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路独自一人愣在包间,周围虽然亮堂堂,白色红色黄色的灯光像是柔软的绸带般,仍旧无法照亮他心头的阴翳。
这个时刻,注定难忘,作为一个大男人,他很少像今天这般情绪低沉,当古惑仔这么多年,有被人背叛的经历,但那些要么是落入差佬手中,为了换取宽大处理,要么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能理解。
但阿强他接受不了。
迪路端着玻璃酒杯,将当中的深褐色洋酒一饮而尽,发冲的液体进入他的嘴部,伴随着他仰头,从喉咙处化作一道赤练一贯而下,进入腹部。
本应该充满男性气息的烈酒,却仿佛寡淡如白水。
迪路给自己倒上第二杯。
“为了出任务的机会,不惜置我于死地?”
内心深处的愤怒在酝酿,烈酒仿佛无味,却在胃中发酵,像是引子,冲破他设置的自我束缚,将心中的不甘于愤怒等情绪皆尽引导出来,使他全身澎湃着炽热的血液,情绪浓烈,脸庞绯红,气息郁结,筋脉高高鼓起。
脑海中的理智没剩下多少,只有琛哥最后语重心长的话语还在环绕,可就是这些话语,才最让迪路憋屈。
凭什么被栽赃了不能对质,不能讨个说法,不能问为什么?
自己就这么好欺负,是个人都能往自己头上戴帽子,为了大局,自己还得心甘情愿戴上这些帽子,忍气吞声。
酒精正在起效,充斥迪路血液,快速流动抵达全身,只是还未上头。
按理说,明晚要出任务,今天不能喝酒,但迪路没忍住,没有酒,他无法平息自己的内心。
酒精驱使下,迪路浑身像是着火一样,但内心好受许多。
迪路不敢违背琛哥的意思,但不意味着他不计较此事,这两杯酒,暂时缓解他的怒气,作为盖子,压住他心中的怒火。
“先帮琛哥做完这单,之后再找阿强算账。”
迪路打开门,走出包间,有马仔主动上前来招呼。
“迪路哥,要不要玩两局?”
“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迪路拍了拍其中一位马仔的肩,看着赌场内的灯光,和门外的白昼,宛若有隔世之感,心中只想着离开这个地方,指了指门口:“给我叫辆车。”
这里面,让他觉得还能闻的味道,只有酒和钱,其他东西,只剩下反感。
“大哥,开我车。”一位杀马特马仔掏出一串银色ae86的车钥匙,递给迪路。
迪路一把揽过对方的肩,拉着其向赌场门口走去。
“我喝了点小酒,你送我一趟。”
马仔闻着迪路嘴里的酒气,权衡片刻还是同意下来,打算将将迪路送回家,然后尽快折返赌场。
现在毕竟是上班时间,他不能离开太久。
半个时辰后,本爱酒店。
ae86将迪路甩在酒吧门口,便迅速折返,消失在街道的洪流当中。
迪路确认目的地:六层砖混机构,粉色瓷砖装修风格,铁栅栏贴着四个艺术大字,霓虹尚未亮起,隐约能够辨认酒吧二字,圆形正门口飘扬着三根红色丝带,一根稍长,另外两根稍短。
这是傻强做的艺术品,三根丝带分别象征三个人,最长的代表他自己,算是三人当中的老大,其余两根便象征着自己和阿仁,这种把戏确实无聊,但傻强心智本就幼稚一点,让其当大哥也无妨。
三条丝带,虽然各自迎风飘扬,却同出一源,象征着三兄弟的处境,至于支撑丝带的门楹,用红色的布包裹着,点缀着金粉,立在地面,坚定稳固,给人以踏实感。
象征着韩琛。
迪路进入大门,眼前视线陡然收窄,日光被遮蔽,宛若从浩瀚天地走进小世界,视线收拢的同时,鼻尖冲进酒和花的香气,很淡雅,层次分明。
这两天,因为大交易将至,为避免出纰漏,众多兄弟都呆在酒吧内,吃饭起居都在当中,不准离开,这六层酒店集娱乐休息工作于一体,一至三楼是娱乐区,包括酒吧影院桑拿房,四五楼是休息区,是众兄弟起居生活的地方,六楼是工作间,当中有电脑房,连着局域网。
这酒店本就是琛哥名下的产业。
左转,经过小灯泡装点的玻璃通道,身体影像被切割成数十份,又逐渐合拢成一人时,眼前的空间豁然开朗:吧台,酒柜,制冰机,复古地毯,吊扇。
酒吧很空,无他人,迪路找了张凳子坐下来,闭目休息,享受这难得的宁静,任由座椅上的灰尘粘满衣袖,飘入鼻孔。
这里的酒柜都被锁住,当中的酒水满满当当,很诱人,只是在交易完成之前,任何人都喝不到,只有庆功当晚,这些锁才会打开,才能喝到里面的香槟白兰地。
酒吧没酒,自然没人来。
躺了片刻,他给自己点了根烟,万宝路的香烟说好也好,就是味道太过女性化,抽起来劲不够。
当然,万宝路本身没问题,有针对女性的香烟,也有针对男性的香烟,是他自己买错了。
“咯吱…”
“阿仁,你也在?”躺倒在软皮实心木质摇椅上时,迪路才注意到,左边的那只躺椅上头部向下,尾部翘起,保持平衡,椅子上躺着一个人。
吓他一跳。
借着酒吧内透明玻璃制品反射的微弱光芒,以及天花板留下的数片透明瓦传递出的散射光,迪路辨认出那人正是阿仁。
“迪路,琛哥说了,做任务之前不准喝酒。”阿仁睁开眼睛,提醒道。
显然,他认为迪路到酒吧是来偷酒喝。
迪路并未纠结对方躺在黑暗中想些什么,只是问:“阿仁,有烟吗?”
阿仁起身,绕过吧台来到内部,打开木质抽屉,从当中拿出一包软烟,走近后扔到迪路怀里。
“少抽点,没好处。”
迪路压根不管这些,区区一根烟,又能有多大坏处?他给自己点上一根,旋即问道:“阿仁,你觉得人应该帮亲还是帮理?”
他想找阿强讨个说法,问问对方为什么要栽赃自己,这是理。
但阿强是阿仁马仔,是同一阵营的兄弟,这是亲。
在这样的矛盾之下,本就难以做出选择,加之琛哥的意思,是让他不要计较。
“我也不知道,可能帮理吧…”
陈永仁压根没有心思回答,他整个脑子都在想,应该怎样将交易的具体时间地点传给黄志诚。
“得想个办法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