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六年(公元1073年)正月,海然使节灰羽、占望递国书给宋神宗,使团携珍珠金银重宝出使。海然之王,修国书,以黄金500两、白银万两、珊瑚数十株、珍珠十斛,求取宋国王室子或宗室、人臣之佳人子,并青壮年陪嫁百余人。两国约为婚姻之国,永修为好,共抗西夏。
宋神宗群臣商议,时英国公支持保守派,敬仰司马公高洁懿德风范,与改新派王相不和。吕惠卿提议,英国公家幼子卢元徽,玉质风流、文采斐然、出身高贵,母亲流有皇室之血,适龄未婚。英国公长子河湟守边有功,二子可以辖制,不至于封荫争斗。幼子辈分又比神宗正好低一辈,可使宋为“海然翁舅之国”,于是收为义子,封为延恩侯,赐宝册、礼服、车马,挑选年轻优质男子百有二十人,许送海然。
英国公一家接到风声,溧阳郡主十分惊慌。忙上下打听消息,希望能够转圜圣心。溧阳公主通过德宁公主进宫哭诉,说自己膝下仅有一子,不愿让孩子远离,到老了无所依仗。德宁公主其实也有儿子,若是卢元徽不去,恐怕是要轮到自己儿子了。二人各有打算,心怀鬼胎地各自推诿了一通。溧阳公主道:“这几年挑来挑去,公主王孙倒挑花了眼,如此还不如当初娶了那个梅家的庶女,总是个良家女儿;那就沦落到要去到蛮夷之地的地步了?”德宁公主的女儿攀了高枝嫁给了裕王,因而和卢元徽的婚事就作废了,心中不好意思,于是出主意道:“你家英国公不是还有个原配生的大儿子吗?兄弟二人,化外他人如何分辨?何不叫他李代桃僵?”溧阳郡主道:“他如今身在河湟、王将军身边,鞭长莫及呀!”德宁公主道:“就说他父亲急病,召回即是。”
卢元令接到父亲病重、家中遭难的家书,于是速回东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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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年光景,狗儿已经成长为和卢安一般高的精壮青年了,起了个名字叫卢破虏,只小狗似的宽鼻子仍没有变。边疆风沙磨去了卢元令少年面皮上浮着的婴儿肥,刀削一般的面庞、微微的髭须,他已经是个过了而立之年的将领了,他的脸变得长了些,仍是面如冠玉唇如涂朱,少年时盛放式的风华敛去,更像玉兰树入夏末,枝叶油绿、枝干茁壮,显出一种成熟男子的魅力。四年前,溧阳郡主为他匆匆结了一门举子家出身的妻子,但是对方身体不好,因而留在了英国公府,未跟随他去河湟。不想明年东京一场倒春寒,加上溧阳公主对于这个低微的儿媳又不上心,竟害伤寒死了。卢元令听闻之后心灰意冷,很难不怀疑这是家宅斗争的一个暗示,也时时在家书中透露不愿回还之意,来避开溧阳公主。
这次他回东京都未住在英国公府,竟住在公使驿站。
卢安倒是一直在英国公跟前伺候,溧阳夫人边打发他去,书信哭求卢元令运用自己的人脉,为卢元徽想推脱的办法,或者让王将军在王相面前美言几句。卢元令听说溧阳公主这番算盘,扶额道:“她这不是胡闹么?男儿何不带吴钩,我还要随王将军开拓河湟,如今前方各个部族势力错综复杂、西夏虎视眈眈,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召我回来——真是妇人之见!大宋海然结盟,海然之王求宗室人子缔结婚姻,是国事!选了元徽,元徽就应当为国尽忠;哪怕就是落到我头上,我也没有推脱的余地。既然父亲身体无碍,我拜见了双亲高堂,再为河湟筹措些军资、药品和火药,也算不白跑一趟。”
这时只听楼下少女言笑晏晏之声。他们几人及随从不禁稀奇:“这是国家公使驿馆,非权贵、高官外国使节不得入内,怎么会有少女公然在此嬉闹?”
