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尼古拉斯的时代。)
帝国海军参谋部,武器技术审查办公室。一办公室的文员们对照着工作录的文书在审查新申请经费的开发项目。
技术室长约翰娜-李从摞得高高的几堆档案中抬起头,扶扶装饰着金色链条的牛角老花镜,不耐烦地挠了挠已经够爆炸的钢丝头。几十年的技术初筛工作让她已经由一个矜持的女武器工程师变成了身材粗壮的大妈,但也让她的专业眼光更加敏锐,她粗声大气没好气地嚷道:“都是些什么垃圾!在无人机上加自动弹射捕获网防御鸟类撞击?——发动机不提前把无人机就吸进去了吗?给飞机座椅换用鸵鸟皮提高舒性?论采购奢侈品提高飞行员心理舒适度的可靠性?避孕套对于飞行员安全的保护?师父师娘的美?这都什么破玩意儿?为了骗那仨瓜俩枣的项目经费,什么垃圾论文都能写出来!”其他的文员也是眉头紧皱——工作繁重不说,从这些平庸枯燥而无聊的申请中沙里淘金,挑选出未来有发展可能性的项目,概率实在太低,让这些本来一腔热血的青年人志气凉了半截。
准尉威廉-赫克托尔皱眉,认真地看着手里刚提交上来的一份项目计划书,题为《su-2》似乎有点为难。
“怎么回事儿?”约翰娜-李看着他的表情,问道。
“似乎是个不错的想法,但——可落地性,我觉得有待商榷。”他犹豫着。
“拿给我看看。”
文员蔚蓝打算休息一会儿,她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看了看威廉英俊的面容,又泡了一杯,端到他桌子上。然后她站定,活泼地聊起了八卦,想要引起他的注意:“你们知道吗?RB公司,就是那个爆出让女艺人陪酒□□丑闻的经纪公司,后来转型代孕公司的——我听项目部那边说,他们拿到了国防部的秘密技术发展合作伙伴——听说,他们提供了好大一笔钱呢。”
“海军内部的女性权益联合会不反对吗?”“现在的女性权益联合会的影响,和当年投票权运动的时候,可是大大不如啰!才过了二十年!”“是啊,当年新世界秘密教宗在帝国中央大学烧死了两个女学生,引得当时的学生走上街头抗议,受到打压后,引起了全国女性的不满。随后运动扩大化,掀起了劳动女性和家庭妇女都广泛参与的投票权运动。”议论果然纷纷。
亲身经历过那个时代的约翰娜-李却不是很想参与这个话题,她把从威廉手中接过的那份《su-2》的计划书收起来,道:“暂时给他们立项吧,威廉,你找个机会去和他们的项目负责人接触一下,看他们是真心想做这个设计还是骗经费。——关于RB公司,他们的新技术是关于人胚胎体外培养的,据说他们已经有成功的案例准备商业发布了,审查也进行得很严密。国防部选择RB公司,是出于切实的考虑——克隆人士兵是个极有前途的项目。新大陆的瑟肯兰联邦正在迅速崛起,帝国需要兵力防备南侧国境。”
办公室正闲聊着,他们的工作电脑上纷纷跳出广告弹窗:
“你触手可及的完美偶像——爱丽儿!克隆人偶像!比ai更智能,更贴心的选择!可用分期付款!”一段美丽少女元气满满的歌舞,“关注RB公司!”办公室的人全部震惊地从椅子上腾地站起来:“RB公司——他们真的成功了!”
“这,这不是等同于贩卖人口吗?这么明显的伦理问题,圣公会不会反对吗?”
“这就是他们要给国防部一大笔钱的原因吗?——这样他们的技术就是国家军事合作伙伴,不再受商业部的法律约束了!”“RB公司是圣公会很多大教宗的资助人——圣公会现在说他们是为人类带来后代的福音了呢!”
威廉-赫克托尔站起来:“室长,RB公司的这个项目也归属我们管辖,我可以先去RB公司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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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局设计三组。
“什么?!Su-2项目通过了海军参谋部的审查拿到了重点培养项目基金?”尼古拉斯-格林-苏一脸震惊,“我是项目负责人?”
三组总工程师透过镜片他:“你自己说,咱们都不谈后期建造成本的问题,就算你提出的所有发动机性能和材料要求都能达到,这种高速飞行器,在理论上能够完备的可能性有多大?”
“百分之四十?”
