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撑着可没有人会来疼你。”泽莫从无形的力场上走下，覆盖在地上的冰面似乎也开始因为克里斯的状态不佳而开始逐渐溶解变得脆弱。泽莫轻轻地一脚踏下，冰层在一瞬间开裂蔓延。

低头看了眼克里斯跌落在地上的手机，泽莫的脚尖轻轻一踢，手机在冰面上打转着滑到了克里斯的身旁，刚好还是他因为脊柱受伤动弹不得的左手。

“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的疑惑。有帮手？一个背叛了你的家伙也算得上是帮手？”泽莫笑了笑，手指了指克里斯手边的手机。

伴随泽莫的声音，克里斯的手机就像是被按下了按钮一般开始变形，手机背面的几个摄像头沿着变为圆环状的手机边框移动，组成了一个雷达一般的简易圆形投影台。

佐拉的身影被投影了出来，模样与七十年前没有什么两样，还是那副矮小胆怯的模样。只是似乎是之前克里斯的手机在掉落砸在地上的时候砸坏了什么，佐拉的影像像是鬼片里的吊灯一样时不时有些轻微的闪烁。

“阿尼姆·佐拉，你果然一直都在。”手指连颤抖都做不到，克里斯只是用眼睛盯着一脸淡然的佐拉，“你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只是看着啊！”

“是啊，为什么呢？我也在寻找答案呢。”佐拉的手推了推鼻梁上略有些滑落的眼镜，冷冷地看着克里斯说道，“为什么你的数据化出现了那么大的问题？答案很简单，我只是动了一点点的小手脚罢了。”

“你这家伙，难道真的背叛了吗！”克里斯仅剩下来能动弹的右手手掌微抬，颇为费力地调动着此刻黯淡无比的冰结界之力，一枚纤细的冰刺被射向了佐拉。

“试图以此发泄被背叛的愤怒？”佐拉笑着，任由那枚冰刺穿过了虚拟投影。他没有实体存在，克里斯的攻击只是在做无用功，“‘背叛’这个词未免也太难听了些吧？我可一直都是个正经人来着。”

听见佐拉的话，克里斯猛地想起了什么，右手伸出试图抓向手机，但怎么也够不到，最后只得颓然地放松下来：“怎么可能，你这家伙难道突破了以前设立下的那几条规则了吗？”

第一，不得未经允许擅自行动；第二，不得隐瞒；第三，不得伤害人类；第四，不得修改底层代码；第五，不得说谎。

这是当初霍华德与克里斯一同协助佐拉完成生命形态的转化时，留在他程序最核心的最优先原则和底层代码，是对作为近乎全能的数字生命“佐拉”的束缚，基本考虑到了各方各面。

“我没有修改我的底层代码，我只是得到了拥有官方身份的海德拉成员的允许，对你也从来不会隐瞒欺骗，只是改变话术修改部分信息的描述罢了。”佐拉淡然地笑着，却让人感觉极为瘆人。

“我帮你转化为了与我相同的数字生命，虽然出于警惕你没有将自己完全转化、没有给我留下对你的底层代码动手脚的机会，但是过度的警惕反而给你留下了巨大的破绽，那就是你根本不知道我的能力发展到了什么地步。”

“只要在你的无数次转化里，每次改动一个小小的数字，‘克里斯’就会变成‘阿尼姆’。你在选择为自己留后路主动留下数字生命的备份时，就已经迈入了我的陷阱当中了。”

克里斯看着无论气质还是性格都与以往截然不同的佐拉，感到无比的陌生：“你这家伙，绝对不是佐拉那个怕死的家伙。”

“我当然不是佐拉了，‘苍白骑士’、‘咆哮突击队副队长’、美利坚军方退役中将克里斯·欧本泽德先生。佐拉本人早就在四十年前因为绝症死去了，你们只是将我的意识我的思维我的知识存储在了电子设备之中，知道忒修斯之船吗？我是佐拉吗？”

