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不分的问题勉强解决了,要达到“令行禁止”“如臂使指”的程度只能慢慢磨合,谈道笙并不心急……毕竟心急也没什么用。
这时期中步兵能训练的兵种无非就是那几样:盾兵、长矛兵、长戟兵、弓弩手。
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谈道笙手下虽只有百人,却也正经按照军制分了这四类兵种,前三类训练得还算顺利,难就难在弓手的训练上。
鉴于古代战争中弓箭的作用大致和机枪相差无几,就是要大量,迅速,如同倾盆暴雨一般对敌阵进行火力压制,并不追求达到“一箭射一人,半点不浪费”的效果;
——当然了,能达到这样的效果自然很好,怎奈神射手这种人才无比稀缺,一万个人里能寻到一个就很值得喜极而泣了,还是别为难她这一百个大兄弟了。
既然不追求他们成为神射手,那达到平均水平总是应该的吧?
汉朝计算弩力的单位用石,计算弓力则用斤。
像“以气闻”的盖延、“有勇力”的祭肜等骁将能贯三百斤弓,已是极为少见,很值得在精干简练的史书中记上一笔。
骁将少见而小兵多得,因此营里所制大多为百斤弓——虽然弓力比骁将所用弓少了三分之二,要想将其张开张满亦是很吃力的。
弓手们站成一排,或呲牙咧嘴,或面容狰狞,或大汗淋漓,拉开一点儿,再拉开一点儿,再拉开一点儿……谈道笙耐心等待着面前弓身渐渐拉满,然后挥一挥令旗,箭矢便如离弦之鸟一般飞向百步外的箭靶。
——就是这鸟的品种不太一样,有的应当和陈婶家的大公鸡存在亲戚关系,扑棱棱挣扎几下便插进地面;有的则勉勉强强挺翅飞至箭靶四周;能力争蹭过箭靶的已是寥寥;而能扎进箭靶的,称其为雏鹰也不为过。
谈道笙眼前一亮,探头在弓手丛中寻找这位潜力无限的大兄弟,“方才那一支是谁射的?”
周家二郎弱弱举手,“将军,是我。”
“好小牛!”谈道笙拍拍他的肩膀,“此后多加训练,必可为神射手也!”
神射手苗子嘿嘿一笑,其余大兄弟则垂头丧气呜呼嗟吁,谈道笙拿一革制韘(shè)戴在拇指上,并从一弓手处接过百斤弓,“拉弓射箭须牢记八字‘胆大、力定、势险、节短’,前面那只手要沉,要稳,要像推移泰山一般;后面的手则要抓紧,要用力,想象手中握着老虎尾巴,松了可就要掉脑袋!”
她抬起弓箭,“沉肩屏息,心静气顺,不为外物所动。”
弓身被拉开,谈道笙看着箭靶处红心,继续说道:“眼睛应当平视箭镞,与箭靶成直线,慢开弓,紧放箭。”
箭矢随着她的尾音离弦,“嗖”地一声破开空气,如雄鹰展翅般钉入箭靶。
一小兵蹬蹬蹬跑过去,使力将箭矢拔出,他张大手臂挥舞,“将军,正中靶心!”
谈道笙点点头,看向一旁嘴巴大张的弓手们,“学会了吗?”
……学废了。
除了各兵种所持不同武器以外,每位大兄弟皆分得了一柄闪亮亮的环首刀,谯县官方铁匠铺出品,称得上一句精品。
环首刀的用法就很简单了,抬起,落下,干脆利落,毫无技术含量。
而这个没有技术含量的武器占据约一个时辰的训练时间,一百名士兵,一百柄环首刀,一百个稻草人,任务就是砍砍砍,砍满两千刀为止。
谈教官再次为大家做出示范,她握着刀把站在最前方,“杀敌不需那些花里胡哨的招式,每一刀都应正中要害,像这样——”
她挥一下刀,稻草人的草头应声而落,身后的大兄弟们跟着缩紧脖子。
谈道笙浑然不知,继续下一刀,“或者像这样——”
刀身准确无误插入稻草人左胸处,若这位陪练亦有生命,想必早已血流如注。身后的百名士兵不禁想象一下那个场面,嘶——抽气声此起彼伏。
“还有这样,”谈道笙将刀拔出,再送进稻草人肚腹里,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只是不能保证一刀毙命,需得再补上几刀。”
环首刀拔起落下,拔起落下,如此反复数次,谈教官终于停下动作,“如此则必死无疑。”
一小兵战战兢兢蹭至她面前,“将军,我肚子疼!”
“将军,我也肚子疼!”
“我也是!”
……难道厨子偷偷在朝食里下了泻药不成?!
厨子抵死也不承认,并且大呼冤枉,并且委婉表示她应该反思一下自己。
“做饭的又不是我,为何要我反思?”谈道笙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决定放下不解。
不管是谁的错,反正一定不是她的错!总之休想冤枉她!