只听女孩道:“不知道他们给我进奉的男子好不好看,我可真是期待又担心。但愿不要像半岛李氏进奉的男子,个头倒还可以,长得一个个那叫惨不忍睹、太丑了,我天天逃难似的不敢进半岛宫的门!”只见公使灰羽和占望陪着换了宋人衣裙的克军进入使馆,二人不禁低头捂嘴笑。灰羽道:“王上,我听说宫廷内定是宋战将之子、皇室公主的子息,叫做卢元徽的。外臣看过,他质弱貌美、文采风流,文章有御台阁大人当年的风范。内庭司已然造册刊名,就待过了大礼,登船上海了!到时王上在海船上迎接便是。”克军回头吃惊道:“卢元徽?!”
她穿不惯宋裙和绣鞋,脚下一绊,一个踉跄,和卢元令撞到了一起。
她现在百四五十公斤的体重可把卢元令撞得站立不稳,两人哗啦倒在了地上。卢元令本看着是个小姑娘要摔倒,觉得自己人到中年,也没那么避讳,好心想拉扶一把。结果没想到对方沉重得像战车的铁辔头一样,他大大地吃了一惊。卢安和卢破虏也是奇怪的很,上去把女孩拉起来,卢破虏一边嘴里说着:“大公子你武艺高强,左右能拉开五百步的弓,怎么今天连个姑娘扶不住?哎呦娘子你可真重!怎么跟戴了甲的士兵一般?”
克军站起来,拍拍罗衫上的尘土(她头上的珍珠流苏和红头绳晃动着,一步一摇,袅娜生姿),笑呵呵地道:“不妨事,谢谢你呀小哥哥。”卢元令盯着她上下打量了一会儿,不相信自己眼睛似的使劲睁了睁眼睛,看着那粉面桃腮、少女一样毛绒绒的面孔,觉得是自己认错了人。于是道:“娘子小心了。你刚刚口中所说的卢元徽,可是听说他什么消息?”
克军睁着两只亮晶晶的眼睛(她伪装地褪去了那老虎似的橙色瞳孔颜色,显得眼睛水灵灵的很黑):“你认得他吗?”
卢元令揖道:“正是舍弟。”
克军吃了一惊,盯着他上下辨认了一会儿,高兴地道:“卢家大哥哥!”卢元令像遭了雷劈一样,瞪着眼睛盯着他:“梅……娘子?!你,你怎么回事儿,在这儿?”占望上前道:“宋臣不得无礼,这是海然之王!”
克军噗呲噗呲驱散了占望:“别摆谱,我们只是私访,不算官方正式访问,低调一点。卢家大哥哥,你老得好快啊!”卢元令本来还想保持外交礼节,不想只要克军一开口(不管她是阿流娘还是梅大娘子还是海然之王),总是童言无忌地搞得他怒火中烧。而且现在她外表看起来就是个小姑娘,他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自己三四十岁了还要跟个十八九的小丫头置气——不对,她是个老妖怪!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怒气,道:“那外臣应该怎么称呼呢?”克军非常不见外地唇红齿白地笑着:“在你们宋土,叫大人就行。等你弟弟下了海,可以跟着伊一同叫王上。”卢元令心里腹诽到飞起,还王上,还我弟弟下了海?你还真想得美,道:“你不是嫁人了么?”克军宽宏大量地道:“哦,你不懂,我们人鱼实行一夫多妻制,哦,不对是一主多从制,就像你们宋人的帝王,哪个不是三宫六院啊?我们要保证产出啊。”卢元令道:“那梅司呢?”克军道:“伊是御台阁,就是你们宋人的皇后,我对伊很好啊,宠爱有加、长子嫡子都在伊膝下,该给伊的名分尊荣都没少啊?”
卢元令真的忍不住,皱着眉头道:“你是怎么想的?你真的以为行明要的是什么尊崇、名分吗?你真是对不起他的一片赤子心肠,早知道,当初在普陀山我就应当力劝他休了你的!”
“哦,原来当初梅氏那群女人算计我,也有你一份啊?”
卢元令道:“当时王相欲嫁侄女,我觉得你们的婚姻实在不般配。况且也不是算计你,我们替你想好了后路的。”
“我们?”克军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
卢元令不知为什么非常烦躁,:“难不成你真要元徽吗?我警告你这是算重婚!等等,你不会早就盯上元徽了吧?在梅家的时候!——你真的是人品有问题。”卢破虏赶紧递上杯茶,想要打断一下这个尴尬的对话。
克军轻松地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小国公当年可是东西两府闻名的第一号美男子,弱质风流文采斐然,我审美这么博爱,为什么不能抱有欣赏之情?原来我还觉得碍于清寒的情面,不太好意思,叫你这么一说,倒增添了我志在必得之意。花开堪折直须折,慕璇这几年也空闺寂寞吧?不要错过了花期啊,你们陆上人老得太快了,你看看你自己,都色衰了,好可惜啊——早知道当年我也应该追你的。”
卢元令一口茶水喷出来:“你不可理喻!”