“Nick,我在这行干了三十年,你蒙谁?”对方老奸巨猾地道。
“百分之……五?”小概率事件啊……Nick随口编完这个数就后悔了,“我可以花那笔钱招人吗?”Nick突然想起来,项目的钱不是下来了吗。
“愿高斯保佑你那百分之五。”工程师拍了拍他的肩膀,临走前还提醒他:“做好开销记录,别贪,不然项目失败后,查起来你得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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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温女士,我冒昧前来拜访,是想请教RB公司人胚胎体外培养技术的。”威廉-赫克托尔道。
杰温医生抽了一口细长的女士香烟,薄荷味儿喷到威廉脸上,她眯着眼睛道:“你们海军怀疑我?”
威廉侧头望着窗另一边的无菌操作室中一个个被摘除大脑的人体培养皿。
这些培养皿并不是像RB公司宣称的那样直接从基因层面上敲除新脑皮层——他们的技术根本没有达到基因层面如此精确的调控。而是通过克隆人的方式,先通过人类孕母代孕为新生儿,再将克隆人继续体外培养直至接近性成熟——当然,由于激素调控的不完备,这些克隆人甚至都没能成长为正常的体重和身高,但他们并不在乎,因为这些克隆人的任务就是要变成下一个代孕工具的,只要她们的系统和心肺脏器发育到可以代孕下一代受精卵,就进行外科手术,手动将她们的大脑皮层摘除——还要保留垂体和脑中的激素调控器。再在她们的腹壁上安装活动切口——手动改造成人彘!
“当然,sir,你看不到吗?”杰温医生站起来,双手张开撑在观察窗上,望着那忙碌的无菌实验室,仿佛怀抱着自己的宏图伟业,“虽然现在只有十几个,但很快,吸引的投资就会像酵母菌增殖一般爆发性地增长——就会成长为一个人体技术的帝国!”
“首席,有求职者——对方说是您北方大学时期的旧相识,现在在帝国中央大学医学院就职的,叫什么温斯洛。人事说对方甚是专业,不好判断,请您亲自见一下。”
杰温女士歪头,露出一个“你看我们这里多么吸引人”的胜利的微笑:“请他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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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想不到的重逢**
拿到su-2项目的立项后,尼古拉斯-格林-苏突然从一文不名的基层工程师一跃成为“工程设计界的新星”,居然开始有人吹捧起来了。还有自媒体积极地采访他,而他却由于这个掩人耳目的方案而心虚不已。
虽然一立项通过,他就把胜利女神读书会的年轻人们聚集起来头脑风暴,但在他们查阅了大量的材料数据之后,才发现,只要经过粗略的估算就能得出结论,他那个大约的气动模型,以目前的材料强度,根本不可能承受如此高速下的应力。
“这是一个在校学生三十分钟内就能得出的明显的结论。你还要算这么半天——你数学不太好吧?”吉米多维奇毫不客气地道。
这个毫无权威感的项目负责人把所有头发都撸到快秃了:“或者我们就做一个平平无奇的方案上去交差吧。”其余的学生也有点不甘心地附和了:“反正我们本来也就是为了应付圣公会学生会的审查,就不用那么认真了吧?”
“这是什么?交流会邀请?”吕西安递进来一封邀请函。“什么?!圣公会大红廷的邀请函?你这个逼格够高啊!?”
