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天,所有红魔都惊讶地发现,他们队内关系最为亲密的亨克党——凯文·德布劳内和蒂博·库尔图瓦突然之间形同陌路了。
训练时他们俩互相把对方当空气,好在库尔图瓦是门将,他们并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待在一起。除此以外,库尔图瓦开始和阿扎尔同进同出,或主动端着餐盘坐到卢卡库兄弟旁边。队内为凯文荣获前一个赛季最佳海外比利时球员庆祝时,库尔图瓦一动不动地玩着手机,全然不顾阿扎尔在桌子地下使劲踹他,示意他跟着鼓掌。
凯文那边对于库尔图瓦如此行径的反应是一一回敬,他现在和自己的临时室友科恩变得亲密起来了,他们时常同进同出,凯文很快就发现这个比自己小了一岁的门将就像记忆里那般好相处——尤其是跟某人比起来。科恩性格温和到了有点温吞的地步,他诚实贴心,答应凯文的事情一定会认真去做,也大致猜到凯文正在跟库尔图瓦闹矛盾,对此他谨慎地避免了任何有关一号门将的话题,直到凯文自己聊起来他们在亨克时期的旧事。
就像凯文一样,科恩并非出生在哈瑟尔特,他的家乡在首都北部的梅赫伦,但是考虑到孩子的足球事业,科恩的父母将他送往亨克参加专业的青训。那之后,他像凯文一样就基本生活在那里。很长一段时间里,科恩是俱乐部更看好的男孩,他比库尔图瓦更高也更强壮,但是自从库尔图瓦第一次出现在比甲赛场上,科恩就被那家伙的光芒完全掩盖住了。似乎没有人关心过他是如何调理自己的心态的,毕竟足球世界历来就是用实力说话,但对于命运如此不公的安排,科恩看上去倒是蛮自在的。
如今科恩非常满足自己在狼堡的首发位置,那是他经历了一个赛季租界练级后辛苦争取得来的,他现在可以讲流利的德语,也在狼堡交到了许多好朋友,凯文为他感到高兴。
“凯文,我一直相信你能成功。”科恩笑道,“当时在德甲我经常听到你的名字,队友们知道我也是比利时人,总来向我打听你的事情,很高兴我真的认识你。”
提到德甲,凯文的脸上浮现了一个短暂的笑容。他的确很怀念那段日子,实际上除了和俱乐部高层有点不愉快以外,凯文不讨厌球队的任何一个人。克洛普和他一直都有联系,他现在执教英超豪门利物浦,曾经开玩笑地表示,只要凯文愿意,自己随时可以向球队力荐凯文。罗伊斯则同凯文关系匪浅,只不过他们聊的话题跟足球都没什么关系。
“其实他们都挺惊讶的。”科恩突然没头没脑道,凯文抬头露出疑问的神色,科恩便解释道,“我们都觉得你们,呃,你跟蒂博,你们俩小时候关系并不亲密,扬尼克(卡拉斯科)也这么说,他记得你们那时候不怎么对付。”
“没想到你们后来关系那么好,”科恩继续说,“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年少的朋友是很难分得开的,如果你们能坐下来好好聊聊,解除误会,那就再好不过了。”
凯文知道他的潜台词——看他不怎么自在的躲闪的眼神,凯文猜到大概是教练□□他来了解情况。看来,相比较威尔莫茨,马丁内斯的做事方式要更加专业和委婉一些。然而,凯文在心中叹了口气,他是没有办法说实话的,即便科恩对他和库尔图瓦之间的关系绝不是表现出来的那么一无所知,凯文也不愿意冒这个险。
“我会解决的,”凯文只能这么说,“我和蒂博都是专业的足球运动员,我们不会因为私事影响比赛的,这一点请大家放心。”
尽管嘴上这么说,凯文还是没办法假装自己已经跟库尔图瓦完全没事了,他试着主动对库尔图瓦伸手,虽然他脸上的表情非常虚假和僵硬,但是阿扎尔对于凯文的行为深感欣慰,因为孔帕尼尚未痊愈,他现在还在暂代队长一职,比利时一向以不怎么团结著称,甚至这次更换主教练的直接原因就是更衣室矛盾,显然马丁内斯和阿扎尔谈过更衣室关系的问题。
“怎么了?德布劳内队长?”库尔图瓦似笑非笑,他近来瘦了不少,黑沉的眼窝使得此人看上去更显阴郁,他从善如流地握上凯文的手,用极低的旁人听不到的声音说道,“为了大局,你居然肯主动理会我?”
