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强醒来时,周遭已经完全陌生。
他记得一切。
亚当的针对,东华的狠手,以及无面者的营救。
耳畔的风将他从这个状态中拉了出来,他的头发稍微有些短,在这般午后的对流风中感到有些寒冷。
环顾周围,王强发现这是一条老式的街道:青砖式多层建筑,像上个世纪欧洲的古堡,街道并不宽阔,人行道里有不急不缓并排走着的人。
滴滴滴。
拉闸的声音传来,迟钝的轰鸣逐渐变成惊人的刺耳,一辆有轨电车从街道中心向远处驾驶而去。
铁轨横穿街道,这样的设计似乎很不合理,但好在两侧都有条形线路,供行人横穿,另外,交通信号灯起着双重保险的作用。
嗡嗡嗡。
凑近一看,才发现那并不是电车,车头处巨大的转轮带动齿轮,促使后面的车厢跟着运动,锅炉里冒着蒸汽,乌黑的烟囱吐出纯粹的气体。
气体中带着煤矿的特有味道,有些呛鼻。
典型的西方后工业化城市:这里保留了穿制式裙的女性,穿礼服戴礼帽的男性手里还拿着木杆,和东方老年人的拐杖差不多。
“这是什么世界,我的任务是什么?”王强打量自己身上的装扮,见到还是穿着原本的衣服后,吓得不轻。
这里极度危险,机会只有一次。
王强从没有像现在这般警惕过,他甚至担忧因为穿着不符合时代特征而遭到逮捕。
他想要拿出清除胶囊,却发现做不到。
任何来自于安乐窝的东西,他都拿不出来。
王强不敢在这种显眼的地方有过多动作,紧了紧自己的牛仔外套,拐进了一条还算明朗的胡同,躲到移一栋三层建筑楼梯拐角下的杂物间中。
用纸箱子做掩护,王强总算感觉到片刻安全。
透过缝隙向外看去,王强确定,没有人跟踪自己。
木箱很轻,外面看起来很整洁,内部也没什么奇怪的东西,但唯独就是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那是这座城市废弃角落的味道。
要不是小时候经常站在垃圾桶旁边吃早餐,王强还真忍受不了。
但又能怪谁呢,早上起床晚,买着早餐赶到校门口时,又不能带进去,只能在校门口的垃圾桶旁匆匆吃几口。
怪学校。
就这么沉思了几秒,王强强行稳住了。
“至少应该告诉我具体任务和副本详情吧,不然我怎么做?”
这个念头刚刚产生,王强的脑海里便有声音传来,像是孤岛上除了自己的第二人,充满鼓励。
但很快,那声音将王强仅存的信心击溃。
【《死寂》为开放性世界,并无具体的任务要求】
【发挥聪明才智,做你想做的事,前提是,活下去】
【通关奖励:10本源石(其中9颗为额外奖励)】
这些信息浮现后,那道声音便消散不见。
王强并没有开口再问,因为他有感觉,那道声音,似乎不会再出现了。
那道声音似乎什么都没有说,但又什么都说了。
“我的任务,就是活下去。”
“这真是一个纯粹的任务,和安乐窝比起来,我至少拥有了选择的机会。”
除了活下去的唯一目的外,王强还意识到另外一个重要信息。
这个世界,背景是《死寂》。
说到这个世界,他可就不陌生了。
毕竟是曾将自己吓哭的恐怖片。
王强仍记,在那一段观影经历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不敢独自经过家里一楼的狭长通道,因为太幽暗。
不敢直视各种精美的木偶,不敢直视坐在轮椅上,一脸英俊的男人。
死寂的背景,他现在还大致记得。
传说在1940年代,一个名叫瑞文斯菲尔的小村庄发生了一桩惨案。
当然,镇子所处的位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桩案子。
镇上一名小孩被杀死了。
村民认为,凶手就是当地一个靠拿着木偶表演腹语为生的女人:玛丽·肖。
愤怒的村民们将玛丽?肖抓起来,将她割掉舌头之后,连同她的木偶们一同放进火里烧死。从此以后,消失的木偶会时不时在村里出现,每次一出现就有人死,而且死去的人都会被割掉舌头。于是村里就留下这么个传说:当你见到玛丽的木偶比利时,千万不要尖叫。
几十年后,已经远离瑞文斯菲尔的詹米发现他新婚妻子丽莎在公寓内离奇死亡,在他回到村里办理妻子后事时,突然想起小时候听说过的木偶杀人的故事。
整部电影在这样的基础上展开。
“活下去,似乎不难吧?”王强下意识道。
玛丽?肖确实很强,即便淡定如詹米,最后也丧生在他的手中。
只要被他惊吓导致张开嘴,便会生机尽失,成为他的木偶。
詹米憋了一整部电影,但最后还是没绷住。
但对于王强来说,这种威胁似乎太容易应对了。
他仔细思索,便想到了数种应对之法,并且,可行性还极高。
“只要我无法张开嘴,这样一来,她能奈我何?”