克军调皮地笑笑,道:“吓着你了?我这么说,是特地来感谢你当年归还王面目的好意的。我有今日,也得过你的相助。你有什么愿望,我可以满足。”
卢元令定了定神,道:“我弟弟的事情不能转圜?”
克军恢复了正色,道:“你弟弟并不是我提出的要求,是你们宋国内部政治倾轧,最后得出的结果。溧阳郡主上蹿下跳地求人,你看有任何松动吗?如此看来,你英国公府的势力已经岌岌可危了。要我说,你还不如让伊来,一来顺从了圣心,让你们圣人对你家有愧疚;二来结了强大的亲家,对你父亲也是个保护。三来,我绝不会强迫或者亏待伊的。梅家那件事儿,对伊打击很大,你就不怕伊郁郁而终么。”
卢元令叹了一口气,道:“罢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回家看望父亲吧。”
“而且比起你弟弟来,我更喜欢你啊。”
卢元令白了她一眼。但是他心中有点暗自高兴,他提醒这种得意是不道德的,但他还是有点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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溧阳郡主哭哭啼啼,道:“皇后的懿旨已经下来了,赏赐黄金、绸缎、车马衣袍让我们准备。你苦命的弟弟呀,别告诉他着消息,我们一家也瞒着他呢。只说是为你续弦采买置办。”多年未见,表现出格外的殷切和热情,口中说着自己做后母的不易,要多尽尽母亲的责任,口中亲热着。英国公一家人难得相聚,同桌吃饭,享受天伦之乐。
家宴上,卢元令仔细看着卢元徽的脸色。一去四五年,卢元徽留在家中,未受风雨,样子没有大变,虽然遭遇爱情失败,还是一副文文静静的样子。对他也仍是很亲近,问他河西风土人情,上阵作战有没有受伤。卢元令于是说起王韶临危不乱,单刀赴会,五十人进入羌人头领地盘赴宴,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如何招降羌人首领,不费一兵一卒让羌人东归的传奇故事。
卢元徽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道:“我也想有一天能像大哥一样建功立业。”
一家人其乐融融。卢元令多喝了几杯,觉得酒烈头脑昏沉,就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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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你这是,若是用大公子换了小公子,这是欺君啊!——小公子知道了也不会愿意的!”
“我和德宁公主商议好了,不会有事的!”
“母亲,你们,你们说什么呢?”卢元徽惊诧,“说!你说!”他对陪嫁嬷嬷道。得知了此事,他大惊,“母亲,你糊涂!大哥再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你这样是欺君之罪,我们一家人都要遭殃的!”
“不会的,我和你德宁姑姑说好了!”
“母亲,你糊涂了!德宁姑姑是先帝的公主,与当今圣人并不亲近,她说的话怎么会有用呢?船还为启航,让我去救回哥哥!我愿为国捐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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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元令身穿红衣,昏昏沉沉地起身,他第一反应是自己饮酒过度,是不是真的老了。但随即反应过来,好像是被下了蒙汗药,所在的地方摇摇晃晃,他眯着眼睛往外一看,茫茫的水面。还好,船还未出港。
他霍地从榻上翻身起来,但脚步虚浮,赶紧扶着案才站稳。
这是?海然的婚船?!
还是被算计了!
这时只听一个微弱的声音,是个打扮成小厮的卢元徽,“大哥,快醒来!快走!”
突然有脚步和话语,是外面的人声,道“宋使怎么回事,缔结婚书的时候也不见人影,还是礼部代为办理的。”“说是完全按照三书六礼,把王室子当成内人来做礼法,完全不见面的。”“王上行过册封礼,送走时节,马上就要去见新人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对方红妆进入,卢元徽赶紧躲起来,卢元令假寐。她挑起踏上人的盖头:“哎呦,不对,果然被人算计了!”“王上怎么办!要不要召回宋史向宋国皇帝申诉?”