大黄同学汪汪两声表示赞同,谈道笙揉揉它的脑袋以示感谢,“好大黄,乖乖待着,等我卖完草鞋就回来陪你玩啊。”
路过的小吏闻言忍不住辩驳:“大黄?你取的?人家本名叫追风好吗?”
啊?追风?官府里的狗都这么牛轰轰的吗?这名儿直接怒甩周小猪周小牛周小羊周小马十条街好吗?!
“你这就不懂了吧,”小吏好心给她科普,“这是钟功曹给择的名字。钟功曹府上养着两只仙鹤,都给取了名字,我记着一个是叫温文,一个叫尔雅。”
……这就是世族子弟吗?又长见识了。
谈道笙合上下巴,“钟功曹还真是有品位……啊,李兄,我还要去市廛呢,咱们改日再聊。”
“市廛?那咱们顺路呀,”李五亲亲热热拽住她的衣袖,“贤弟,咱们边走边聊。”
哎呀,那感情好呀。谈道笙连忙回屋扛扁担,“李兄在此处等我一下,我东西还没拿呢!”
“李兄?李兄!”谈道笙三步并作两步,终于追上他的步伐,“李兄为何不等我?!”
“啊,”李五不知为何有些尴尬,一双眼睛飘来飘去就是不看她,“我忽然想起家中还有事,就先不去市廛了,贤弟你还是自己去吧。”
另一位小吏路过他二人,忽得想起什么,扭头对李五喊一句,“李五,你家夫人不是说让你带张草席回去吗?可别忘了呀,不然又得挨骂啦!”
“李兄要买草席?”谈道笙热切推销起自家产品,“早说呀,我不就是卖草席的吗?来来来,你看看喜欢哪一张?”
“不用了,”李五忙摆手,“我还是去市廛买吧。”
“为甚?为甚?”大家都是同事,支持一下她的生意怎么了?谈道笙忿忿不平,“我家草席比寻常货色更漂亮更扎实,你为何要买别家的?”
“哎呀,你卖的那样贵,我如何不能买别家的?”李五亦忿忿不平,“省下的钱还能给我家小闺女买包饴糖呢!”
“我如何卖得贵?寻常草席他们一张卖150钱,我不也是150钱一张?哪里贵了?”
“当真?”李五一脸不信,“你刚来时卖给使君多少钱?”
……那也只坑过黄琬一个人啊!而且她早就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好吗!
李五选择相信她一回,于是两人便就地进行交易。
谈道笙将扁担上系着的三张草席展开让他细瞧,“这张是用桃竹蔑编的,瞧瞧这颜色,多么漂亮,看看这质量,啧,顺滑又劲道!若是旁人,我便收他二百钱,可咱两个谁跟谁啊?这样,你若是要,我只收你一百八十钱,怎样?”
“有些贵……”
“这还贵?”谈道笙瞪大眼睛,“我可是分文不赚你的呀!”
“那么,这张如何?”她将那卷桃竹蔑编织的高端草席收好,换上中端产品,“这张香蒲编的莞席,市价一百八,我只收你一百六,怎样?”
“还是贵了,”李五摇摇头,“我家夫人只给了一百四十钱。”
“那您还是到别家买吧。”
“诶,别呀,”李五制止她收摊的动作,指向最后那张蔺席,“你把这张卖给我也行。”
“这张我拿到市廛能卖一百五十钱!”
“可咱两个谁跟谁啊?”
……得,还是她太单纯。
李五抱着友情价买到的蔺席,快快乐乐往府门处走。
谈道笙叹一口气,将未受青睐的草席收好——一只手按住了草席另一边,谈道笙抬头,在触及那张严谨苛刻的脸庞后,笑容瞬间消失,“钟功曹……”
钟繇依旧是高贵冷酷的表情,“为何不去市廛?谁准你在官府里卖草席?”
“我现在就去,”谈道笙连忙将草席从他手里拽出来,并飞速卷起系在扁担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堪称一气呵成,“我这就走,功曹再见!”
“慢着,”钟繇再次按住她的草席,另一只手摊开。
“……什么?”
“罚二百钱,并字据一份。若有再犯者,罚四百钱。”
谈道笙被迫坐在案前立字据,她竭力挣扎道:“钟功曹,您就看在我师父面上,通融我这一回,就不收罚金了,行否?”
“不行。”
钟繇不仅拒绝了她的请求,而且还要捶胸顿足为荀彧惋惜,“文若最是谦冲节俭,如何收了你这样的学生?”
“我怎样?”谈道笙将字据递过去,理直气壮反驳:“师父他前日还说我聪敏好学,必成大才!”
“大才!”钟繇抖抖手中的字据,“哪位大才的字如此,如此鄙陋?唉,文若不知人也!”
作者有话要说:郭嘉、戏志才、辛毗、华歆、王朗、司马懿等等一干被令君举荐过的人:啊对对对,文若不知人。
(悄咪咪说一句,钟繇亦受令君举荐过)