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七年,德阳殿。
当唐周低头跪在德阳殿,正言厉色地陈述张角意图举众谋反之事时,皇帝空前地震怒了。
他一脚踹翻了德阳殿那张名贵的龙凤雕花青铜案,大声地咆哮着:“竖子安敢如此……狗贼!狗贼!”
满殿皆惊,第一次直面天子怒火的唐周更是吓得面如金纸。
“王越何在?”
侍奉殿内的虎贲中郎将立刻出列,单膝跪下,语气铿锵地答道:“臣在。”
“朕令你速速率羽林郎,将封谞、徐奉这两个胆敢与外贼勾结的奸宦拿下,就地格杀,弃之西市!”
“父皇息怒。”刘晞微微挑眉,朗声道:“封谞、徐奉深受圣恩,却枉顾忠义勾结外贼,所作所为实皇天所不共赦。然而,若公然杀之,必然会打草惊蛇,令张角等人生出警戒之心。”
皇帝略一思忖后,也明白刘晞所说确实有理,便只好强行忍下心中的滔天怒火,恶声恶气地改了命令,让王越将那两个逆贼暗中处置了。
刘晞见状不再相劝,转而令身后的随从呈上一匣子——里面赫然是一卷卷关于太平道的资料。
这小小的一方匣子,可谓凝聚了她这段日子绝大部分的心血。
“皇天眷顾,让儿臣及时得知此惊天密谋。”她目光炯炯地望向皇帝,“请父皇派有司迅速抓捕诸祸首,挽社稷于危难之间。”
皇帝连声应好,急忙下了密旨,令司隶校尉、廷尉及各郡各县火速追查太平道之人。
待谒者领命而去,刘宏这才又将目光转向刘晞,努力憋出一丝笑意,道:
“若无白泽,我至今犹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也!吾儿今日立了大功,不可不赏,着赐金千斤、蜀锦二十。”
且不提那黄金千斤,单就那二十匹蜀锦,也是能称一句贵重了。毕竟这玩意儿工艺繁复、产量又不多,故而素来有价值连城的美誉。
这对于扣扣搜搜的皇帝来说,已算得上有诚意了。要知道,这位皇帝可是素来以贪财好利闻名朝堂的。
前些日子为了敛财,他不但模仿汉室的诸位老祖宗,干起卖官鬻爵的勾当,还开了以缣帛钱财赎买罪犯的先例。
刘晞依制谢了恩,但并没接受皇帝的赏赐,而是拱手再行一礼,言辞恳切地说道:
“人言长者赐,不可赐。父皇心意,儿臣本不该推辞,但今日儿臣所为,皆是汉室公主该尽的职责本分,实不该凭此领受奖赏。”
刘宏心中的火气稍稍降了些许——他这女儿说话总是那么讨人喜欢。
“不过些许小事罢了,你我父女之间,何需说这些。白泽可别是和那些文人待太久,也沾上他们的酸腐气了。”
刘晞闻言笑了笑,不咸不淡地回道:“父皇若果真有赏赐之意,可否让我另求个恩典?”
“有何不可?白泽尽可直言。”
刘晞肃然一礼,下拜道:“请父皇听我一言。”
刘宏知她不是无的放矢之人,见状眉头一皱,神情也逐渐变得严肃起来,道:“你说。”
“儿臣斗胆,请父皇大赦党人!”
“何也?”皇帝眉梢微动,不辨喜怒地出声问道。
“党锢之策由来已久,儿臣恐党人心怀不甘,乘乱投奔张逆。”
皇帝大怔,不可避免地顺着刘晞的话思考起来。
“张角、马元义、波才之流,不过乡野村夫之流,既不通战阵之术,也不解治国理政之术,此时虽势盛,犹跳梁小丑也。”
刘晞说完,又将话锋一转,拔高声音道:“然党人不同,其饱读诗书,熟习经传,即便遭朝廷通缉,犹与士林藕断丝连,具有广泛的人脉。若党人与张角勾结……”
她顿了顿,目若寒星地望向刘宏,一字一句地说道:“则雒阳危矣,朝廷危矣!”
皇帝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应了刘晞所奏。
这日后,廷尉府等相关部门,便马不停蹄地按线索追查起了太平道之人。
朝廷虽未明言四处搜查的原因,可朝中那些公卿权贵哪个不是耳目通明,自然知道雒阳城近日风声鹤唳的原因,不约而同地约束起了家中那些纨绔子弟。
有皇帝层层加急的命令,又有万年长公主提供的详细线索,大方渠帅马元义及几个小头目很快就被有司捕获,送到雒阳车裂而死。
可也正是这些人的消失,彻底激起了张角的警觉。这位大贤良师星夜传檄,连忙令太平道的各方渠帅提前起事。
一时之间,各州各郡的信众都戴上黄巾,在各自渠帅的率领下攻打起了当地的县府、郡府或豪门大户。
至此,轰动一时的黄巾起义便彻底拉开了帷幕。
太平道众人早有预谋,此次举事自然是来势汹汹,一派势不可挡。然而各地郡府却大多是武备陈旧、守卫松懈,哪是黄巾军的对手?
不过几日,各地的城池便接连失守。甚至还有懦弱的州郡长官弃职弃城,带着金银细软望风而逃。
消息传到京师时,上至公卿大臣,下至贩夫走卒,都因为太平道这凶猛的攻势吃了一惊。
在德阳殿过惯了太平日子的刘宏,再也没法心无旁骛地享乐。这位皇帝自继位以来,便从没遇到过这么大规模的叛乱,一时竟慌了神,茫茫然向身边地刘晞询问对策。
刘宏自己尚未意识到什么变化,可他身边这群人精一样的宦官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近来,皇帝对这位万年长公主是越来越依赖了,如今竟还以军国大事相询!
这样想着,张让等人看向刘晞的眼神,也变得愈发忌惮。
刘晞对此恍如未见,她拱了拱手,郑重答曰:“一则,雒阳既是帝基所在,也是大汉腹心之地,切不可陷于逆贼之手。儿臣请于雒阳外围增设关隘,以拱卫京师。”
“二则,蛾贼声势汹汹,需以重兵速平之,以正朝廷威严。儿臣以为,尚书令卢植、议郎皇甫嵩、谏议大夫朱俊皆为将帅之才,可当此重任。”
“皆依长公主所奏。”刘宏不仅没听出什么不对,反而觉得刘晞思虑甚为周全,当即便令身边的尚书郎开始拟旨。
但他思考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自己的安全不太能保证,便又吩咐道:“擢河南尹何进为大将军,率左右羽林郎屯军都亭,以镇京师。”
刘晞到嘴边的话又被她咽了下去,莞尔道:“还是父皇深思熟虑,儿臣远不如也。如此一来,不但京师安稳,还能解皇后思亲之情,不至于使其兄妹两人各据一方,鲜有相会之机。”
刘宏闻言眼神一凛,淡淡收回前言,道:“河南地势也颇为险要,不可轻视之,若非何进为长,朕不能安寝也。”
“还是另择一老将率军屯于都亭吧,白泽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刘晞观他神色,应是心中有了人选,便对此避而不答,“父皇说笑了,儿臣哪有什么人选推荐?朝中诸位将军自都是智勇兼备,父皇随意择一位便好。”
“那便擢京兆尹盖勋为左将军,领左右羽林屯于都亭,不得有误。”
“父皇声明。”刘晞赞了一句,忽然又起了身,急行至堂中,道:“今群寇作乱,朝廷危急,儿臣虽人微言轻,亦有报国之志。”
“儿臣愿为监军,随诸将一同征讨逆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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