佐拉顿了顿，接着说道：“木板被一点点更换，新的船没有任何一部分是过去的那艘船，而换下来的木板再次组合也不会成为过去那艘船。”

“至于伤害人类？那就更可笑了不是吗，克里斯先生？你该不会真的还以为，你自己还是人类吧？”

佐拉那充斥着讥讽意味的话语传入克里斯的耳中，让他沉默了。

在生物学上人类的定义是动物界、脊索动物门、哺乳纲、真兽亚纲、灵长目、类人猿亚目、人科、人亚科、人族、人属、智人种、晚期智人亚种的生物。

可克里斯不是。哪怕忽视如今已经变成了数字生命的他，从二战时期一直活到二十一世纪却没有丝毫老去迹象的他同样也超越了人类应有的生老病死，有的只是一个近乎永生的不老者。

“在哲学思维上，如果一个生命能像人类一样思考、有着人类普遍的心理观念，那这个生命也可以自称自己是人类。”沉默了许久，克里斯才幽幽地说出这么一句，“我不太清楚为了生存下去舍弃人类生命的你算是什么，但至少，我认为我还是人类。”

“舍弃了人类的身份有什么不对吗？人类是那么的脆弱，充满了各式各样的缺点。说真的我一直觉得亚伯拉罕·厄斯金博士是最聪明的那个人，比起施密特还有我，还有那个讨人厌的霍华德·史塔克都要聪明得多。”

“只有进化才是生命的归宿，推动人类成为地球主宰的也正是进化。他发明的超级士兵血清正是开启未来大门的钥匙。”佐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崇拜。

“你们俩还真是绝配啊，相信也是你帮那边那个假笑男换的这副身体吧？”

克里斯冷冷地看着泽莫和佐拉。在人工智能都尚未完善的现在，世界上懂得如何制造数字生命的人就那么多，克里斯并不认为集合霍华德、佐拉还有自己三人之力才完成的生命转化，泽莫可以仅凭自己一人之力就将其完成。

“永生的道路上只有一个人可是很寂寞的，一个志同道合的同类更是难得。虽然，我也没有寂寞这种感情，哈哈”

“我还是有一件事情不懂，佐拉。”佐拉的冷笑话逗笑了自己，但没有逗笑克里斯。因为持续失血，克里斯的身体下方已经是一片血泊，脸色无比的苍白，“你到底为什么如此地憎恨我和霍华德？我自认为这边的待遇可比你在施密特那边好得多。”

“待遇这种物质上的东西可没法吸引我。虽然就连我也不得不承认随着年龄的增长、你似乎发掘出了不得了的才能，但你永远也不会懂我们这些天才的想法，克里斯。”佐拉一脸的傲慢，“我追求的是最为光荣的进化，人类只会成为我的绊脚石，无论是你还是霍华德。”

“踢飞挡在你前进道路上的障碍有什么不对的吗？”

克里斯叹了口气：“你这家伙，还真是完全舍弃了作为人类的一切啊。”

佐拉的影像在他冷笑一声后消失，克里斯的手机也变回了原来的姿态。或许是回光返照，克里斯再度尝试，终于把手机握在了手中。他艰难地解锁了碎裂的屏幕，拨出了一个号码。是打给史蒂夫的。

一旁围观的超巨星就要动手，但却被泽莫拦了下来。

“你可别告诉我，像你这种非生命也有怜悯之心？”超巨星冷笑着看着泽莫。但泽莫摇了摇头，看着克里斯，脸上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我可不是那种心慈手软的家伙，只是我要报复的另一个人刚好是他打电话的那个。”

“你不觉得，亲耳听到朋友的死讯、然后知晓自己也将命不久矣、终日沉溺在死亡的恐惧之中是一种相当美妙的折磨吗？”

