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卡西从未见过千手柱间哭泣。
……似乎也不对，当时千手板间和千手瓦间死去的时候，他哭得就是最伤心的那个。
但现在千手柱间跪坐在祠堂的蒲垫上，悄无声息流泪的模样，卡卡西还是头一次看到。
优秀的年轻忍者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甚至都没注意到蹑手蹑脚推开祠堂木门的卡卡西。后者抓着门把手难免有些迟疑，他若真是个小孩子，大可毫无顾忌地上前询问千手柱间为何哭泣，但作为一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卡卡西却明白现在并不是个打扰千手柱间的好时机。
恐怕没有哪位哥哥希望自己狼狈脆弱的模样，正好被弟弟撞见吧。
但卡卡西的动作还是晚了一步，就在他原地犹豫之际，千手柱间突然抬起头，目光里满是不甘示弱的倔强，但看到是卡卡西后，像是怕自己的表情吓到他，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抱歉啊，卡卡西，我还以为是父亲……”千手柱间有些尴尬地解释道：“那个，白天说要帮你抓鱼的，可能要等下次了。”
卡卡西哑然，他都把这事给忘了，没想到千手柱间居然还记得。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拾掇着拖地的长毯，踉踉跄跄地向千手柱间靠近：“那大哥下次要加倍补偿我哦。”
千手柱间见卡卡西的视线被毯子挡住，连忙三两下将脸上的眼泪擦干，然后站起身来替他将东西接过，入手的薄毯和餐盒，让他不由诧异：“卡卡西，你怎么会拿这些东西过来？”
“是扉间哥哥让我送过来的。”卡卡西解释道。
“扉间？”千手柱间眼睛一亮，但他没有感知到那白发兄弟的气息在这附近，顿时愁容惨淡：“那个，他不会还在生气吧？”
卡卡西一愣，千手扉间生没生气，他还是在听到那一通抱怨声才明白过味，千手柱间倒是对他的二弟颇为了解。
不过，了解归了解，倒也没见他给千手扉间省点心。卡卡西想，难免带有几分为他二哥打抱不平的意思如实道：“扉间哥哥看上去很平静的样子，不过他跟我抱怨了好久，估计是生气了吧。”
“呜。”千手柱间哀嚎一声，顿时消沉。
卡卡西无动于衷，饶是他知道千手一族与宇智波一族联盟创建木叶，也万万没想到最开始的邀请，是在那种焦灼的情况下被千手柱间提出来的，这想一想就很让人血压上升。
不过以卡卡西的经验来看，就算问千手柱间是怎么想的，这种天然系生物的脑回路也只会将想到什么说什么这样用来形容不过脑子的词，美化成有话直说的直率发言。
只不过，看这样开朗乐观的人一直消沉，也还是会不由自主地会产生几分心疼之意。
卡卡西板着的小脸没能绷住多久，就不由心软地宽慰道：“扉间哥哥还是关心你的，他还怕晚上会降温，特意让我把毯子也送来。”
“我知道。”千手柱间苦笑一声。
这么一句话并不能安慰到什么，千手柱间低着头，随意将东西放在蒲垫旁边，然后他伸手，将卡卡西揽在怀中，却难得地沉默下来。
原本习以为常的动作，竟因为千手柱间的一言不发，让卡卡西突觉坐立难安。
他们兄弟里完全继承了母亲发色的只有两人，相较而言，千手扉间还是更像父亲一些，连性格都如千手佛间般生冷，这也显得家中另一个小白毛，卡卡西，更加的温柔可爱，所以无论是他还是千手扉间，都似乎对这个雪团子一样的幼弟爱不释手。
卡卡西也不讨厌与两位兄长贴贴，极近的距离让他更容易感受到人体炽热的温度与心跳，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抓住某种真实。而他也善于利用距离优势，察觉到身边人的喜怒，更何况，千手柱间都快把情绪低落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可卡卡西在安慰人这件事上，语言天赋基本上是负值。卡卡西不禁在心底叹了口气，索性伸手将千手柱间抱住，安慰似地在他怀里蹭了蹭。