王强记得,按照电影设定,玛丽?肖只会取走尖叫之人的性命,类似于某岛国的裂口女。
“这种做法的,相当于默认这里的世界观和电影设定一样,但我没有试错的机会,我不能赌。”王强掐灭这种对策。
他找不到说服自己的理由。
一个能够杀掉整个镇子的女人,对于一个不会尖叫的人无可奈何,这当中的真实性很值得怀疑。
“这种做法并不保险,但我显然有更加稳妥的做法。”
“玛丽?肖死得很惨,从怨气的数量来说,甚至不弱于某岛国死在井里那个白衣女子。”
“但她的仇恨,只针对那个曾经将她残忍杀害的刽子手家族,对寻常人,并无这般恨意。”
“只要不靠近那个镇子不和那个家族的后人有所关联,我完全能够放心的存活下去。”
王强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不禁感叹:“为什么会有我这么沉稳冷静的人。”
“这就是除尘境界的效果吗…”
搞清楚这一点后,王强也明白了自己当务之急。
摆在他面前的首要任务,是搞清楚自己的所在地。
在他的名录里,瑞文斯菲尔,那个埋葬着玛丽?肖的地方,以及那百只木偶的边陲小镇,坚决不能靠近分毫。
在王强今后的生活里,那将是一处不存在于地图的所在。
“希望我的运气没有好到那种程度。”透过纸箱缝隙,王强看到铁制墙外楼梯外的街道呈现细微坡度,狭长蔓延向远方,笼罩着视线左右,只留下中间的空白天穹。
这里的交通,以及建筑,俨然是座城市,而不会是玛丽肖所在的边陲小镇。
“我需要调查詹米家族的所有人,以防和他们有任何联系。”
需要确定的就是这么两点。
1:这里不是瑞文斯菲尔。
2:自己不会和主角詹米产生任何交集。
这两项原则,将指导今后漫长的生活,并且亘古不变。
除非他有把握应对玛丽?肖的凝视。
在那之前,重要有任何风险的苗头,王强都不会违背这两项原则。
“我真名不会叫詹米?王强吧?”王强突然想到这茬。
一开始他怀疑过,会不会是地狱开局,自己就是詹米家族最小的成员,是玛丽?肖要铲除的对象。
“我并没有任何人的记忆,我是被直接送到此处的。”
“我不是任何人,我只是我自己。”
一番的心里建设后,王强终于心安,到了现在,他已经习惯了旧纸盒中散发的过期烈酒以及霉味。
“我需要一套不是那么引人注目的衣服,另外,我还需要一张身份证件,以及一个合法的身份。”
王强突然意识到,这个世界观所处的年代虽然较早,但制度已经基本健全了,自己压根没有钻空子的可能。
要是随意乱来,没被玛丽?肖干掉,反倒被街头核查市民身份的巡逻督察当成歹徒干掉,那可就太亏了。
是这么个理。
但这难住了王强。
他难以想象这座城市中,什么人会有多余的证件,又有那些地方会有黄牛贩子,能为自己提供所需之物。
想起来倒是容易,真正开展时,寸步难行。
王强甚至不敢从藏身的废弃物料堆中现身。
“我必须得行动起来,这种制度刚刚建立的工业化城市,部门虽齐全,但人手却并不够用。”
“有限的人手,很可能会被用在固定的区域,固定的时间段:比如晚上的教堂小巷。”
王强并不知道自己身处的位置,但他至少清除,为了避免盘查,应该趁着白天行动起来。
而不是等待着盘查更加频繁的晚上。
看似夜色能够作为掩护,但实则是有更骇人的杀机。
那并不是温顺的良夜,在黑暗中藏着猛兽,威胁可能来自于任何人。
白天虽然无处闪躲,但至少不会有人抓住自己一通盘问。
