馆他可是老炮,今儿居然有人敢砸他场子?
“哎!这是谁上茅房没提裤子,把你丫给漏……”还没等他话说完立马又闭了嘴,因为他看见,说话那人腰间系着一条黄带子!
吉勒图堪马上换了一副嘴脸客气道:“这位贝勒怎么称呼?”
“镶蓝旗佐领依博那。”
在一旁听渗漏的茶博士听了这话不对头,忙出来打哈哈说道:“哟,二位爷,咱这小茶管子可就是卖点粗茶的地方,您二位还请行个方便,莫谈国事,莫谈国事!”
“哟,原来是依佐领,倒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吉勒图堪并没搭理茶博士,而是一抱拳说道。
佐领也是正四品的官了,虽然在京师不值钱,可毕竟比吉勒图堪这个闲散红带子要尊贵许多。
但是吉勒图堪又不甘心就这么失了面子,于是说道:“依佐领,那您说,我方才说得都不对不成?”
“有些话确实不敢苟同。”依博那说到。
“那您给指正指正?”
“就是就是,您给说说?也让我们长长眼!”
马上有听热闹的人附和道。
“我只知道什么留辫不留头,留头不留辫是万万没有的,还有什么念咒神通的都是扯淡!人家那是火器厉害!”
听到依博那一句话就把自己放出来的两个重磅消息都给否了,吉勒图堪心里不爽,遂问道:“感情您是见过那张石川,亲口听他说过不成?还有那些火器……”
众人听了这话,也知道吉勒图堪是在挑刺,这京师里头,有几个见过乾王的?
谁知依博那并不以为意,而是喝了口茶才说道:“吉兄说得没错,我还真亲眼见过乾王,亲耳听他说过。乾国的那些火器,我还亲身感受过。”
听了这话,茶馆里一片哗然。
“我是从杭州回来的。”依博那只简单说了一句话。
茶馆内顿时安静下来。
杭州被攻克,张石川放了不少旗人北上回京师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但是回来的却不多,而且谁都没见过。
“佐领大人,您给我们讲讲,这乾王到底要怎么对咱们旗人啊?”听到这话,吉勒图堪也没心情抬杠了,他更想从依博那这搞到点新鲜信息出来。
“乾王他……”依博那想了一会儿,才又说道:“不会滥杀无辜的,更不会让咱们满人铰辫子。好好接着过自己的日子吧!”
依博那说完了把头顶的瓜皮帽摘了下来给众人看了看自己头顶的金钱鼠尾。
他不能说太多,也不敢。朝廷可是有明令禁止在一切场合说起杭州旗人北归之事的,为的当然是怕人心乱了。
可是作为一个亲历者,他自然最清楚张石川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对旗人。
不得不说,张石川对他们这些反抗了那么长时间最终投降的旗人确实不薄,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吃不了苦又主动要求回杭州继续当俘虏。
今天在茶馆听到有人肆意造谣妖魔化张石川,他竟然是有点气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