千手柱间不自觉僵住，无言的安慰让他只觉鼻头又是一酸。
他早知道幼弟与千手扉间一样聪慧，却不料他总能在意外的地方让自己感到惊喜与放松。
一颗惴惴不安的心仿佛就此平静下来，千手柱间轻轻放开卡卡西，他看着那张茫然却平静的脸庞，若有所思地问道：“卡卡西，你呢？关于之前我说的那个梦想，你也觉得是在做梦吗？”
“……”这种事问个三岁小孩子真的合适吗？
卡卡西被突如其来的发问噎了一下。他虽然可以卖个萌糊弄过去，反正以身体年龄来说也没什么违和的，但看见千手柱间认真的眼神，卡卡西下意识地抛弃了这个选项，不愿轻易敷衍。
卡卡西最终只是简单的摇了摇头，看着千手柱间的双眼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当然不是，这不是大哥的理想吗？”
那不仅是千手柱间的理想，还是一份未来既定的事实，哪怕和平在他们兄弟二人死后便烟消云散，那也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历史。
尽管卡卡西也明白，他眼中的未来对眼前的少年而言，不过是仅存于脑海中一份不完全的幻想，但少年人本就拥有各种幻想的权利，而千手柱间，更是拥有将想象化作现实的强大力量。
只不过这份力量还是雏形，千手柱间像是没能从他眼中发现别的什么，反而被这份有些盲目的信任所感染，他呜咽一声又将卡卡西抱紧，低声道：“呜呜卡卡西还是你最好了，扉间只会跟我理智分析，父亲和泉奈直接说我是异想天开，现在连斑也……”
……被千手扉间和父亲打击到卡卡西还懂，但是将宇智波兄弟算进去，大概就是纯粹的找虐了。
卡卡西无意诋毁宇智波一族，但他们一贯的口是心非，对爱意的表达一意孤行到扭曲，明明有能力全都要却偏偏要去做选择题，作为权衡后被舍弃的一方，千手柱间哪能从他们口中得到什么好的说法。
作为和宇智波纠缠了大半辈子的人，卡卡西甚至也算见证了他与宇智波斑最终敞开心扉双双释然，可那已经是千手柱间死后百年之久了。
既然能够和解，为什么要在活着的时候错过？
卡卡西眼神不自觉黯淡下去，他想了想，从千手柱间的怀中挣出，说：“大哥，你之前说斑哥哥与你心意相通，那你真的相信他已经放弃了吗？”
“我当然不信。”千手柱间说得笃定，但一想到河边看见的眼神，他就不由痛苦地闭上眼：“可他为了拒绝我，甚至不惜开了写轮眼。”
……这因果关系是不是有哪不对？
但卡卡西转念一想，痛失所爱换取的力量并不适合大肆宣扬，至少木叶里关于宇智波一族的一些流言蜚语，似乎正好能说明缄默的必要性。
考虑到这点，卡卡西决定换种方式表达：“可你们是挚友诶，大哥被拒绝都已经这么难受，那狠下心来与你绝交的斑哥哥，应该更加难受吧？说不定写轮眼就是因为心里太难过才开的，毕竟写轮眼是红的，看上去就跟哭肿了一样。”
千手柱间黑黝黝的眼睛望着他：“你怎么知道写轮眼是红色的？”
“……”卡卡西若无其事地回答道：“族里长辈介绍写轮眼的时候说过的，大哥你忘了吗？”
“好像也是。”千手柱间恍然似地笑了笑，不再追问，他长叹一口，又说：“可是知道斑难过又能怎样，他肯定不会再去我们的秘密基地，以后见面，恐怕也只能在战场上了。”
卡卡西歪头看着他，没能看出什么端倪来，只好回答道：“谁说的，大哥你可以写信啊。”
“嗯？”千手柱间一愣。
“就是那条草绳啊，”卡卡西提醒道，“斑哥哥应该还没收回吧，那帕加就还可以戴着它，往返两族送信。”
“可那是斑送给我最后的东西了，万一他给收回怎么办？”千手柱间可怜兮兮地问道。
“大哥你放心吧，宇智波就是一群笨蛋 ”卡卡西像是想起了另一份礼物，不由苦笑：“说是死要面子也好，他们送出去的东西，是绝对不会收回的，所以——”
“咳，我是说，就算草绳被收回也没关系。”卡卡西骤然从自己的世界回神，看着千手柱间奇怪的表情，生硬地转移话题道：“大哥你想啊，一条草绳，和一次跟斑哥哥联系的机会，谁更重要？”