“这死猫的味道,好难闻…”王强抽身而出时,踢到脚边一只四四方方的纸盒,它倾倒过后,一些软组织从纸箱的缝隙倾倒而出,部分沾染到王强的双脚。
那像是某种腹部内的组织,带有恶心的液体,颜色鲜红像是胎盘,让人作呕。
看尺寸不像是猫的组织。
王强从废料堆中跳出,来到一旁的街角,借着墙体和街道夹角处的青苔,擦掉鞋面上的组织液体,又拍了拍身上,走远了。
对于那恶心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王强并没有兴趣,他的目的是:去找一套像样的衣服。
至少是合大流的打扮。
趁着天明,王强在小巷中闲逛着。
他在寻找乞丐。
自己这一身,虽然属于奇装异服的范畴,但好歹完整,能够遮蔽身体,算是衣服。
乞丐的衣服就不一定了,可能连完整性都不具备。
但对王强来说,他更希望穿上一套乞丐的衣服,把自己打扮得落魄一点,也不会选择这种国家间谍分子,梳油头,穿牛仔外套。
太引人注目了。
穿过了数条街角巷弄,王强脸一个拾荒者都没见到,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富人区。
但他没有放弃,不断寻找,往更远的地方走去。
这期间,王强和不少人擦肩而过,这些人很有礼貌,即便道路宽广,仍旧会为王强相让。
当然,让路的原因,是他身上恶心的异味,还是其他,都不重要。
走到一条黑色石板铺就的小巷中时,王强感受到迎面而来的水葫芦味。
进入街道中,王强明白了这种味道来自何处:两侧的居民楼年龄很老,墙体开裂,并不完善的排水系统渗出的水滴,沿着墙体缝隙滴落而下,在街道两次形成了一排整整齐齐的小凹槽。
墙上的蜗牛,地上潮湿的垃圾以及蠕虫,前来捕食的鸟儿,不断增加的鸟粪,窗台上长势极旺的花草……
这条街道,和王强先前经过的街道都不一样。
它像是一条分界线,将这座城市分成了两半。
一半是秩序,垃圾会集中堆放,有人定期清理,没有乞讨者存在,只有行色匆匆的人们。
一半是混乱,肆意的生机在这里只是常态,恶劣的条件反倒形成了系统,如此循环往复。
“这里才像是拾荒者出没的地方。”王强走进这条潮湿的小巷,像是瞬间从工业城市回到了乡下的林荫中。
太阳仍旧洒落在他身上,却不具备先前的那种温度。
“砰砰啪啪…”前方传来瓶瓶罐罐碰撞的声音。
顺着声音望去,王强看到一个人在翻捡垃圾堆,收集当中的小东西,收为己用。
像是坏掉了半边的眼镜框,发黄的四角内裤,破了两个洞的袜子,以及肤色的加绒长丝袜……
那是一个男人,从背影看来很消瘦,蹲得很深,暂时看不出身高,头发很长,遮住了大半张脸颊。
王强从后方靠近,从对方的打扮,以及行为,大概能确定其拾荒者的身份。
“这位先生,你好。”
“我得演一出话剧,扮演一位拾荒的流浪者,但我在表演前弄丢了戏服。”
“我觉得您身上这套衣服很合适,我暂时用自己的衣服和你换,行吗?”
“如果不介意的话,请留下联系方式,在之后我会感谢你的。”
拾荒者转过头,他的脸像是黑煤块一半,左花一块,右白一块。
他的双手湿漉漉,沾满了五颜六色的东西,那些颜色似乎浸入他双手的皮肤,洗都洗不掉。
男人开口回答王强。
全身上下,他似乎只有那一口牙齿而颜色还算正常:纯粹的发黄。
拾荒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