尼克到达大红廷的时候,看到圣公会身穿红袍的大教宗们,正带领着教徒举行着古老的《至大经》上记载的祭祀创世神的方式。巨大的城市客厅广场上,围绕着核心的云巅之国的六翼的标志,一个个人渺小得像一只只小小的蛹,他们按照教宗的等级穿着不同颜色的衣服,以几何形状在广场上变换着队形和动作,好像是蚂蚁或者蜂群的涌动,狂热的情绪像风一样传播着。这唤起了他年轻时候黑暗的记忆,他涌起一阵奇怪的感觉。
一方面,他感觉到自身身为人群的一份子,自己就像是海浪中的一颗小小的水滴,身不由己地被这狂热的情绪裹挟,他感到宗教的力量,感到那种人类寻找灵魂的迫切,那种追问自身来处和去处,颤抖着的心灵寻找依靠和真理的渴望,感到巨大的渺小;同时他的内自省拼命地提醒自己脱离此刻的情境,跳脱出去反思自己,这又让他的思绪像是被瞬间抽离,觉得这群将脆弱心灵集结在一处,膜拜那些告密者和受贿者的可笑。
他想起圣公会的学生在帮助他人时的确能够超越自身的自私,贡献出财物和资源,表现出善意,只因为《至大经》上说这是神的教诲,他们就能顺从,令人敬佩;而他们在批判异端时,所展现出的狂热、残忍和疯狂,又让人不寒而栗。
人类是复杂的。
就像她(当尼克感觉到自己的脆弱和女性化的时候,她的自称就会变)年轻的时候做出过那么惊世骇俗的选择,桀骜得不知天高地厚,英勇得令人惊讶,经历过真挚和近乎献祭般纯洁的情感,却也还是在日常的生活中渐渐平淡,成为一个“专业一般”“数学不行”的领着普通薪水的一事无成的平庸的工程师。
单单是通过国防基金项目的一审,就足够周围人和自己弹冠相庆的了。
我们还在为了交差一个平庸的飞行器方案而绞尽脑汁。
对不起,Ray,我只是成为了一个平凡得再也不能更平凡的人,也许我,根本就不值得你熔金一般流溢的生命。
抬起头,祭祀已经告一段落,大红廷开始了入场。宴会前,被艺术品装饰的大红廷厅中彼此不认识的与会方都在寒暄着,侍者端着酒和甜食来回穿梭着,他在人群中看到一个很出众的身影。由于长期的伏案工作眼睛近视了,于是他习惯性地眯起眼睛使劲儿辨认了一下。
他不礼貌的目光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对方侧目,却也顿住了。威廉-赫克托尔低头仔细辨认了对方胸前的名牌,脸上的表情像被雷劈了一样:
“Necholas·Grey-Sukhoi?”
“认识?”海军制服紧紧勒着约翰娜-李庞大的身躯,她的出现也让这彻底变成公事公办的社交场合。
“工程部设计第六局三组,小轻型舰艇和飞行器综合组。”边缘部门,所以她真的去造炮艇了。
“海军武器技术审查办公室。”也不是什么实权部门,没有肥差。
“哎,贵部门的项目还是我们给审的,缘分啊哈哈哈。当时觉得实操性不大,不过我们研究后觉得是个有希望的项目。”约翰娜开朗地聊着,在她的眼里,尼古拉斯是个瘦弱的男青年,尤其在宽肩修腰的威廉-赫克托尔的映衬下,他的肩膀显得更薄了,典型的郁郁不得志的基层工程师。他的面容疲惫,但能看出清秀的轮廓和修长的四肢。生活磨去了他少年时脸上那种对比度极高的耀眼光华,他终于和他不同意的一切、平庸的世界和光同尘了——但是他那种一触即碎的锐利美感仍在他的一动一颦中浮光掠影地出现,让人怀疑为什么他们会为这个人暂时地失神。
威廉-相较他少年时期,面容变得更沉稳了些——时间削去了浮在他面容上的婴儿肥,露出雕塑一样的脸颊和眉峰。他的身体也变得结实了,每一块肌肉都好像经过锻打一样。他成熟了,像是被时间发酵的酒,终于褪去了青涩,散发出真正属于自己的从容的醇香。
约翰娜对于尼克十分有好感,愿意对他释放善意。她已经非常习惯于这样的场合,信手拈来。“进行得怎么样啊?这次云巅之国会派遣特使和我们沟通,他们(她努努嘴朝向虔诚跪拜的人群)还吹得神乎其神。”
“谢谢您的支持。有瓶颈。”尼古拉斯咧开嘴笑了笑——他笑的时候眼角皱起细微的纹路,向上挑起,总显示出一种玩世不恭似的挑衅,这让他的笑容颤颤巍巍地挂在不稳定的薄唇角上。威廉表面上装作毫不为所动,但是杳无联系这么多年之后,这个熟悉的笑容还是刺痛了他。少年时期那些激烈翻涌的情绪,英勇的奋不顾身和酸楚的嫉妒,十几年不再重新体味,此刻却全部唤起。
相忘于江湖也许是最好的选择。他不敢细想。
如果是你,面对将近二十年未见的故人,你们有什么共同话题?不过是问问最近过得还好吗?还行。你知道最近XXX的近况吗?
谁的近况?远逃新大陆改名换姓杳无消息的克莱尔?唯一没有更改名字、由于发表启蒙言论反对圣公会而被禁言的科莫?忙于育儿每天头大早早开始头顶稀疏的马布里?——他已经跟着自己议员女儿的妻子姓了马汉。还是,那永远停留在十八岁的雷蒙德?