“这可怎么办,要不要把你换回去呢?”克军用战杖挑开了躲在帐子后的卢元徽。
卢元徽抱定必死的决心,低着头,以为她是画面文身吃人的妖怪,并不敢看克军,道:“王上,英国公府并非有欺瞒之意。我兄长受人陷害才至此境地,请息怒,不要追究。元徽愿意侍奉君王。”
“卢家小哥哥,你不要慌张。我知道你受过伤害,本王不会伤害你们的。”
卢元徽道谢,抬头看却是一张美貌少女鲜活的脸蛋,铅粉擦得白白的,嘴唇涂得红红的,笑眼盈盈,煞是可爱。他这么多年都独守清规,不曾和年轻女子有过亲近,只是心中还念着和清寒的约定,不能忘记。这猛一看,不禁脸一红。
等他再抬起头,才能看到卢元令一脸怒气地瞪着克军:“你……”
克军暗中觉得占了小便宜,花了一个的钱得了一双,简直就是买一送一,比第二杯半价都合算:“哎呀你们家里内讧怎么能怨我!我总不能把你退回去吧,你爹不得背个欺君之罪?”
“你想干嘛?”
“姐妹共侍一夫,在你们宋国不是佳话吗?”克军地说。
卢元徽还没听懂她的意思;卢元令脸色铁青。克军道:“不愿意就算了,不要一脸贞洁烈男、受了委屈的样子,况且,我倒也不是诓你色相,我想让你做个掩护,带我的人马一同去河西,你们不是缺军费炸药吗?我们做个交易,只要你合作引我们去河湟,我绝对不为难你——我要去三青的墙根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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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方带领鸮骑巡视海岸线,发现东海有七艘大舟组成的海然行宫。于是向大盘子岛要塞增派飞行轻骑兵。
卢元徽心灰意冷,觉得自己一生爱情受冷遇,落得蛮夷和亲的下场;又兼家人遭遇政治倾轧,被相党打压,报国无门。在茫茫大海上,遇到海波起伏,晕船呕吐、饮食不惯,这一切加起来,觉得人生无味,开始绝食自杀。
占望没好气地道:“王上真是的,自己跑了,说什么要我给打掩护,倒留个烂摊子给我!还不能让伊个陆上人死了。”只能常来看望。卢元徽在影影绰绰之间,见一绝色金发女子来救,恍若梦境。但他还不死心,喃喃着梅清寒的名字。
占望气急:“好个没廉耻的宋国陆上人,身为王上后宫之人,还胆敢想着别的人,简直是有辱海然尊严!”侍从道:“王上离开前留有口信,实在不行就让伊和那陆上人的女子见见面,也好了却心愿。还是通过御台阁大人将亲笔家书回去问的,听说着这梅家庶女嫁给了温岭黄氏做当家媳妇,那个丈夫大她很多,宠得很,也是很得脸的。”
占望道:“想我堂堂使节,竟要处理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简直……”侍从道:“为王上分忧,事不论大小,只要能有助于两国邦交,从小处关心陆上人也不是什么耻辱。听说陆上人战争之时,也经常以对方妻子儿女为人质,如果您能够怀柔得当,才算不枉使节的荣光。”
占望叹气道:“想我海然多么高贵的种族,人鱼是天地的精华、万物的灵长,如今外交之道竟这帮卑鄙险恶残害同类的陆上人一样,两面三刀唯利是图。简直是世风不古,这是众神陨落的时代啊!”但她还是照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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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清寒嫁到温岭黄氏之后,黄四郎对她很是信任宠爱。黄家是温岭大族世家,但黄四郎父母双亡,年轻时候父亲去世,曾受过家中其他叔伯吃绝户、赶他出门的欺负。靠自己的军功,死人堆里杀出来的功名,东山再起,一路实在坎坷,荣华的日子来之不易。看到他功成名就,这些叔伯婶娘又忙不迭地要送人进他府内,由兼送来一拨刁滑懒馋的婆子搅合得他家宅不宁。黄梅氏(梅清寒)从小庶出,不受人待见,此时骤然做了正头当家娘子,少不得发挥自己的厉害才能,与仆人勾心斗角、一天里打理庄园收入,忙的不可开交,非常有当家做主的成就感。