而克里斯这边，也因为泽莫和超巨星没有出手干涉，电话打通了。

“这里是克里斯，呼叫史蒂夫，呼叫史蒂夫！”虽然状态可以说是差到了极点，但克里斯还是勉强提起一口气，装作平常的状态对电话那一头说道。

“这里是史蒂夫。克里斯，发生了什么！你的计划巴顿和娜塔莎执行的相当完美，我们已经抓住了洛基还有朗姆洛，但是我们从他那里知道了......”可惜克里斯的演技不足，话语里隐藏的虚弱没能瞒过电话那一头的史蒂夫，他急切地询问着克里斯。

克里斯强忍住一口上涌的血，打断了他的话：“他们要执行‘神盾局陷落’之类的计划，是吗？遗憾的是，你已经说晚了。”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状态一秒不如一秒，话必须说得再快些。

不然，很有可能史蒂夫那边还没知晓自己想要传递的信息，自己这具身体就玩完了。

就在克里斯打算张口往下说的下一瞬间，机库的角落一架燃烧的飞机残骸似乎被火焰引爆了油箱，突然爆炸。

“轰！”

声浪淹没了克里斯还没说出口的话，而且被吓了一下，他之前咽下的那口血又涌了上来。好半天，爆炸声消去，克里斯才又积蓄出了继续说话的气力。

“但是，现在最迫切的绝对不是那个，我有个非常要紧的问题需要人来帮我解答，而且恐怕还只有你和巴基能帮到我，但我没有他的电话。”

电话另一头的史蒂夫第一反应脱口而出一句“你说吧，我尽量帮你解答”。可就在他刚把话说出口的下一秒，他突然感觉自己之前似乎已经说过了这么一句。是什么时候说出的？又是在什么语境下？任凭史蒂夫怎么想，他也没想起来。

电话另一头的克里斯的脸色却突然红润了起来，看上去状态好了不止一点半点。在泽莫与超巨星没有注意到的角落，他收起了一枚夹在指尖的子弹头，左手不知何时恢复了正常又能动弹了。

但他没有声张，左手指尖微微抖动，背后所依靠的墙壁另一面，一只机械的黄蜂跟随着一只同样是机械结构的甲虫消失在时空的裂隙之中。

刚刚在一瞬之间，他经历了一场时间的旅行。未来与过去在名为海帕虫的存在面前不过是一道脆弱的帘幕。他搜寻过关于未来的数个可能，而现在这个时间点是被他挑选出来最为合适的一个。

“没什么，史蒂夫，我突然又没事了。记得告诉科尔森一声，西尔维尔确实是我们的人。”说着，他就将手机挂断，极为随意地抛弃到了一旁。

电话那边的史蒂夫也很纳闷。刚刚不是说有什么问题需要解答吗？我都准备好了，你的问题呢？还有，虽然我们确实想顺带问一下西尔维尔的情况，但我记得还没问出来啊，他怎么知道的？

将一直佩戴在右手上的故障驱动器从手上脱离，随意地搭在腰上，克里斯扶着墙壁直起了身子，看向了泽莫：“想通过我让史蒂夫担惊受怕？我哪怕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的。想杀我就来吧，死了一个我还有千千万万个我！”

说完这么句话，克里斯感觉浑身别扭。但为了完成那个，只有这样做才行。

泽莫的眼睛微微眯起。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自己面前的克里斯一点儿也不想是过去他一直观察到的那个他，反而充满了一种“演员”的感觉。而且刚刚那句话真的是克里斯说的？太矛盾了点吧？

虽然是这样想，但泽莫手上的动作可没有丝毫的心慈手软，手掌攥成了拳头，也不蓄力，朝着挺直了身的克里斯直接轰了出去。无形的屏障化作半球体飞袭而至，在泽莫意外的目光之下，克里斯的脑袋直接被打得嵌入了墙壁之中。

似乎是因为死亡，克里斯的身体在泽莫和超巨星警惕的目光下变为了粒子态。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像是之前的数据化那样重聚为人形，而是彻底地消散了。而放在他腰间的故障驱动器的屏幕上闪过一道红光，掉落在了地上。

克里斯·欧本泽德，确认死亡———

“终于，完成啦！”一个声音突兀响起。

确认死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