“……有道理。”千手柱间明显心动，他望着卡卡西：“可我现在没有纸笔……”
“……我吃完饭再给你送过来。”
——从此宇智波泉奈突然发现，自家的忍猫突然不亲宇智波斑了，以往总爱往宇智波斑怀里扑的小奶猫，竟然会对自己大哥亮起锐利的爪子。
宇智波泉奈看着宇智波斑冷下去的脸色，连忙把小猫藏在怀里，解释道：“猫又没吃到想要的小鱼干，大约是心情不好吧。”
没能撸到小奶猫的宇智波斑虽然不爽，却也不好对只猫撒气，他只能冷哼一声，悻悻地转身回房。
宇智波泉奈见兄长离开，忍不住嗔怪地看着怀里的小猫咪，说：“你怎么会对斑哥亮爪子？往常你明明最爱扑进他怀里的，我拦都拦不住。”
“大主人身上有臭小狗的味道，”猫又闷闷不乐地把脑袋埋进小主人的怀里，“他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
宇智波泉奈心底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猫又的声音已经传递不进他的耳中，唯有一个疑问在脑海中刷了屏。
哪来的野狗把他哥抢走了？
难道是千手家那个贼心不死？
但千手一族的契约忍兽明明是恶心的鼻涕虫……
宇智波泉奈蹲点多日，终于抓到一只脖子上系着草绳的、偷偷溜进宇智波房间的小丑狗。
他抓着帕加的尾巴晃了晃，小狗没有签订通灵契约，身上也没有千手一族查克拉的气息，唯独背后系着一封密封的信件，让宇智波泉奈疑心大起。
“泉奈。”
就在宇智波泉奈将手伸向那封信件时，宇智波斑平静的声音突然响起：“那是给我的。”
宇智波泉奈手上不自觉一松，帕加像是找到靠山似地，一溜烟地躲到宇智波斑的后边。
宇智波泉奈下意识盯着宇智波斑的一举一动：他将腿边的小东西抱起，取下信件后并没有第一时间查看，反而像是注意到宇智波泉奈的视线，手指不自觉瑟缩了一下，旋即，宇智波斑才若无其事地将信件收入袖中。
“它是属下用来传递信息的忍兽。”宇智波斑干咳一声，若无其事地将帕加放回地上，示意它离开，“父亲已经开始让我把接手族内事物，有些东西却是不能留下宇智波的痕迹，所以得用无主的忍兽来传递。”
宇智波一族向来以实力为尊，宇智波斑的实力早已能和一些年长者平分秋色，半年前又开了眼，身份也摆在那，族中权重有意将他作为下一任族长培养，这并不稀奇。
“……我知道了。”
只不过，宇智波泉奈还是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乖巧地没有戳破兄长欲盖弥彰的解释——这若是族内事务，他从不会阻拦他查看。
“不过斑哥你来得正好，父亲正要我去找你。”宇智波泉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挽住兄长的手臂，拉着他向大厅走去。
“是个去往涡之国的任务。”宇智波泉奈尽职尽责地提前介绍道，“雇主想要获取漩涡一族的封印术，却又不愿暴露身份，所以找上和千手一族世代交恶的我们。”
“毕竟，漩涡一族是千手们的远房亲戚，”宇智波泉奈嗤笑一声，满脸傲气，“放眼整个忍界，恐怕也只有我们宇智波……斑哥，你在听吗？”
“啊……嗯，当然。”宇智波斑回过神来，轻哼一声算是回应。
他想起千手柱间递过的信件来。
宇智波斑有无数次扯了草绳，甚至直接将那小狗的尸体送去千手一族，断掉千手柱间念想的机会，可这半年来他却从未真正付诸过行动。
千手柱间也似明白了他的纵容，即使宇智波斑从不回信，也逐渐变本加厉，信件递来一封又一封，也不知道是故意使诈，还是太过相信宇智波斑，他甚至不顾二人的身份对立，偶尔也会将自己的行踪也透露给宇智波斑。
此刻，宇智波泉奈一说，他便想起昨日收到的信来。
千手柱间似乎说……他过些天也要去涡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