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给副将简单交代过让他速速去寻军师之后便一路载着她直奔城外。
公安城在油水与长江交汇处,孙夫人如果要回东吴那么最快的办法就是顺着长江而下,不用一日就能到东吴境内。
赵云身边只有几骑亲卫,诸葛果窝在他怀里,身侧的景色就如走马灯,她有一种现代社会在高速路上盯着窗外的感觉,看久了实在有些晕。
码头上,一艘楼船带着几艘小船已经抛锚启航,不过冬日水浅,江水流速也并不快,船上之人并没有下令全速航行,所以就像停在江心中守株待兔般。
江风猎猎,孙夫人牵着阿斗站在船头,冬日的江景没什么好看的,但阿斗对户外的一切都很有兴趣,他躲在孙夫人的曲裾后,宽大的袍袖时不时被吹到他脸上,他抹一抹脸又滴溜溜地看向江边。
见到孙夫人的船只还在,赵云从知道消息开始就狂跳不止的心总算平静了一点。他在江边勒马,抱着诸葛果就飞身跳下。
这个时节,江上鲜有渔人,荆州水军的船只也都停靠在几处水坞中。
江边只有两艘摆渡船,头发花白的老头闭目靠在船舱内小憩,船篷是用蓑布一块块拼接而成。赵云飞身赶到渡船旁,几个亲卫也随他一起跳上船只。摆渡的老人吓得缩在船角,神色惊惧地看向这来者不善的几人。
诸葛果连忙道:“老人家,别怕,我们借一下你的船只。等会儿就奉还,如有损失,您去荆州牧府寻从事马良即可。”
赵云点点头,撩起船帘示意老者可以下船去了。
诸葛果突然想起,“子龙伯伯……你会划船吗?”
见赵云不答,她又看向逼仄船舱里挤着的另外两人,还是不答。
那老者倒是十分知情识趣,见状,主动道:“老叟为几位将军摇橹吧。”
众人只得同意,数十年的老船夫确实不一般,并不见他如何使力,小船便直直冲着江心的大船而去。
靠得近了,赵云站在船头,高声唤道:“主母!留下公子。”
楼船上,阿斗依偎在孙夫人身边,怡然自得,小胖手挥动着,指着江水中越出水面的银鱼,发出惊呼。鱼儿在冬日的阳光下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粼粼生光。
见有小船靠近,他将头探出船外,好奇打量,听到呼声,才发现是赵云带着诸葛果。他看见诸葛果到了更是兴奋,“果妹妹,你怎么来了,母亲说带我来游江,你看,太美了。”
站在小船上仰望的诸葛果:……
没上过防拐教育演习课是吧。
不过谁家拐卖是母亲出面啊。
孙夫人看见他的危险动作一把将他捞回身边,又低下头细细嘱咐,江边风大,站进来些,危险。
阿斗乖乖站到内侧,疑惑地看向母亲,怎么果妹妹还不上来。
楼船旁本有几艘小船拱卫,但见渡船靠近却都没有阻拦。两艘船已经靠得很近,放下舷梯,几人便能顺着上船。
孙夫人没有动作,她淡淡道:“就你们几个人来了?”
诸葛果心下暗叹,她上前一步,“夫人,仰着说话实在脖子疼,先让我们上来如何?”
“赵子龙神勇天下无双,我可不敢。长坂之功,世人皆知。”孙夫人捂嘴笑道。
“那让我一人上去吧。这小船摇摇晃晃晕死了。”诸葛果让了一步道。
孙夫人盯着她看了一会,展颜道:“好。”
舷梯顺着船壁放下,还贴心地跟着顺下一根绳子,让诸葛果系在腰间,赵云把她抱到舷梯上,面含忧虑:“小心。”
诸葛果无所谓地笑笑:“阿斗还在上面呢,不会有什么事的。”
孙夫人和刘备情意淡薄,但对阿斗确实很好,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几年的淘气也不是白淘的,她扒着细绳像只猴子三下五除二便爬到顶端,孙夫人伸出手来给她借力,一把将她拉到船上。
阿斗见诸葛果终于上船来,十分兴奋,“果儿,你看,那鱼是银色的,好漂亮。”
诸葛果面色复杂看了他一眼,算了,傻人有傻福。
她转向孙夫人:“夫人想去哪儿?”