既然都不好提起,就算了。
到了这个年纪,即使在心海的最底层细细搜罗,也没有过多的情怀用来悲春伤秋了。
“说起来,还是赫克托尔先生发现了您的项目呢——虽然我们审查的时候是不具名的。”约翰娜把话题推到这个份儿上了,他们不得不开口聊天了。
他们像陌生的合作伙伴那样生疏地握了握手。
就当我们是重新,第一次认识吧。
“天哪——如果那时候告诉我威廉以后会比尼古拉斯帅,我一定不相信。”温斯洛医生适时出现补刀。
“够了,Rick(弗雷德里克的简称),我的心情已经够不好的了!”Nick回嘴道,“你为什么也在这儿。”
“我可是RB公司重金聘任的遗传学专家。我也参加大红廷指定的云巅之国特使的social啊!”温斯洛医生轻快地答道。
“RB公司?是因为那个‘可以分期付款哦’的克隆人偶像?你这道德败坏的,前几天还说人家恶心转头就投靠了啊!”
威廉被他们熟悉的揶揄逗笑了:“所以,格林-苏先生,我想继续刚才的话题,所以你也认同刚才医生的看法?”
Nick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于是他促狭而不甘心地道:“对,当然,赫克托尔先生——这很明显,你比我高,比我帅,比我体面——连我的项目都tmd是您审核通过的!”
“嗯~我很高兴您这么认为。”
“好的——所以,will,告诉我,我们这种项目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算通过?如果完全没有可实施性,单纯概念阶段可以提交成果吗?或者干脆中途撤销……?”
“起码要通过专家团评审吧……怎么?”威廉突然反应过来,“虽然看上去可行性确实不高,但,你是真的遇到瓶颈了?你不会现在就想跑吧?——Nick你真是个混蛋!我不信你做不出来——现在可行性大约是多少?”
“百分之五十——百分之五?”尼克舌尖抵着上颚模糊地说到。
威廉又惊又气又好笑,双手按住尼克:“不准中途逃跑,给老子做完再走好吗?我可不想我独立挑选的第一个项目就是个哑炮——那会让我对自己的判断力产生怀疑的!我的职业生涯要是毁了就全怪你!”
“怎么能赖我呢?我就是一个基层的小工程师罢了!”Nick开始耍赖。
威廉眯起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觉得他一直欠自己一拳。但他们的对话没有继续下去。灯光暗了下来。被红色天鹅绒幕布遮挡的小舞台缓缓打开,几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美丽的女孩出场,她们跳了一支青春洋溢的舞,然后停在上面,身上摆着标号。
拍卖主持人声情并茂地解说着。
舞池前有几十把椅子,上面坐着衣冠楚楚的人开始举标牌。
“这是RB公司第一批克隆人idol拍卖!”惊呼。第一次落槌成交出现了,价格十分惊人,简直和银京都最热门地段的一套别墅价格相当了。
“这是一次性买断。投资公司认为这个类型的克隆人好卖,就一次性注资作为生产资本,然后按照销售额和投资比分红。”知道内幕的温斯洛医生解释道。
然后又是一组少女,比刚刚的更耀眼夺目。投资人的热情更加高涨了起来。
“把克隆人做成投资工具吗?——亏他们想得出来!”
在几组克隆人美女拍卖结束后,RB的策划人上台,开始宣讲他们的企业文化。什么“追求生命之美”“贩卖梦想”等等当时听着热血沸腾回头想想全是鸡汤的营销文案,而且终于到了“讲公益故事”的桥段。
投影屏闪烁着,出现了一个贵族女性的形象。
“这位美丽而不幸的女性,叫做伊莎贝拉-克伦威尔-刘易斯,是尊贵的国爵克伦威尔的女儿——当年她不畏世俗下嫁平民警官的故事,让她成为了贵族女性参与妇女平权运动的偶像。”
投影仪的光随着画面变幻着,落在黑暗中围观者们闪烁不定的脸上。
“莎拉小姐?——她姓刘易斯?”Nick十分惊诧,他并不能得知那校园中曾经叱咤风云、引得众人爱慕,也引起自己嫉妒的女孩的后续。
“她在玫瑰之夜的火灾后认识了银京都的刘易斯警官,那一天她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这英雄救美的情节让她坠入了爱河,还不顾家人的反对,不顾一切地和刘易斯结了婚。”
Nick侧头,看着暗影中威廉平静的侧脸。
发布者还在声情并茂地解说着:“但是天不假人,她心爱的丈夫被意外夺取了生命,这位美丽的女士伤心欲绝。——神啊,如果你真的在天有知,为什么要拆散我们,为什么要让我们经历千辛万苦、跨越世俗的结合被命运拆散?!”