凯文瞪着库尔图瓦,那家伙不甘示弱地居高临下地望着凯文的蓝眼睛,眼神里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
“准备好了吗,男孩们!”一道高亢的声调瞬间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凯文下意识地看过去,是助教蒂埃里·亨利,他穿着比利时国家队的训练服,腋下夹着一双钉鞋,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望向凯文这边时,笑容更深了几分。
马丁内斯跟在亨利后面,他的身后跟着自己的翻译,实际上他本人可以讲非常流利的英语,足够他应付人均会使用三门语言的比利时球员们。马丁内斯像是没有注意到凯文和库尔图瓦之间的气氛似的,对着众人简单点了点头就走进了训练场。
对阵西班牙的友谊赛并不顺利,比利时以0-2败阵于自己的主场。赛后,凯文和皮克交谈了几句,那家伙开玩笑地邀请凯文做自己的导游,说自己想见识见识布鲁塞尔的红灯区,凯文讪笑着跟他交换了球衣。不远处,库尔图瓦和西班牙门将德赫亚聊了一会,他们也互换了球衣。马丁内斯则简单地同西班牙主教练洛佩特吉拥抱道别,转身就回了更衣室。
下一场比赛就是18年世界杯预选赛了,比利时的第一个对手将是塞浦路斯。
出发前往斯特罗沃洛斯的前一晚,亨利突然提议所有人参加一场“浴缸派对”。比利时国家队的克努克训练基地设施完备,有一整套用于运动员恢复疗养的巨型按摩浴缸,这里也是球员们最熟悉的地方之一,他们在这里裸裎相见——有穿内裤,往往会有助于增进感情,至少亨利这么相信。
凯文很为难,他也喜欢按摩浴缸,实际上自打进了国家队他就没少去那里消遣,但是通常他都不会跟库尔图瓦同时出现在那里,以往是因为关系冷淡,后来是因为避嫌。
毕竟两个人都是二十出头的男人。
于是凯文和科恩披着浴巾趿拉着拖鞋出现在康复中心时,阿扎尔猛推了一把库尔图瓦,那家伙却像石像一般无动于衷,凯文也不知怎么的,一股火气涌上心头,大踏步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里的另外一个浴缸,房间里顿时沉默了几秒钟。
“你们俩怎么回事?”是亨利,他端着一个大杯子凑到凯文耳边问,杯子里的冰块碰撞着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们没有事。”凯文想也没想地说道。
亨利看了看一号门将的背影,再看看凯文鼓起来的侧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亨利似乎研读过了每一位球员的履历,接下来的时间里,他没有让气氛冷下来哪怕一秒钟,几乎是挨个询问了球员们在俱乐部的情况,尤其是卢卡库。他站起来走到卢卡库身边坐下,亲热地搂着球员的肩膀。同在英国,他和卢卡库见面的机会并不少,也在电视台说过不少比利时人的好话,这可能是他得到这份工作的原因之一,总而言之,他的用心球员们都看得见。
亨利对库尔图瓦的关心从谈到老库尔图瓦开始,凯文这才得知他们是互相认识的。库尔图瓦简单说了自己在马德里的情况,言语间非常自然地流露出了对西班牙城市的眷念之情,凯文看到亨利略微皱了皱眉,却没有着急说什么。
“蒂博是个天生的球员,”亨利冲一号门将举杯,“你的成功是上帝注定的。”
库尔图瓦则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低头挥手表示了感激。
这间浴室非常大,可能有三分之一个足球场的面积,两个大型的按摩浴缸一刻不停地咕嘟咕嘟冒着泡,很快就使得房间里弥漫出了氤氲的雾气。凯文的体质是有些怕热的,没过多久他就开始不住地抹着额头与滴落在下颌的汗水,鼻子尖更是红彤彤的,眼睛里满是水光。此时,亨利正在讲述自己在西班牙踢球时的传奇经历,他眉飞色舞,连说带比划,口中冒出的许多人名都是球员们儿时的偶像,因此吸引住了多数人的目光。
凯文忍耐了一会,还是轻轻捅了捅科恩,低声说自己出去一会,接着脚步踉跄地迈出了浴室。
他在走廊上吹了会风,克努克海斯特是海边城市,夜晚的冷风吹久了还有点凉,凯文重新披好毛巾,双臂搭在窗边,踮着脚往外面看。
“看什么呢?”熟悉的声音,凯文回头,看到了一个同样被蒸汽熏地红通通的阿扎尔。
“看鸟。”凯文简单地说,“我好像听到了夜莺的叫声。”
“在哪?”阿扎尔却凑上来探头去看,凯文尴尬地给他让出位子,“已经飞走了。”凯文补充道。
“所以,”阿扎尔的目光落在凯文的脸上,“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说什么,”凯文想扶额,“我已经解释了一百遍了,我们俩会处理好的。”
“谁叫你们自讨苦吃,”阿扎尔低声抱怨道,说话的时候还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了一下,“怎么想的,找自己的队友谈恋爱?”