“回家。”孙夫人依旧望向远方。
“您的家在荆州,阿斗的家也在荆州。”
孙夫人转身挑眉,“是吗?”
“自然,您是荆州的主母,这是不争的事实,谁也没办法改变。”
孙夫人面上擎起不屑的笑,“主母?我不是你们的主母,我是孙叶。赵云刚才见到我第一句话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他说的是,主母,留下公子。
阿斗站在一旁越发听不懂两人究竟在说什么,他插到两人中间,面露疑惑,“母亲,你要去哪儿?”
孙夫人俯下身,捏了捏阿斗的脸,“娘要去舅舅家,阿斗要一起去吗?”
他有些迟疑,回身看向一旁的诸葛果,“那果妹妹和我们一起去吗?”
孙夫人摇摇头“诸葛先生不会同意的。”
“我想和娘在一起,但我们走远了先生会担心的。”
孙夫人爱怜地摸了摸阿斗的头,她望向远方,滚滚长江一路向东,流向她的家乡。
直起身,她状若不经意般问道:“丫头,你在拖延什么?”
诸葛果顺着甲板坐在船头,一根舷边桩卡在□□,她的两只腿凌空踢踏,“在等我爹爹的荆州水军。”
孙夫人从身后点了点她的脑袋,“就知道你这鬼丫头满脑子都是坏点子。”
说时迟那时快,天际一阵呼喝,一片阴影肉眼可见弥漫过来,那是荆州实打实的艨艟战舰。从赤壁战后诸葛亮就在江夏着手组建荆州自己的水军,得了江陵后更是有了地利,几年间便初具规模。
虽然比起江东的水师确实还不够看,但从无到有总归是有一个过程。
为首的船只上站着两个人,正是诸葛亮和张飞。
孙夫人看着船只靠近,面色阴沉,但并没有下令阻拦。
江面停满了船只,就算是宽阔的入江口,此时也显得拥挤不堪。诸葛亮的船只停在十丈之外,对于大船来说已经是相当近的距离。
他站在船头拱手而拜,“主母,还望留下公子!”
张飞跟在诸葛亮身后,也高喊,“嫂嫂,你要带我侄儿去哪儿?”
……
诸葛果和孙夫人对了对神色,诸葛果一脸无奈,孙夫人倒是有些揶揄,仿佛在说,看,她没说错吧。
“江陵水师来了快一半,军师这是准备和我兄长开战吗?”孙夫人扬声道。
“亮不敢,但吴侯的舟船确实在数里之外。”诸葛亮平静道。
那是孙权派来接孙夫人的船只,用的是给妹子送年礼的由头。
孙夫人从侧舱放下一只小船,遣了一个侍女去对面船上传话。
“军师,郡主请您去对面船上相见。”那持剑的武婢传完话便立在一旁不再说话。
“不可!”张飞当先阻止,“他们东吴的人都有一百个花花肠子,谁知道她怎么想的。”
诸葛亮凝神远望,叹息道:“阿斗和果儿都在船上呢。不用担心,子龙在旁边小船上,子龙的武艺飞身上船也不是什么难事。”
一艘小船载着他在两座大船间穿行,赤壁之时似乎也是这样,一叶扁舟载着他渡江去了江东。
那么快就要五年了。
上得船来,诸葛亮当先行了一礼,“见过主母。”
孙夫人嗯了一声。
他这才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两个孩子,目光扫到女儿时忍不住皱眉,这丫头穿的什么东西。
“你这是穿的何物?”