光影变幻,投影幕上伊莎贝拉美丽的面容和泫然若泣的表情,哭泣的叙述打动了在场的围观者。多情善感的女性观众们甚至开始抹眼泪。
威廉-赫克托尔并不转头,嘴唇继续叙述。
“其实他们婚后的生活并不幸福,莎拉小姐不能适应刘易斯警官忙碌的工作、微薄的薪俸。她没有成为一个劳动阶层主妇的准备——锦衣玉食、被爱慕和吹捧围绕的她不明白为什么生活要变得沉重,为什么要被油烟、小票、零钱和污渍相伴。她认为刘易斯警官不够爱她,问他为什么不肯为了自己改变生活的方式,哭闹、抱怨演变成争吵和暴力;刘易斯警官虽然尽了他最大的耐心,但他没有放弃自己的工作,也不肯借助妻子的家世进入上流社会——或者说,他不明白,那些尸位素餐、做着肮脏勾当的人,那些□□少女、侵吞公帑、为了自己公司的账目就暗中杀害举报者和检察官的人,本来是他应当抓捕的对象,怎么在这里摇身一变,却是人人追捧、炙手可热的人脉中心。他变得越来越沉默,终日与酒为伴,乃至成瘾。我曾经劝说他不要再碰杯中之物,但他却说,那是他唯一可以逃跑的地方。
——美丽的爱情故事最终变成一地鸡毛。
终于在一次大吵之后,刘易斯警官摔门而出,莎拉小姐回了娘家。
——而这次分别就是永别了。刘易斯警官在追缉中被疯狂的毒贩射杀了。以我对刘易斯的了解,他不应当这么粗心大意,也许是失败的婚姻在折磨着他——也许他们早就想分开了,但跨越阶级的爱情典范,像枷锁一样套在他们脖子上。”
“你在暗示什么?跨阶级的爱情一定悲剧?”
舞台上灯光下RB公司的发布人还在高调地表演着:“到底怎么样,才能拯救这段被命运拆散的不幸的爱情?到底怎么样,才能拯救这位悲伤的女性?
——只有RB的技术!”
随着音效的故弄玄虚,射灯旋转全场又聚焦,在灯光的中心,地下移动台推出一台电话亭似的东西,里面赫然是一个——
“刘易斯?!”
投影幕还在展示着这个克隆人的制造过程,莎拉一脸幸福地抱着那克隆出的婴儿——她生下了他的克隆人!
这夫与子的混合。
她终于可以彻底拥有他、控制他了!她可以按照她想要的生活方式教导他、驯化他,让他认为她带给她的才是“正常的世界”,不必受着内化的价值观和真实世界巨大差异的内心煎熬。
我们不仅被困在人类身体的寿限之中,更被困在我们个人的认知之中。一个人完整的生命思想过程构成了他的整个生命和完整的灵魂,但因此他很难超脱他自身的经验,有的时候虽然从前圣先贤的著作中得到那些真知灼见,却非自己亲身经历而不能。就像从道义上反对战争和自己的家园被导弹轰炸,这两者的认知对人内在的影响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她……可真是个控制狂。”Nick有点不可思议地道。
但围观的约翰娜比他们更早地发现了这个克隆人真正的潜力,她上下打量着刘易斯那完美雕塑一般的躯体,搜索着他身体的数据、潜水的时长和建立的功绩,牺牲性和服从性都极好,她眼睛中流露出一种锐利的光:“他会是一个最好的克隆人士兵。”
当时代的洪流像溪水一样温和而不易察觉地流淌到我们脚背时,我们还懵然不知,世界就要改变了。
他们站在门口,看着所谓“伦理”“道德”的脆弱的纸做的链条,鬈曲、烧毁,从门上剥落。
当它真正来到时候,没有人能够抵挡。
可是他还不想认输。尼克知道自己会把su-2项目做下去了。
这对于时代没有任何意义,只不过是他自我的一种反抗——想让自己在世界上留下一点痕迹,对抗虚无而永恒的消亡之神(死神)的无端发泄。
这次短暂的会面后,威廉-赫克托尔也离开平静无波的项目审查办公室,申请调职,上了海军一线。
他们好像都在逃避什么的追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