梅黄氏这种女子,就像贾宝玉说女孩子出嫁前都是宝珠,嫁人后就变成鱼眼珠了,不能说不好,只能说一句现实。就像是你班上一起长大的同学,清清秀秀的,文采诗书不是最佳,但也丁香花似的有暗香之处;虽然不是很出众的漂亮,但年轻时候总有不少暗恋者。真要说哪个男孩子向她示好,她又十分端庄地拒绝了。在父母长辈眼里当然是极其得体、尊重的,考上个好大学,你以为她要成为“国家之光”了,又骤然走下神坛嫁给了大她二十岁的商人或者美国人。
你说她恋爱的经历,是不是爱过谁呢?也许她也有暗自垂泪伤心的时候吧,不过一路走来,她总亏不了自己,从不表现得“拜金”“出格”,行事总是端正规矩,避嫌,说一句“人品好就行”,但心中总把追求者的家财、势力、各种条件掂量个清清楚楚。她年轻的时候也不是不爱才华横溢的少年,但最后总是华丽转身嫁给了追求者中那个最有钱或者最有权的。
她一辈子也过得很幸福,无所谓什么“爱情”不“爱情”的,因为在她心里,男人对她好、给她钱、让她体体面面的就是“岁月静好”的爱情了。她怎么能容忍自己的男人赚钱不如别人、什么情商低,什么没法跟领导混得好;但只要对她好、给她钱,哪怕男人在外面杀人放火、□□□□、拐卖妇女,她也死心塌地地“爱”着对方。因为她打心眼里不认为自己和其他的社会个体是具有“社会联合”的责任和能力的,她对其他的社会成员不负责任,只有丈夫孩子是自己人,只有这才是实实在在的血脉联合。
这种人常常把做□□当成一种职业追求,在家庭社会地位中获得极大的成就感和归属感。你若是跟她聊起什么“高潮”“心理症”,她绝对摆着手,端正庄严地走开。她们也很聪明,因为不聪明是做不到看得这么清、贯彻得这么彻底的,很多高级biaozi(比如茶花女、约瑟芬)的悲剧就在于她们还保持着梦幻的能力。她们也不是坏,因为损人不利己这种无收益的事情她们是不屑于做的。而这类人的要求在于体面和控制感,像是被石膏浇出来的烈女雕像,你不知道她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真的是被人类社会的“贤妻良母”的女性标准驯化得最专业、最政治正确的精致利己主义者,有时候真的很想给她们那填充得光亮的脑门上盖一个“十级专业驯化者”的荣誉证书。
所以当占望以宴会名义创造机会给卢元徽和黄梅氏见面时,黄梅氏第一想的就是“避嫌”,第二就是想卢元徽真是个“妈宝男”,第三就是想你可千万别挡了我丈夫上升的路,你已娶我已嫁我跟你什么也没有。
卢元徽自己在那里为年少的爱情痛哭了一通,热脸贴了个冷屁股,还因为失势被嘲笑“幼稚”。看着黄梅氏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占望都觉得尴尬了。
“你是她男人?”占望用非常不雅的陆上人的话问和她躲在一起偷看的黄四郎。黄四郎表面大度,内心还是紧张的,直到黄梅氏指天发誓唯恐避之不及。占望道:“你放心吧,她压根没爱过卢元徽。”黄四郎欣慰点头。占望继续道:“她也没爱过你,她只爱自己。”看黄四郎尴尬的样子,占望道:“我是外国人,我们国家的爱情的意思和你们宋国的不一样。我们说的爱情是指被神凭附的迷狂,不受自己理智控制的,像喝高了一样。”黄四郎这才讪讪地散了。
但这几日,占望还是频繁地带着卢元徽和黄四郎家见面,甚至主动帮助黄四郎解决一些商业上的问题,帮助黄梅氏排忧解难。黄四郎以为占望是卢元徽的娘子,看到如此美人在侧,也不有什么疑心了。侍从很好奇,问:“占望大使,您这是怀柔?”占望道:“不,这是我兄长占朔教我的方法,叫系统脱敏。很多人对初恋念念不忘是因为未完成心结,复制一个黄梅氏给伊脱离心结的成本太高了,就用真人多接触脱敏吧。爱情持续时间只有一个发情期,度过了难关,应当就不会想自杀了吧。”
侍从官道:“王上也太不讲究了,总是捡人家用过的,我们人鱼的文化中,失了初恋的嗣人就跟陆上人失了贞洁的女人是一样的,不值钱。王上就差那么一口气,不能多多召奉初恋的人鱼嗣人?”
占望翻了个大白眼:“王上独好□□哉!他不收编,这些陆上人在人鱼社会没法生活的。只要遵照大母神的旨意,能够多多地繁衍,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