凯文浑身僵住了。
“你不会以为我不知道吧。”阿扎尔拍了拍凯文的肩膀,“我早就知道了,而且我得告诉你,不止我,咱们队里还有人知道你们的关系。”
“谁?”凯文嗓子发紧。
“文森特。”阿扎尔言简意赅,“他叫我保密,也叫我看着你们点。”
得知了另一个人是他们忠诚可靠的老队长,凯文恢复了呼吸,心有余悸地四处看了一圈,低声道,“我们没事,一切都会处理好的。”
阿扎尔看着凯文的样子不说话,很久才叹了口气,“我一直都觉得你成熟地过了分,好像心里装着一百件事情,但我不会相信那些报纸的污蔑,你不是那种会耍阴谋诡计追名逐利的人,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所以,凯文,我想你可以不必事事都埋在自己的心里,我们可以帮助你。”
“我知道啊,”凯文垂下眼睫毛,“我知道的……”
“所以,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都要尽快解决,”阿扎尔严肃道,“就像你说的,你们都是成年人了,拿出点专业精神。”
闻言,凯文颇有些赧然地点了点头。
凯文猜测库尔图瓦似乎也挨了一顿说,因为凯文自己在隔天比赛结束后就接到了库尔图瓦爸爸的电话,老库尔图瓦先是祝贺了球队3-0战胜塞浦路斯,凯文在本场比赛中两次助攻,帮助球队锁定胜局。双方一阵寒暄后,老库尔图瓦终于进入了主题,他很困惑凯文和自己的儿子究竟怎么了。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凯文很想这么说,老实说他已经开始感到生气了,如今的一切多少有点昨日重现了,就像早已湮灭的上一世如今换了另外一种方式,以类似的情景模式再次重演——库尔图瓦做错了事情,但所有人都来凯文这里劝说他。
甚至老库尔图瓦说的话都是那么的雷同:“你们认识已经有十年了吧,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
凯文欲言又止,他慢慢感到如鲠在喉,忍了又忍才没有发作。他在心中默念了几十遍老库尔图瓦一无所知,凯文和他儿子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有他们自己能体会到其中的痛楚。最后他还是搪塞了几句,匆忙挂掉了电话。
他和库尔图瓦一起接受了赛后采访,仿佛是肌肉记忆,在镜头前,凯文和一号门将的脸上挂着相同的职业性假笑,说话的时候甚至会默契地时不时对视一眼,凯文看着记者的眼神是那么的真诚,他说自己对近来疯转的更衣室内讧谣言感到啼笑皆非,他跟库尔图瓦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这一点谁也无法改变。库尔图瓦闻言用力地点点头,并且轻轻地撞了撞凯文的手臂,以示认同。
“真是莫名其妙,”凯文和库尔图瓦一前一后地回到酒店,凯文火大地踢了一脚地毯,“你是什么意思?明明是你做错了,你摆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是我做错了,那我对不起,”库尔图瓦垂着眼睛,冷淡道,“你不享受这个过程吗?用沉默惩罚我,你一点也没变,还是喜欢用这招,我这不是配合你吗,怎么你又不高兴了?”
凯文差点气炸,他站在原地足足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按捺住把库尔图瓦揍一顿的冲动,很久才终于冷笑出声,“你说我没变,你也没变,还是那副样子,从来都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不肯承担任何错误。”
库尔图瓦显然也气得不轻,他已经摆出了预防的姿势,双手抱起胸腔,扯着嘴角反唇相讥,“我知道你是这么看我的,那真是辛苦你了,跟我这么一个幼稚没担当的人交往。我是不知道你打算把那些事记到哪一辈子,我已经厌倦了没完没了地道歉,我已经做得太多了,如果你还是感到不满足,那我毫无办法。”
“你道歉?你道了什么歉?”凯文的嗓音变得尖锐,“你肆无忌惮地伤害我,从前我原谅了你,让你能继续待在球队,可你却依旧选择背叛我……”
“我曾经背叛过你我承认,”库尔图瓦的胸膛剧烈起伏,“可现在我哪里背叛了你?你跟她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在维护我自己的利益!”
“这跟她本来就没有关系!”凯文大吼道,“而你明知道我会不开心,我会生气,你还要这么做,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他们沉默下来,一时间口中都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凯文瞪视了太久,开始感到自己眼眶发酸,看着同样神情的库尔图瓦,他悲哀地意识到,他们之间隔着的永远也不止一个女人亦或是一次背叛,而是两个完全背向的灵魂。
“我们之间永远是你说了算。”库尔图瓦冷冷道,“这次我依旧把决定权交给你,但是凯文,”他低沉着声音说道,“我不会永远等你。”
“□□的,”凯文对着库尔图瓦的背影骂道,“我才不会永远等你!”
糟糕的心情被凯文带回了巴塞罗那,不幸运的是他在对阵阿拉维斯的比赛中被铲伤了小腿,赛后队医对恩里克指出,凯文至少需要伤缺到月底,他拄着拐回家时遭遇了记者不屈不挠的跟拍,隔天他黑着脸举着拐杖的样子登上了世界体育报的头版。
凯文的母亲很快便飞来了巴塞罗那,她很高兴能和儿子多多相处,尽管这往往代表了凯文身体出现了问题。因此,她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凯文,并且严令禁止他在临睡前观看任何足球比赛,凯文闹心地看了一眼更新的联赛积分榜,皇家马德里自联赛开始至今未尝败绩,可以说气势如虹也不为过。本场比赛对阵比利亚雷亚尔,库尔图瓦轮休,皇马40多分钟时被判了一个点球,在足球落网之前,凯文眼前一黑,他下意识地扭头,只见安妮正拿着电视遥控器,脸色严肃地指了指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