诸葛果:???重点错了好不好。
她走到父亲身边,握住他的手一副求夸奖的表情,试图糊弄过去。
“我兄长来信,说曹操南征,东吴危急,他向你求援,你没有答应。诸葛亮,你不是刚给阿斗他爹去信,说请他从益州回援吗?”
诸葛亮一时无言,这就是两方间的政治博弈罢了。
“主母,曹操此次南征,内部不稳。吴侯将治所迁去秣陵,舟船器仗军容整肃。最多年后,春潮泛生之时,曹操自会退军,哪里用得着亮这点荆州微末守军。”他还是试图解释道。
“嗯。”孙夫人点点头,也不知道是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
诸葛亮还待再解释,要真是因为这种原因让主母离了荆州他还真不知道怎么交代。
孙夫人却直接打断他,“你们都很希望我离开吧,来这里不过是我把阿斗带走了。”
诸葛亮一愣,面对这个比他还小了十岁的主母,他也摸不着头脑。
“如果亮说,我没有,主母信吗?主母既然嫁来了荆州,那荆州就是主母的家。”
孙夫人莞尔一笑,“这鬼丫头真是你的女儿,你们父女,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她低下头叹息,“我只是不想再做棋子,从今往后,我兄长与你们的恩怨都和我无关。任你们来日闹到天上去,我也不想夹在中间了。”
她蹲下身,捧住阿斗的脸,“阿斗,娘要走了,是娘对不起你。”
阿斗瞪大眼睛,眼泪就快包不住。
“别哭,都是小男子汉了,还那么爱哭。”孙夫人从怀中掏出手绢替他拭去泪花,却不知两个滚大的泪珠从她的美目中滴落。
诸葛果旁观一切,也不免伤感,轻声问道:“夫人从来就没想过带阿斗走,是吗?”
孙夫人看向她,“我要想带他走,今天就该把你这丫头扔下去喂鱼。”
她把阿斗推向诸葛亮,“带他们走吧,照顾好阿斗。”
诸葛亮沉默无言,一手牵住一个孩子。或许,从头到尾都是他误解了这个女子。
站在父亲身边,诸葛果回头看去,孙夫人也看向她,笑道:“你这身衣裳我很喜欢,有机会给我做一身送来江东吧。”
那是一身改良过的嫣红的骑装。
作者有话要说:7.14周五入v啦,入v当天零点有万字更新,欢迎来蹲。感谢每一个小天使的支持,我的心上站满了每一个这段时间收藏和留评的小伙伴。
因为以前只写过短篇同人,从来没写过这么长的文章,文笔稚嫩,词汇匮乏,每次卡文卡的点都莫名其妙,感谢包容。
努力存稿,重!新!做!人!
关于孙夫人的婚姻悲剧,首恶当然是权子。三国志里的描写相当残忍,只有短短一句,“群下推先主为荆州牧,治公安。权稍畏之,进妹固好。”你品。同时周瑜传里又有把先主留在东吴的计策描写,虽然最后没成,但这该置孙夫人于何地。历史轨迹证明,孙刘联盟就是一栋地基不牢的房子,这样孙夫人的婚姻就不可能善终。
其次,夫妻二人都有一部分责任。《云别传》中说“权妹骄豪,多将吴吏兵不法。”考虑到云别传的真实性一般,多有前后矛盾,这条不一定是事实,而且我总觉得这里只是为了铺垫“赵云张飞勒兵截江,乃得后主还。”为了吹云妹罢了。不过法正传里“权妹才捷刚猛,有诸兄之风,侍婢百余人,皆亲执刀剑立。先主每入,衷心常凛凛。”这倒是真的。
总之,说破天这都是一个四十九岁的男子和二十的小姑娘的婚姻,就算屁股再歪,那也是该同情孙夫人的多。而且先主在男女关系上……只能说男默女泪了。
上面基本就是孙夫人在历史上的全部记载了,能说什么呢,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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